《风和剑破》曳影摇曳

124、人格

　　大衍境三百年前曾受大劫，城中诸多魔修尽皆丧生，然亦有少数藏身匿迹。或许李游溯之人或多或少皆知一二，未曾深陷其中。然而存活者寥寥不过半数，经此一役，势力洗牌，大衍境城中新现不少未见的大魔头，因而城中变迁颇多，城主府也换了位置。
　　然而，在偃都之中，几乎未见大幅变化。有魔修曾提及，如同一代天子换朝臣，魔都亦当修葺以示改朝。然而，邵生渊很快驳斥了此言，此人不久便身首异处，再无人敢提及。
　　李天和闻言，只觉邵生渊与李游溯，应当是比旁人所了解要更紧密些。
　　这偃都如今住着四位，魔尊邵生渊，和三大将，徐应飞，温驰，与几乎无人见过的楚月抒。
　　其中徐应飞恶名最凶，应当是与邵生渊为非作歹最为密切之人。
　　李天和夺的这位小修士，应当人缘不错，加上偃都内这所谓的值夜，本就是轻松之事，不少人还主动打了招呼，闲聊片刻，孩子见的话，都十分相似，无非是骂骂父母，抱怨一些生活之事，李天和笑笑就随意打发掉了，把孩子们忽悠地一乐一乐地。
　　过了一会，他微笑着表示有些累了，这才被放过。
　　不过谈话间，李天和也不是纯闲聊，套了不少情报，如今徐应飞不在大衍境，半月前就离开了，邵生渊说是闭关，但几日前招了好几位门派的尊主，不知是商谈何事，因而这几日，值夜的护卫也多了些，说是要严防死守。
　　不过魔尊与各门派尊主的谈话不过持续了一日，如今各位尊主还暂时落脚于大衍境中自家的宅邸，仍未离开，似乎还在等邵生渊吩咐。
　　李天和隐隐觉得风雨欲来，邵生渊向来是唯我独尊，少有与他们商量着来，况且加强值守这一事，许多年前的李游溯也做过，最后的结局可想而知，难道是与他的功法有关？
　　李天和暂时想不了许多，跟着赵修璟，缓缓穿行于偃都。
　　由于此地确实无甚变化，李天和的记性不错，有些路都还记着。
　　许是内心的不知觉，李天和原也只是随意走走，却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眼前曾经的院落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树林，那树长得又高又茂盛，显然在此地扎根已久。
　　心中莫名也生出些遗憾来，遂叹口气，走开了。
　　“魔尊并未真在闭关。”
　　李天和缓缓走着，赵修璟突兀开口。
　　方才为防隔墙有耳，二人一直是简单的眼神交流，此刻突然听到耳边赵修璟清亮的泉水声，乍一下微愣。
　　“为何如此说？”
　　赵修璟冷静地缓缓道：“魔尊功法出问题与否并不关键，周墨在误导我们。”
　　李天和顺着他的思路想想，渐渐也明白他在说什么，
　　“是啊，我原以为，魔尊为修为不得不闭关，如今进来才发现，这闭关似乎只是幌子，既有空闲与人商谈，那伤恐怕也无大碍。”
　　赵修璟平淡说：“周墨并不信我们。”
　　李天和浅笑：“这话说得，难不成我们就信他了？”
　　若李天和当真是信周墨，就不会想着自己来探了。
　　他的话成功驳倒了赵修璟，让赵修璟无话可言。
　　李天和神色不变，继续笑道：“不过我确实也有些好奇，修为无止境，即便是过了天劫，成了神仙，也有高低之分，究竟是何样的功法，还会担心‘溢出来’呢？”
　　李天和的目的非常明显，那就是找到邵生渊。
　　“你以为，邵生渊现在何处？”
　　这问题有些难，偃都面积不小，有千余间屋子，各个找去，还得注意隐秘，十晚都不够，更何况若不在偃都呢，就凭大衍境也难找。
　　赵修璟不由得沉吟起来，想了良久，李天和也没单纯指望他，边走边想。
