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长巷》旧雪辞灯

8、第 8 章

　　苏子愀心不在焉的听着庄初寒讲题，每隔几分钟就要看一下时间。
　　庄初寒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听懂了没？”
　　“啊？”苏子愀眼神呆愣愣的，“没有。”
　　庄初寒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过来，我再讲一遍。”
　　讲到一半，苏子愀就理清了逻辑，“所以只要求出这条线段就可以了对吧？”
　　庄初寒点了点头，“对，你顺着这个思路做一下，答案可以对得上就好了。”
　　苏子愀放下了笔又验算了一遍，觉得没问题了，说道：“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对，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这个地方最好过程不要这么写……”
　　苏子愀又抬手看了看表，庄初寒话音刚落，他就又找了个借口回家了。
　　其实借口很拙劣，苏子愀觉得庄初寒应该是看出来了什么，只是没有说。

　　苏子愀站在家里的客厅里，家里没有人，苏郁带着苏子泛出去玩了。
　　苏子愀一头钻进了书房，打开了电脑。屏幕上的界面还是那个视频，苏子愀的手握着鼠标，手指抽了一下，然后视频又开始播放。
　　电脑发出了轮胎和柏油马路的摩擦声，苏子愀闭着眼睛，听着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轻轻回响。
　　声音渐渐淡了下来，苏子愀睁开眼，眼尾泛着薄红。
　　“妈……”苏子愀的声音发着抖。
　　还好，苏子愀暗自庆幸，庄初寒什么都没有问。
　　苏子愀慢慢掏出口袋里的手机，解锁后翻开了相片，里面存着运动会的照片。
　　苏子愀把照片放到电脑上对了对，手上的手机瞬间不抖了。
　　苏子愀眼里显出了些笑意，照片里，庄初寒的眼尾上扬，眼睛即便没有笑意，也挡不住他向上的眼尾。
　　电脑里的小孩子，眼尾低低地向下垂着。
　　苏子愀抬手将电脑关掉，电脑的屏幕熄了，苏子愀站起来，走出了书房。
　　苏郁和苏子泛还没有回来，苏子愀走进了厨房，习惯性的开始淘米。
　　李露向来都会让他做这种活，苏子愀把米放到锅里，插上插头，打开了开关。
　　李露经常美其名曰“锻炼生活能力”，但苏子愀总还是觉得这种事情不应该是他做的，李露就从来没有让苏子泛干这种事情。苏子愀嘴上不说，他还是觉得李露干的这些事情让他觉得厌恶。

　　晚上，庄初寒半躺在床上看着书。
　　天空缀以墨色，小区里的灯一家一家陆陆续续都熄了。
　　庄初寒把书放到床头，准备睡觉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家人发生了争执。他再仔细听了听，声音的来源好像离他不远，应该……就在对面。
　　争吵声没过多久就消失了，隔着窗户，庄初寒看到对面从客厅里透出来的光几乎瞬间消失了。

