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君臣(中）》妖曦瑾

3、第 3 章

　　殿内嘈杂转瞬于无，眼见女帝逐渐恢复平静，周生平努力暗示梁承奕出来说话，但梁承奕纹丝不动。

　　没有办法，周生平迈出行列，打破殿内安静。

　　“宋城戍边，可不是什么好活，”周生平似笑非笑着：“可不是姑娘家想的踏青出游，春和江南，说说笑笑的风光霁月。”

　　慕容纪懒得搭理他，偏偏他自说自话。

　　“都是家里金尊玉贵长大的女儿，苦活累活怎么能做的来呢，只怕塞外风沙都扛不住吧。若是风吹伤了脸，可就不好找夫婿了。”

　　慕容纪看了他一眼，看着他继续自得其乐。

　　“男子荒唐过，改邪归正便就是良人，纵然日后再犯，也总有女子约束无力的过错。倘若女子行步踏错，这辈子可就毁掉了。毁掉自己声誉不打紧，连累了家族名声，被沉塘也是活该。”

　　周生平宛若苦口婆心，处处着想：“陛下真的忍心见世间女子走错路，害了终身，丢了性命不成？”

　　眼见着周生平越说兴致越起，一场大戏倒是让他一个人唱完了。

　　慕容纪冷笑着：“朕倒不知，几个女子就能掀起轩然大波，让你们恐怖如斯。”

　　“陛下亲眼可见，男女同在军营，本就有许多问题。这几年里，从军营内刚出来的女子有几个嫁出的？一个个不都是被耽误了姻缘，被毁了一生？难道世间的女子都甘愿冒着自己名声受损，连累这家里的名声受损，也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周生平侃侃而谈着：“陛下并非常人，但也难跨祖宗礼法，更何况寻常女子，纲常伦理礼数，都是不顾及了吗？”

　　“男女大防，真的能防得住男盗女娼？”慕容纪反问道：“男女同营不一定是弊端，但是肆意流淌的污蔑，无法追踪溯源，才是最大的祸患。”

　　“六年教之数与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周生平继续道：“终究是男女有别，又怎能增添祸端？”

　　“一见到女子，即刻想到了不安于室，立刻联想到不守妇道，紧接着想到了败坏世俗，最后想到了天下大乱，合着所有的动荡不安都是因为女子抛头露面？”慕容纪不屑着：“如今谁倒是给朕个好法子，变出来百万雄师可以保家卫国？”

　　“虽是男兵男将少，武举艰难，也很不必开女子武举。”周生平痛心疾首道：“陛下竟然要一个羸弱娇小的女子舞刀弄剑，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闹到最后阴阳不协，岂不是天下的罪人？”

　　“放肆！”白风华震惊喝道：“周生平你在说什么胡话！”

　　“既然世家子弟中没有满意的，陛下又觉得乡野村夫不堪入眼，自从男兵一力选拔也就是了，百夫长选千夫长，千夫长选万夫长，有军功又熟悉宋城边塞。”没有理会白风华，周生平勾起尾音，像是容忍了所有的任性妄为后的不屑：“终究是女子见识浅薄，怎知兵法策论，何况战场艰辛，女子又能成什么事呢。陛下又何必兴出这些念头。”

　　“志存报国，匡扶社稷，”慕容纪沉吟，双手紧握成拳，眉头紧皱：“怎么就成了一人之责？”

　　“女子本分花红织布，怎么能舞刀弄枪不安于室？不成体统！”周生平义愤填膺道：“女子应守得贫贱，但绝不该受辱！而今，陛下要选女将，就是要她们自取其辱！”

　　“朕瞧着周尚书这些年在兵部，常常同兵将打交道，竟然连学过的顾家训诫都忘的一干二净，将自己学过的文人风骨也是抛诸脑后了。”慕容纪抬手，示意心有不甘的白风华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臣忠肝义胆，一心为国，为了大凤朝千秋万代，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周尚书倒是提醒朕了，近年来各地百姓娶平妻，纳妾风气盛行，尤其纳良妾，养外室。既然周尚书今日提起了，御史台听令，即刻昭告天下，此风断然不可盛行。责令户部督查地方各部，不准百姓纳良妾，更不准贱籍纳妾，养外宅更是要治罪。秦成荫连带着秦斐然都记清楚，京都内朕独问秦斐然，余下各地，倘若有瞒报虚报，朕要问责你了，秦成荫。”

　　突然被点名，秦成荫浑身一颤，连忙回过神，拱手应喏。

　　既说到了纳妾的事，周生平想要反驳：“而今虽是太平盛世，将养生息，但奈何男丁稀少，兴旺不足。况且寻常人家，郎情妾意，都是心甘情愿的，陛下即便有所不满，也没有列罪入刑的道理。”

　　“这时候怎么不说一条一条，一款一项，跟着祖宗礼法走了？”慕容纪嘲笑着：“自开国后百姓纳妾诸多限制，此刻倒是抛诸脑后了，是不是独独朕记得一句，是以女或旷怨失时，男或放死无匹。”