　　夜色渐浓，城中只有偶尔穿行来去的侍卫，并无他人，沿着领头侍卫给的巡视图，二人静静走着，竟无端地生出片刻静谧，城中鸟雀也无，唯有从土里爬出的虫子，挂在枝头，但不是夏日蝉鸣那般吵闹，静的好似心中所想都要被风一吹，吹到半空中，叫人听得清清楚楚。
　　赵修璟应当是真的在想，眉头紧皱，他的指尖又不由得摩挲起来，手中没什么可以摩挲，便只能搓着指尖，李天和被这月色扰地毫无思绪，侧目看去，看见本就如月般皎洁的面庞如今易了容变成其他模样，但笼着朦胧的月光，依稀看不清，他心下一动，把手伸进了赵修璟的掌间，赵修璟无意识地揉搓起了手心之物，毫无意识。
　　李天和心中一软，在这无边的魔宫之中，反而觉得闲时自然，比百花谷独自一人百无聊赖时还觉得安闲。
　　赵修璟并未意识到手中多了一团指节分明，却刻意缩着的手，那揉搓自然与平日不同，顺着嫩滑的手背划过，似是觉得手感不错，又不自觉地翻了一面，挠了挠手心，又在弯着不设力气的四指上拈了拈，最终挑起小指放于中指与无名指中夹着碾压，大拇指划过虎口，像是在摸一个瓷器一般。
　　李天和觉得有些痒，但也没收回。
　　此般静默，并未持续许久。赵修璟低声道：“我知道了。”
　　李天和笑吟吟地回问：“阿璟真是聪明，在哪？”
　　赵修璟沉声道：“跟我来。”
　　话一刚落，他想去牵起李天和的手，这才发现不自何时，那手早就落入了自己手中，抬眸望去，只能看见李天和笑意的目光。
　　赵修璟这才回想起方才不自觉的行径，有些微红了耳尖。
　　李天和好意接话：“走吧。”
　　“嗯。”他的声音从鼻尖发出，觉得有些热。
　　赵修璟扣紧李天和的手，还是不疾不徐，不过城中护卫在城里飞驰也不太合规矩，二人看似四处闲游，四处巡查，甚至还是走着巡逻图上的路线，沉稳地往前。
　　夜深，二人牵着手，但贴的紧，旁人也看不清，只能瞧见俩护卫神色郑然地往前走去。
　　顺着路往前延伸，巡逻图上标的分明，转过一道大弯，面前是一片林子，不过这林子中的树，看着小许多，应当是这两年新种的，全然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不过总要留条路的，赵修璟面色自若，直直顺着林边，往前走，直直走到了一处院墙之处，赵修璟毫不停步，一头撞进了院墙。
　　李天和被他牵着本有些退缩，但一看赵修璟的手穿透院墙，便心下了然，这是处幻境，赵修璟略懂阵法，应当能看出。
　　过了这道院墙，余下的路李天和果然眼熟了许多，这正是当年他在偃都之中常常走过的路，到了此刻，他大概知赵修璟要去哪儿了。
　　那件不起眼的，有着不为人所知的地下室的屋子。
　　但是，为何他会觉得魔尊在那？
　　李天和暂时不想去想那么多，只是从心底莫名觉得他是对的。
　　若当年李游溯知道此地，那与李游溯关系密切的邵生渊应当也是知道此处，那地看来果真是有特殊之处。
　　二人拐过一道院墙，稍微处一道人影忽现，二人隐了身形，站在远处。
　　来人从一处院子中出来，这人慢慢悠悠，不疾不徐地从那不起眼的屋子走出，倏地抬起头，看向半空之中的明月，温和一笑，又走了回去。
　　李天和，赵修璟不由得同时一凛，四目相对。
　　‘那是，邵生渊？’
　　如若可以将眼神化作文字现出来，李天和或许会加上三个问号。
　　不怪他们如此震惊，世人皆知，邵生渊端的是一幅标准的话本里的强抢民女，十恶不赦的邪魅狂狷的魔尊模样，李天和与邵生渊甚至交手过，也言语交锋过，赵修璟更是生生死死地拼了一条命，世上还活着之人中，或许除了魔界三大将与周墨外，他们二人是最了解邵生渊的人。
　　但方才，那位顶着分明该邪魅一笑的脸，满脸温柔，这当真是比做梦还做梦。
　　不过赵修璟的话至少是对的，邵生渊居然当真在这处。
