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仙君》醉酒画师

53、君臣相顾（十一）

　　楚安明闭眼摇了摇头，强装镇定道：“无碍，不必担忧朕。”

　　慕无忧清楚以楚安明的性子定是不会想有人为他操心。可他现在这个样子，再加上他天子的身份，他身旁的人又怎会不为他操心？

　　太医将一颗丹药放入了楚安明的口中，随即又让人去给楚安明煎药。

　　宫女太监全都在清扫地面，没有一人是闲着的。

　　慕无忧扶着楚安明躺到了榻上。

　　楚安明一直不愿意将冒着红疹的正脸给慕无忧看。

　　慕无忧瞅见楚安明手上那吓人的红疹，倒是能懂楚安明不愿意让自己看他脸的心情。

　　这红红的东西冒在脸上可是很不好看的。

　　寝宫内忙活着的众人仔仔细细把地上各处都给一点一点清理干净了。

　　慕无忧的心也稍微平静了下来。

　　想到方才离开的楚夕照，慕无忧总算是彻底明白了昔年楚明月对自己所说的宫中明争暗斗的可怕之处。

　　幸好皇上每日的吃食都是被严格盯梢着的，要不然许是早在不知多久之前楚安明就已经被人从食物下手给害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安明哥哥，你别看楚夕照只有十三岁，他可是个有野心的人，你日后得多提防着他些才是。”

　　“……”

　　两人之间寂静了一瞬。

　　慕无忧心中有些慌，自觉可能是自己说错话了？

　　又或许是……自己对楚安明的提醒其实是多余的？

　　“嗯。”满脸冒红疹的楚安明虽然没有转过头来看慕无忧，但他答应的声音却能让慕无忧感觉得到他很同意慕无忧说的话。

　　终于得到了楚安明肯定的回应，慕无忧心安了许多。他松了一口气，坐到榻边的一张凳子上陪着楚安明。

　　寝宫不多时就被收拾干净了，花生粥的味道也散了去。殿内令人闻着安神的熏香烟雾缭绕，仿若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片刻后，太医将煎好的药送了过来。

　　楚安明闻到了药的味道，当即起身，接过太医手中递来的那碗药便喝了下去。

　　咽药时楚安明喉头的滚动让慕无忧忍不住咬紧了牙。

　　药飘散出来的味道十分苦涩，闻得慕无忧简直不敢相信喝药时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楚安明是如何把一整碗药给喝下去的。

　　喝完了药，楚安明将空碗递给了太医。

　　太医赶紧双手接过了楚安明递来的空碗。

　　不多时，楚夕照的母亲便到了。

　　先帝还在的时候，楚夕照的母亲被称作梅贵妃。而今，她被称作梅贵太妃。

　　梅贵太妃不敢直视天子，她微低着头入内，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慕无忧瞧她杏脸桃腮，眉如新月，眉眼间多是略带委屈的娇柔，实在不像是心藏杀人心思的女子。

　　楚安明道：“梅贵太妃喜花生？”

　　梅贵太妃道：“回皇上，喜。”

　　楚安明道：“梅贵太妃，你可知朕不喜花生？”

　　梅贵太妃眼睫一簌，语气略带惊慌：“回、回皇上，不知。”

　　“……”

　　寝宫内一时间安静得出其。

　　梅贵太妃的额间逐渐沁出了些许细密的汗珠，整个人看起来都好似僵硬了不少。定是已经紧张得不行了。

　　楚安明并没有直接说自己的身子吃不得花生，而是说自己不喜。这要是定起罪来，倒是能让梅贵太妃不至于由于谋杀皇上的原因而去死。

　　想来楚安明之所以会如此，应是因为暂时还不想把自己与楚夕照的兄弟关系彻底闹僵。

　　毕竟要是杀了自己弟弟的生母，弟弟怕是要对哥哥有怨恨之心，甚至是杀心了。

　　“不知？”楚安明直视着梅贵太妃，带着疑惑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既是不知，那梅贵太妃让楚夕照送来的花生粥便只能算是她好心办坏事了。