　　周生平脸色一白，倘若女帝真的要严惩，宋城边塞的许多男兵要如何交代。

　　“而今年头好，倒是人人都能娶妾了。”慕容纪讥诮着：“如此，男子都想着依靠女子嫁妆度日，谁还肯勤恳上进了，长此以往，是何风气。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周生平连忙道：“也不是所有男子都仗着嫁妆过日子，何况，律法有约，女子嫁妆为女子私产，男子是无权处置的。”

　　“周生平你是兵部尚书，何以通晓户部的事了？”慕容纪挖苦道：“心思都很坦诚，昭然若揭了？”

　　“陛下菩萨心肠，”周生平昂首挺胸：“倘若不能从完全考虑，只凭一时喜恶，未免太过短浅。”

　　慕容纪懒得搭理他。

　　“诸如怀务必严查，而今谁要是敢在朕的眼皮底下蓄养外宅，别怪朕知道了夺了你们所有的体面！”慕容纪厉声道：“别当朕都不知道，你们私下里偷偷摸摸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谁要敢寻花问柳，祖宗家法尚在，必定重重处置！”

　　朝臣们心内暗暗叫苦，往日里悄悄的叫人抬了小轿子来府上，或者总有避人眼处，而今是要彻底避一避风头了。

　　仇湛低眉敛目，心里盘算着因为周生平，又损失了多少白花花的银子。

　　周生平心内不服，大步向前，道：“陛下何必？此举断了多少人姻缘？”

　　“自来律法严明，”慕容纪慢条斯理道：“女子从不该是男子应得的。”

　　”陛下您自己不成婚，还要阻碍天下女子的姻缘吗？”周生平气急败坏吼道：“长此以往，必将天下大乱！”

　　“华绣族女子治国，百姓富庶，其乐融融，一样绵延几百年。难不成该如你所说的，女帝除了滚回家生孩，就没有别的事做吗！”慕容纪挥着袖喊道：“朕当政有违天意？女子从军有违的又是谁？当着朕的面前就敢见缝插针，阴阳怪气，莫非是心有不满！朕还坐在这里！岂容你来作威作福！”

　　“陛下不去计较大事，反而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反复计较，当真是毫无私心吗？”

　　“朕如今不仅要开女子武举，征女兵，还要开女子科举，选女官！”

　　“请陛下三思后行！”分不清女帝是赌气还是认真，梅景行登时带着一群朝臣齐刷刷跪了一地。

　　少许几人没有跪的，都努力在遏制着怒火。想要即刻开骂，都是强压着火气，等着陛下动作。

　　“朕意已决！”慕容纪冷硬着脸色，不肯退让分毫。

　　殿内陷入了沉默。

　　周生平倨傲着，没有丝毫退缩。

　　既然僵持不下，慕容纪索性转身退朝。

　　“陛下！臣有一言！”

　　眼见着陛下要走，诸如怀连忙上前一步，高声道。

　　慕容纪厌烦道：“有事择日再说，今日里，朕不想听无关的事。”

　　“若是陛下不肯听臣所说，臣愿意一头撞死在殿内，去见先皇！”诸如怀指着殿内的柱子，没有丝毫迟疑，宛若下一瞬就会冲过去，血溅当场。

　　殿内哗然，诸如怀为左都御史，这算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吧。

　　上一位敢这么威胁陛下的，是魏伯阳了吧。

　　“谨言慎行！”林谷峪厉声喝道：“诸如怀你虽为御史，也不能如此！”

　　“好好好，”慕容纪气笑了，火气瞬间消了，撩起衣袍跨坐在御座上，冷哼道：“朕听你说！朕倒要听你说说什么！”

　　诸如怀的慷慨激昂，倒像是一种讽刺。

　　“牧炎十年四主，而今更是三年换两主，内斗不断，纵然牧炎想打，也不能举全国之力。即便是祸患，也断断不用如此剑走偏锋。既然陛下说边塞急用兵马，自从京都，云霓，华绣等处调人马就是了，何必做出颠覆祖宗决定的？冒天下之大不韪，动摇国之根本，必定引得百姓不安，此刻农耕为本，休养生息才是上上良策。”

　　“你们都是怎么想？”慕容纪强忍着怒火，巡视朝臣，无人敢应声。

　　“陛下，臣觉得诸大人说的有理。”钱瑞昌居然有胆子迈出列，深鞠一躬，道：“天下幽幽苍生，数万计子民，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岂能有一点疏忽，凭着意愿想做什么做什么。”

　　“朕选女兵！如何就是自己的意愿！”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天地纲常伦理道德，数百年乃至数千年从未变更，如此撼动人心，动摇国之根本，实乃国之不幸！”钱瑞昌骂的铿锵有力：“江山不仅仅是陛下的江山，也是大凤朝数以万计的子民的家！太祖立国不易，岂容陛下如此！”

　　诸如怀忙随声附和着：“瑞昌所说极是，陛下所思虑不仅应是随心所欲，更因为千秋万代，功过垂成，难道陛下想被刻在史书上，在千载之后，由着后人戳着脊梁骨唾骂吗？”

　　新来的钱瑞昌倒是同诸如怀是一丘之貉了！

　　怎么是这么个东西！

　　你你你，支吾了半晌，慕容纪气的无话可说，拂袖而走。

　　倒是打断了诸如怀接下来要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