　　二人并未离去，盯到了人，摆出蹲守的模样，但却未靠近，邵生渊修为高，这隐身之法，被识破的可能性很大，虽说打起来，赵修璟冷冷也下了诳语，必拿下邵生渊的首级，但李天和还不想闹到如此。
　　毕竟，话还没问完。
　　方才撞见邵生渊走出院子并非偶然，因为二人发现这人就跟傻了似的，一会就出门对着月笑笑，从头至尾，他的神情都不含分毫暴戾。
　　眼看着东方鱼肚白渐现，天地间有些昏沉，混沌间，邵生渊又出了屋，这回他脸上终是恢复正常，嘴角一勾，大步彻底离开，等人影完全消失在元神所能探查的范围间，李天和二人才隐者身形，靠近那屋子。
　　等走进他这才发现，原本之处被围起了院墙，门口被封着，二人眼下的确可以真气一轰，但实在是打草惊蛇，望着空气间的昏沉逐渐变得清明，还是顺着值夜护卫的人流离开了偃都。
　　李天和快速来到无人的小巷，把早已准备好的解药，抬着人下巴送进喉间，随后二人默契三两步离开。
　　这一切发生在无声无息间。
　　此时时日还早，二人动作很快，不知不觉的在巷子间窜。
　　李天和的心神略有些不宁，隐隐心中难安。
　　城主府内并无什么下人，偌大的城主府中，平日里也就住这些小童，这些小童不明来历，许是周墨延了那李游溯爱捡人的习性，这虽没什么下人，但平日里照顾的倒还不错，有些略大的会带小的。
　　赵修璟谨慎些，直接拉住下意识想要去与小童沟通，套些消息的李天和。
　　二人没回屋，正巧城主府内没什么人，随意找了处看起来清幽之地躲了起来。
　　不过或许是出了门，李天和才意识到这周墨说的鬼话还挺多。
　　“这城主府倒是空旷。”
　　赵修璟的话十分平静，但显然不是在说周墨好话。
　　周墨话里话外，与各种行动谨慎畏缩的模样，如此看来，基本上就是在给他们营造出城主府来往者众多，他们不便出门的假象，结果事实便是，城主其实无甚人来。
　　赵修璟每每提到周墨，总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要贬损几句，李天和暗暗觉得好笑，面上却似听不懂似的答：“是如此。”
　　见赵修璟不甘，还想说什么，李天和生怕他把话题带跑了，省的最后又变成自己说好话哄人，于是温和一笑，直接说：“其实邵生渊所为，我大致有我的想法。”
　　赵修璟很快被转了注意，问道：“什么？”
　　“从前，我曾诊过一位病人，此人一到夜里，便性情大变，格外凶暴，常人又把它当成邪魔附体...”李天和突然顿了顿，微笑道：“阿璟能猜猜，是怎么回事吗？”
　　赵修璟没推诿，沉吟片刻，想到曾经见过的孙大姐丈夫，正是如此，
　　“是魔种？”
　　李天和轻笑：“我起初也是如此想，但无论如何，都察觉不出一丝魔气，此事困扰我许久。”
　　说到此李天和想起当时情景，那些人听闻仁悬真人也没法子，上蹿下跳，直呼老天爷，架的他不上不下，本就头疼了，还要被这些人吵。
　　“后来呢？”赵修璟作为倾听者，一向是讨李天和喜欢的积极。
　　“唔，后来啊，我主动与那夜晚之人聊了聊，他说他是城东某家死去的儿子。”李天和适时停下，隽秀的眉眼笑吟吟地看向赵修璟。
　　赵修璟也适时地给了猜测：“孤魂野鬼附体？”
　　李天和就等着他这么说，微微摇头否决：“不是，我去城东打听，压根没有这户人，也探查过此人，并无一体两魄的情景。”
　　“那是如何？”赵修璟被勾了兴趣。
　　“夜晚那人其实还是他，那男子常年被妻子嫌过于软弱，故以分离之法护己身。分了这么个凶暴的自己，这两个自己记忆和意识也常常呈现分割状态，所以昼间者不识夜间之身。”
　　赵修璟疑惑：“你是想说邵生渊也是如此？”

　　我承认，我的xp里就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