　　梅贵太妃不知是由于害怕还是太过紧张了，她猛然跪了下来，向着楚安明边磕头边道：“皇上恕罪，是我不知皇上不喜花生，这才错送了花生粥。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眼前的人是弟弟的母亲，楚安明当是觉得长辈给自己磕头不太妥，便道：“平身吧。”

　　梅贵太妃磕头的动作缓缓止住，小心翼翼地起了身。

　　她仍是不敢直视天子，目光落在天子跟前的地上。

　　虽是如此，慕无忧却总是觉得不太得劲儿。心里为楚安明憋着的一口气出不来，委屈得紧。

　　梅贵太妃从头到脚都在宣告着自己是个无辜的人。可谁都不是梅贵太妃肚子里的蛔虫，谁也不知道梅贵太妃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是真的无辜，还是真的在撒谎，都不能轻易下定论。

　　不过既然梅贵太妃身为长辈，还是三皇子的母亲，她送花生粥来也极有可能是在好心办坏事，而不是谋杀。那让她长个教训，让她知道以后都不要再送与花生有关的东西过来就好了罢？

　　楚安明注视着微低着头的梅贵太妃片刻后，眼中寒光一闪，冷声道：“梅贵太妃令朕不悦，当罚。今日起，进石楼关禁闭十日。”

　　梅贵太妃一愣，下意识抬起了头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下子看到了满脸红疹的楚安明。

　　这一看，梅贵太妃大概也想明白了关于花生粥和楚安明之间的事情，涌到嘴边的话当即全都咽了回去。

　　花生粥，红疹子。这两样东西联系起来，脑子只要灵光，一想就能知道是发生什么事了，根本无需多问。

　　差点害死了天子，此罪足以直接要了她的命。楚安明没有让人把她直接拖下去砍了便已经是很给她面子了，在石楼中被关十日的禁闭又算得了什么？

　　说到石楼，这是宫中专门用来给犯了大错之人关禁闭的地方。里面黑咕隆咚的，阴冷狭窄又潮湿，只留一个让人透气的巴掌大小窗口。

　　被关在石楼里面的犯人往往在被放出来之后精神都萎靡不振了，从此以后非常惧怕黑暗以及狭窄潮湿的地方。但也有出了来后休养一段时间又能恢复如初的人。

　　总之关石楼禁闭算是个不会让人受到皮肉伤的惩罚，还能让人记忆深刻。用来让犯错的人长记性，保证下次不再犯错再好不过。

　　看着被押下去关石楼禁闭的梅贵太妃，慕无忧见她的神色既有惊恐也有不甘。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差点指使楚夕照害了楚安明的人，当是该受些惩罚，让其长长记性才是。

　　梅贵太妃被关石楼禁闭去了，寝宫内又空落了起来。

　　慕无忧忽地凑到了楚安明的耳旁：“安明哥哥，你那个弟弟楚夕照是不是也该惩罚一下？说到底，他是个帮凶啊……”

　　楚安明没想到慕无忧会忽然一下凑得离自己这么近，他赶忙侧过脸，尽量不让慕无忧看到自己脸上的红疹，暗声道：“我之后会想办法罚他的。”

　　慕无忧见到楚安明的动作，觉得楚安明这人可真是有意思。怎么只是在面对他的时候才会不愿意让自己满是红疹的脸映入他的眼中，而在面对其他人时却是无所谓了，看就看吧的态度？

　　“咳、咳、咳咳……”

　　楚安明猝不及防咳了几声。

　　“安明哥哥？”慕无忧的思绪被楚安明的咳嗽声打断，忍不住担忧起了他的身子。

　　一旁的太医劝神色为难道：“皇上身子本就抱恙，这下更是雪上加霜。还是要多加休息才是上上策啊。”

　　楚安明瞥见了方才慕无忧放在榻边一张桌子上的食盒，道：“朕知道了。除了无忧，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

　　宫女太监太医都赶紧退了下去。

　　寝宫内又只剩下了慕无忧与楚安明二人。

　　“饿。”楚安明的目光紧紧盯着慕无忧带来的食盒。

　　慕无忧顺着楚安明的目光看到了那个食盒，恍然大悟：“哦！差点忘了，安明哥哥还饿着呢。”

