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碎珠》楼雨畵竹间

14、珍珠

　　闻清蝉似乎昏迷过去，她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睡了几天。她开始发烧、咳嗽，阿青一直细心照顾她，给她做饭。她告诉她，除了她们两个没人知道他的事，她会花线让她让她洗清嫌疑。她会编造一个死因，再不济找一个替罪羊进去。
　　良知告诉闻清蝉要去自首，但她似乎失去了一切东西，她甚至连出门的力气都没有。
　　她开始哭。泪腺出了故障，泪如决堤。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透进一丝光线，哭声不停地舞。连时刻拥抱着她的空气都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是你，你亲手把你的爱人送进海底，你亲手杀了你的爱人。你的爱人最后都没再看你一眼。
　　她一直地流泪，落下碎了满身、满地的珍珠。曾经沐浴着日光的珍珠，此刻留在暗无天日里，满身裂纹，她几度哭得窒息或者晕过去，她也想就这样死掉也好，然而没有，老天并不想帮她解脱，因为她有罪，她十恶不赦。于是她只能活着，她不敢自杀，她软弱。
　　这样的日子或许持续了很久，当她第一次拉开窗帘，竟已是深冬。大雪，纷纷扬扬。她已经哭不出泪来，她也应该看看外头的景色了。
　　阿青坐在客厅沙发上打电话。“对对，违约金会付清的。清蝉本人不太方便露面......”阿青下意识看向她的卧室，看到她站在门口。阿青吓了一跳，对手机那头道：“应该过几天来签协议......嗯，嗯，谢谢。”阿青挂了电话，起身急匆匆走到她面前：“清蝉，起了？先吃点东西吧？你太久没出去了，我待会儿陪你出去走走......”阿青消瘦了许多，但精神还不错。
　　“他呢？”闻清蝉太久没开口，声音干哑，甚还有些找不着调。她这是在明知故问。
　　“吃什么？喝粥吧。”阿青装作没听见，僵硬地换了话题。
　　“好。”闻清蝉点点头，没再开口。她接了杯热水润润嗓子。她先坐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然后给自己的手机开机。如潮水的通知与信息一条条挤在屏幕上，震动了好久。
　　她先做了个深呼吸，再打开微博。太多消息了，在她没在的这个冬天里。阿青应该帮她管理了账号，对外称闻清蝉解约了，已经退出娱乐圈，也直接把她之前发的微博全删掉了。
　　她看到很多她粉丝的痕迹，都是难过与不解。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怎么就退娱了呢。
　　《海底珍珠》的演员大换血，女一男二自然是换人了，连演云平的薛言也换成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她估摸着原本云沁用珍珠复活余舫的剧情也会改掉。
　　万物有痕，她翻了很久，终于在一个角落翻出与季砚知有关的新闻，她呼吸一窒，关掉手机。
　　阿青端了粥过来，白粥向外腾腾地冒着热气，她拍拍闻清蝉的肩：“也该走出来了啊。”闻清蝉没吭声，阿青自顾自说着，“我已经帮你跟那些人谈好了，退娱以后快快乐乐地活……这段时间咱们都忙点儿，多赔点钱，之后我带你去旅行好不好，费用我出......”
　　“好。”闻清蝉语气出奇的平静。”待会儿去走走？”
　　“要得！”阿青笑了。”喝吧，一会儿凉了。”她把碗递给她，起身离开。
　　闻清蝉喝了几口粥，打开手机。
　　关于季砚知的消息，大部分都是对他获得荣誉的奖彰，有一些是关于他和她的评论，剩下了寥寥几条字眼沾上“死”字。也是，也许关于他的死讯在中文学术界会比较婉惜，而放在娱乐圈内激不起风浪。她停了很久，才点开其中一个。
　　季砚知是意外溺亡的，在一个她从没听过名字的河边。
　　她再次关掉手机，开始专心致志地喝粥。
　　慢慢把粥咽进肚子，她起身活动了会儿身体，太从没动，关节发出一阵阵咯吱声。阿青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了菜回来，正靠着门框笑眯眯看着她。见她活动完，她把买的菜一股脑儿塞进冰箱，向她伸出手：“来吧，再去看看这个世界。”闻清蝉紧紧握住那只手，她们一起迈步出了门。
　　雪下得比刚刚小了些，她们在飘雪中缓缓前行，踏雪时发出松软的声音，留下一列列漆黑的豁口。

　　走出浑浑噩噩的那段日子，她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她忙了很长一段时间，签了各种协议合同赔了不知多少钱。好在她出身家境优渥，再加上她之前自己赚的，这倒不算难事儿。她平时显得正常，只是午夜梦回，季砚知死前的那句告白早已刻进她的骨髓，一遍遍重复着。她听着他声音，却怎样都看不到他，或许他都不愿意给她托梦吧，他不想看到她。
　　她该去自首的，告诉他们他死的真相，再告诉他们她如何爱他。
　　可她已经没有了勇气，本能让她仍贪图着氧气，留恋着自由，尽管，尽管她爱他。
　　于是她用精神换取肉|体，她自己无法衡量这是否是个亏本的买卖。
　　获得自由，大抵是万物的本能。
　　她清闲下来，剩下的资产足够，她即使纵情挥霍也难得花完。她和阿青开始环球旅行，二人到处游山玩水，闻清蝉的话变得多一些了，除了脸上表情比以前少得多，她几乎与常人无异。
　　旅游回来后，她拒绝了阿青同居的邀请。在京都离阿青住所不远的地方买了房，面积不大，刚好够她一人生活。她变得很宅，阿青外出工作不能来找她时她就一个人终日看着肥皂剧打发时间，之前的同事也都跟她没了联系，连在网上坚持等她的粉丝们，口号都逐渐微弱下去。她的社交圈变成了向阿青通行的直线。
　　她在被淡忘，但对此她求之不得。
　　她穿上了羽绒服，一人走在雪地上。雪下得很大，因此她打了伞，避免自己受凉感冒，她很少出门，如今外界的风景让她有了几丝久违的感觉。她本是漫无目的地赏雪，却来到四季广场上，中头水池的池水结了冰，此刻发不出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