　　星期一的早上，庄初寒起来，外面的天还没有亮。
　　他的左眼皮跳了几下，他莫名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但他说不清楚，这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天色欲晓屋檐映着后面黯淡的天空，灰色的云一点点压下来，在空中变换幻化着形状。
　　等到窗前开始飘雨的时候，苏子愀才发现自己没带伞，出门之前苏子泛还提醒了他来着。他默默地后悔着出门的时候没把伞放到门口。
　　老师在讲台上报着成绩，几个学生在教室前走来走去发着成绩。
　　苏子愀呆呆地盯着窗外雨打绿叶，成绩单发到面前也没看。
　　老师开始讲试卷，苏子愀还是看着窗子发呆，雨里雾着蒙蒙的青山，老师的声音混着透进来的雨声，苏子愀突然有些想感慨岁月静好。
　　庄初寒听着课，手上转着笔，笔壳敲击出的轻响淹没在老师扩音器的声音里。
　　等苏子愀回神的时候，老师的卷子已经快讲完了，最后的一道大题的思路已经结束，老师在黑板上写着步骤。
　　下课的时候，苏子愀盯着试卷，和试卷上的题死磕。
　　老师上课他基本上没听，试卷的题目都没订正。苏郁昨天晚上还说要看他的试卷订正，问他这些题目知不知道怎么写。苏子愀直接把头耷拉在桌子上，不敢去想今晚的悲惨人生。
　　庄初寒趴在桌子上补着觉，手搭在后颈上，白色的灯光射在手上，把他的手照得很苍白。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了，敲在玻璃窗上，哒哒地响着。
　　红笔在指间旋转着，渐渐被他转成了虚影。苏子愀在试卷上时不时地画几条线，面对着惨白的试卷第一次觉得人生好凄凉。
　　他的眼睛经过了庄初寒停留在不知多远的地方。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庄初寒。这个世道太不公平，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可是他却要想着办法躲着。
　　庄初寒睡着的时候恍恍惚惚又听到了昨晚的争吵。只是这一次，他好像只和那两个声音隔了一道墙。
　　“为什么不行？他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也要承担你的不甘？”这是一个男孩子的声音。
　　“他父亲造下的孽，我要他们两代人甚至是祖祖辈辈都要付出代价！”另一个男人在咆哮着。
　　然后就有人拍了一下他的头。
　　庄初寒皱着眉抬起头，苏子愀一脸无辜的看着他:“打上课铃了。”
　　“哦，行吧。”庄初寒从梦里缓了过来，直起身子准备上课。
　　苏子愀依然地不在状态，在课间懊恼了许久，他还是无法集中注意力听课。
　　庄初寒趁老师回头写板书的时候用手在苏子愀的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苏子愀抿了抿唇，回答道。

　　下午放学的时候，庄初寒收拾着书包，就见苏子愀以光速收好了书包，对他说了句“家里有事，今天就不等你了。”然后就逃一般的跑出了教室。
　　外面还是下着雨，苏子愀在心里纠结了几番，把校服帽子套在头上，冲进了雨幕里。

　　苏子愀走在路上，一只耳朵里塞着耳机，耳机线向下延伸至口袋里。
　　另一只耳朵里充斥着雨声，雨点打在帽子上，顺着帽子钻进衣领里，洇湿了衣服，浸得身上一片冰凉。
　　苏子愀抬脚踩在大理石铺成的人行道上，脚下弹起点点水花。
　　车子在人行道旁的水坑上路过，飞溅出一片水，打在裤脚上，湿了一片。
　　突然，透明的伞的边缘出现在视野的上方，顶在头顶，雨顿时小了不少。
　　苏子愀回头，庄初寒撑着伞，立在雨里。
　　“你不是今天有事吗？”庄初寒轻笑着。
　　“……”
　　“好了，不管什么事，总是要过去的，无论是好是坏，日子总是要向前看的。”
　　苏子愀咬咬下唇，极轻的“嗯”了一声。
　　少年的心结像是在大海上漂浮的椰子，在这一刻上了岸。
　　“过来，进伞。”庄初寒叫他。
　　苏子愀咳了几声钻进伞里。
　　微热的手指把鼻梁上躺着的几颗水珠顺了过去，“我看你前两天就有点咳嗽，还要在雨里淋着，”庄初寒无奈道，“衣服都湿透了，你想打针是不是？”
　　“哦，知道啦。”苏子愀自知理亏，笑意又爬进了眼里。
　　苏子愀又开始吐槽李露:“我妈又说我动她东西了，可我明明没有嘛……”
　　庄初寒就静静地听着他扯东扯西。
　　突然，苏子愀没了声，马上又有另一个音乐声入耳。
　　古琴声混着笛子声伴着男子轻轻哼唱的声音，在耳朵里回荡。
　　“怎么样？”苏子愀一脸得意地凑过来。
　　“嗯，好听。”
　　“我就说吧，我爸他肯定和我有代沟，天天说我净听一些什么鬼音乐。”苏子愀说。
　　“嗯。”
　　“不是，你就不能换个字吗？”苏子愀笑着要打他。
　　“哦。”庄初寒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
　　笑声映长巷，繁华皆市井，余路漫漫亦灿灿。
　　少年散学归来，一路雨声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