　　“不过安明哥哥现在的状态现在能吃得下小酥肉吗？”慕无忧走向了放着食盒的桌子，却担心楚安明这会儿到底还能不能继续吃东西。

　　“吃。”楚安明回应得毫不犹疑。

　　慕无忧一笑：“好。”

　　楚安明道：“把食盒给我就行。”

　　“好好好。”慕无忧将食盒拿起，走向了不让慕无忧看自己正脸的楚安明。

　　楚安明打开慕无忧放过来的食盒后便直接吃起了食盒中放着的小酥肉。

　　慕无忧悄悄瞄了楚安明一眼，发现楚安明这人就算是饿极了也还是一口一口规规矩矩地吃着东西，丝毫没有狼吞虎咽的样子，吃相十分端正优雅。

　　只是楚安明吃东西的动作一直都没有停下来过，不停地吃弥补了他没有大快朵颐的进食进度。

　　奇了怪了，楚安明不是才刚吃过令他不适的花生粥吗？怎么现在这么快就能吃得了小酥肉了？他的胃……

　　算了，唉。

　　思来想去，慕无忧决定就当楚安明的身子是铁打的，除了不能吃花生之外，各方面都强得很，好得很。

　　要不以后还是多来给楚安明送些吃的吧。十七岁正是长个子的时候，长期吃不饱怎么能行？

　　想着，慕无忧心中暗暗决定要多去御膳房里弄些吃的来给楚安明了。

　　这种事情慕无忧向来是想到便做。

　　在之后的日子里，慕无忧便总是从御膳房中让人做些小酥肉、小点心之类的给自己吃。到了最后，这些吃的全都被慕无忧带到了楚安明的寝宫中。

　　但有的时候慕无忧带来的食物多了些，楚安明就会将食物喂给慕无忧一些。

　　慕无忧对此乐此不疲。

　　“安明哥哥，再喂我一个小酥肉呗。”

　　“好。”楚安明手中的筷子夹起了一块金黄色的小酥肉送到了慕无忧大张着的口中。

　　“啊呜！”慕无忧把小酥肉一口闷，一脸满足。

　　楚安明看着一只手托着腮，趴在龙床上的慕无忧，眼底泛起了浅浅的暖意。

　　养病的日子难得清闲，平日里楚安明几乎没有白日还在龙床上休息的时候。只有在夜晚，他才会重新躺到龙床上稍作休息，一切都是为了能在次日有精力面对所有要应对的事情做准备。

　　现下，白日里还在半躺着休息，身旁就是无所事事的慕无忧，一切都显得格外轻松。

　　“啊……好困啊……”慕无忧打了哈欠，翻了个身，往楚安明的怀中凑近了些许，似是打算就这么靠着楚安明睡觉了。

　　“睡吧。”楚安明的声音在慕无忧的头顶上响起。

　　慕无忧惊得睁眼，抬头望向了楚安明。

　　他刚刚竟是在楚安明的语气中听到了不太明显的笑意。

　　“安明哥哥，是不是我在你这儿，你就会觉得开心？”

　　慕无忧虽然觉得自己这话说得相当不要脸，但他的确就是觉得自己在楚安明的身旁时，楚安明眉头皱得少了，心情也好了许多。

　　楚安明被慕无忧好奇的眼神看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的目光落到了那盘放在榻上的一张小茶几上的小酥肉上。

　　“开心。”楚安明终是说出了这两个字。

　　慕无忧听出了楚安明心中是愉悦的，笑道：“既然安明哥哥开心，那看来我这个陪玩可算是完全尽到了责任了。”

　　“陪玩？”楚安明的目光抽离似的离开了小酥肉，落回到了慕无忧的身上。

　　“对啊，陪玩，我不是一直都是安明哥哥的陪玩嘛。”

　　说着，慕无忧闭上了双眼，埋头在楚安明的身侧，闭目养神。

　　这七年来，慕无忧一刻都没有忘记自己是以什么身份进宫的。

　　迷糊中，慕无忧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一只温暖的手爱惜地抚摸着。从上往下，反复如此，轻柔至极，像是在哄睡一般。

　　大概实在是太困了，慕无忧懒得睁开眼睛看，躺了一会儿之后竟是直接在龙床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