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仙君》醉酒画师

52、君臣相顾（十）

　　快步来到了榻边之后，映入慕无忧眼帘的是躺在榻上，额头上覆了一条热毛巾的楚安明。

　　宫女太监太医都在榻边静静地守着他。

　　慕无忧只觉心头一紧。

　　一旁的桌子上放着好几个用来盛药的碗。

　　浓浓的药味弥漫在此处。

　　屋内十分安静。

　　见到慕无忧来了，太医先是一愣，随后他像是忽地想到了什么似的，语气神秘地对慕无忧道：“慕二公子，你快来，我想……或许你能让陛下的病情有所好转。”

　　“我？好！”慕无忧赶紧快步走到了榻前。

　　是药三分毒，若是自己能让楚安明的身子好起来，楚安明就可以不用再喝很多的药，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楚安明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比平日里要少了些许血色。

　　慕无忧俯身到了楚安明的耳边，悄声道：“安明哥哥？你还好吗？”

　　楚安明并没有睡着，慕无忧瞧见楚安明的眼睫簌簌一动，呼吸起伏的幅度稍微大了一些，明白楚安明这会儿已经难受到睁不开眼了。

　　“我在这儿陪着安明哥哥。”慕无忧又在楚安明的耳边道了一句。

　　闻言，难受得睁不开眼的楚安明挣扎着把头向着慕无忧这边稍稍偏过来了一些。

　　慕无忧俯下身，试探着伸手去抚了一下楚安明的脸颊。

　　榻边的宫女太监太医全都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手覆龙颜，搞不好可是会被砍手的！

　　楚安明脸上并无怒色，他偏着脸向着慕无忧，不动了。

　　慕无忧松了一口气，明白了楚安明并不在意自己自己碰他的脸。

　　可慕无忧心底还是有一丝不安。

　　万一楚安明这会儿只是病得头脑不太清醒了呢？

　　慕无忧正忐忑不安着，楚安明没有什么的血色嘴唇缓缓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除了……无忧，其他人都……出去。”

　　“是。”

　　宫女太监太医都赶紧退下，剩下慕无忧一人陪在楚安明的身旁。

　　“安明哥哥，我又不懂医术，你让太医都走了，会不会不太妥……”

　　“无事。”楚安明勉强睁开了眼，看到了正用一只手抚着自己脸颊的慕无忧。

　　慕无忧见楚安明的眼神不似平日里那般冰冷，令人望而生畏，心底的最后一丝不安也被彻底消除了。

　　楚安明这般看着自己，他应当是清醒的。

　　“好饿……”

　　听到楚安明说出这句话来，慕无忧十分震惊。

　　像楚安明这样的人，怎么会如此直接地说出自己的感受的话来？若是他饿了，不应该是说“让人去准备早膳”这样的话吗？

　　慕无忧本就是俯身的，他凑近了楚安明一些，疑惑道：“安明哥哥，要我去让人给你准备吃的吗？”

　　“……不用。吃不饱的……”楚安明垂下眼眸，神色黯然。

　　“吃不饱？难道……”

　　……哦！慕无忧想起来了，天子所吃食物的份量都是有要求的。即使有的时候比较饿，想多吃一点也是不行的。

　　“安明哥哥，你昨晚的晚膳吃得饱吗？”慕无忧简直不敢想象连饭吃多少都有严格规定的日子该是如何过下去的。

　　从前慕无忧觉得楚安明这人从小就是在条条框框的规矩里长大，守规矩对他来说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曾想楚安明也会因为规矩而感到难受。

　　楚安明思索了一瞬，摇了一下头。

　　慕无忧不安道：“每日都是如此吗？”

　　楚安明顿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是。”

　　看来楚安明还是有能吃饱的时候的。

　　慕无忧道：“安明哥哥现在想吃什么？”

　　“……”

　　看着沉默的楚安明，慕无忧此刻才发现自己竟是连楚安明平日里会吃些什么都不太了解。

　　楚安明思索了片刻，认真道：“小酥肉。”

　　慕无忧一愣。

　　他还以为会从楚安明的口中听到什么复杂的菜名，没想到楚安明想吃的仅仅是小酥肉而已。

　　慕无忧道：“好，我现在就去御膳房让人做。”

　　楚安明道：“不。”

　　“啊？”慕无忧不解。

　　既然想吃，那为何又不让人去做？

　　“他们不会给朕做的。”楚安明眼神中有些许失落。

　　慕无忧道：“那该怎么办？”

　　楚安明定定地看着慕无忧，压低了音量道：“去说是你想吃。”

　　“哦——”慕无忧明白了。

　　若是说是给皇帝吃的，那必然是不行的。

　　皇帝每日的吃食都是有规定了的量的，不能多也不能少。

　　而要是说是做给慕无忧吃的，那就无所谓了。

　　宫中的人都知道当朝天子十分放任慕无忧这人。

　　如果有人不能满足慕无忧的要求，那就跟与天子对着干无疑。

　　“安明哥哥，你等着，我去御膳房让人做小酥肉。”

　　说罢，慕无忧便出了门，往御膳房的方向而去。

　　在宫道的尽头，慕无忧刚转过一处拐角便迎面看到了正向着天子寝宫而来的楚夕照。

　　如今楚夕照年有十三，是个少年人了。

　　慕无忧见楚夕照身后跟着的一个宫女手中提着一个食盒，猜测道：“三皇子这是要去给天子送吃的吗？”

　　楚夕照连忙道：“对。”

　　“好，正好天子饿了。如此一来，他能多吃到点东西。”慕无忧心中欢喜。

　　楚夕照并不像楚明月那样只想当个无所事事的逍遥王，成日里散漫得没边，一点儿野心都没有。慕无忧还是能从楚夕照的眼神中感觉出他暗藏着的野心。

　　不过照现在这样的情形来看，楚夕照还算是个不错的弟弟，他并没有趁大哥病要大哥命，直接抢了大哥的皇位。

　　“慕二公子……方才去看望过天子了吗？”楚夕照问得犹犹豫豫。

　　“看望过了。”慕无忧有些担忧：“只是天子的状态不是很好，还得再多修养些时日才行。”

　　“原来如此，多谢慕二公子提醒。”楚夕照对着慕无忧点了点头。

　　“嗯。”慕无忧也对着楚夕照点了点头。

　　两人相对行过，往相反的方向前去。

　　不多时，慕无忧便来到了御膳房中，与人说了自己想吃小酥肉。

　　御膳房中的人都清楚天子宠爱慕无忧，若是慕无忧想吃他们做的食物，他们定然是不能拒绝的。

　　于是，御膳房中的人当即全都忙活了起来。

　　慕无忧则坐在了御膳房中的一把小凳子上，托着腮看着忙活着做小酥肉的众人。

　　半个多时辰后，小酥肉做好了。

　　慕无忧带着装着小酥肉的食盒，兴匆匆地离开了御膳房。

　　刚回到了天子寝宫外，慕无忧却被屋内一阵重重的摔碗声吓了一大跳。

　　怎么回事？是楚安明生气了吗？

　　慕无忧慌忙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了一条缝。

　　透过门缝，只见屋内的宫女、太监皆是满脸惊恐。

　　太医满头大汗地给楚安明喂水，随后又让楚安明把口中的水给吐出来。

　　楚安明的脸上和手上不知为何冒出了许多红色疹子，简直已经到了令人心惊的程度。

　　慕无忧身子一僵，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不过是离开了一个时辰多一些而已，楚安明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咳咳、咳咳，楚夕照……你、你是想要了……朕的命？”

　　勉强喝完一杯水后的楚安明颤抖着说的这一句话，慕无忧心头登时一震，慌忙猛地一下把门给完全打开了。

　　映入慕无忧眼帘的是一地被打翻了的粥，摔碎了的碗，十分狼藉。

　　而楚夕照正跪在一旁，低着头，满脸委屈。

　　“怎么回事？！”慕无忧根本无法平复自己此刻的心情。

　　太医看到慕无忧回来了，连忙焦急地解释：“慕二公子，是三皇子楚夕照带了花生粥来给皇上喝！皇上原本是不想喝的，可楚夕照硬是软磨硬泡了皇上一个时辰，说的那些话让皇上觉得自己不喝心中都过意不去了，皇上才喝了的。那会儿大家都被皇上叫到了屋外头，没人看着皇上。唉，谁知道那白粥下面都是花生，那是花生粥啊！可、可是皇上只要一吃花生就会起红疹，是万万不能吃花生的啊！”

　　“皇上不能吃花生？”慕无忧还从来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儿。

　　楚安明似是下意识把头转到了另一边，不想让慕无忧看到了自己脸上起红疹的样子。

　　慕无忧绕开了洒得满地的粥和碎瓷片，来到了楚安明的身旁，将装着小酥肉的食盒放到了榻边的一张桌子上。

　　“安明哥哥，你是不是觉得很难受？”

　　“有些……”楚安明并没有看着慕无忧说这句话。

　　慕无忧清楚，楚安明口中的“有些”便是“快要难受得不行了”的意思。

　　“太医，你不会让皇上有事的吧？”慕无忧目光落到了太医的身上。

　　“自然！自然！皇上不会有事！”太医惊慌失措地回应着，额上布满了冷汗，赶紧去翻自己的药箱了。

　　慕无忧转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楚夕照，实在是看不透这个十三岁的少年。

　　“三皇子，你知道皇上不能吃花生吗？”

　　大概是没想到慕无忧明明已经来看望过楚安明了，现在却是又回了来，而且还问上自己话了，楚夕照在抬头望慕无忧之前浑身愣了一愣。

　　“不知。”楚夕照脱口而出。

　　“不知？”慕无忧满脸不信：“你要是不知，那为何会这么巧，偏偏在皇上生病的时候给皇上送花生粥来？这不是趁人病要人命又是什么？你明明可以送别的粥来也行的。像小米粥不就比起花生粥来说对生病的人更好吗？花生还要需要用力去嚼才行，而煮成粥的小米就不必嚼了，你是想不到这个事情吗？”

　　楚夕照听慕无忧说话听得浑身不自在，低着头小声道：“不是我准备的粥，我也不知道食盒里装的是什么粥，我只是……替我母亲送来的……”

　　“你母亲？”慕无忧盯着楚夕照，认真道：“真是你母亲让你替她送来的？！”

　　楚夕照惊慌地点了一下头，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一下慕无忧，便赶忙让自己的目光逃离了慕无忧眼中如怒火燎人般的眼神。

　　慕无忧早就听说楚明月说过关于宫中明争暗斗的事情。

　　一个妃子若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当皇帝，以此来母凭子贵，就定然会见缝插针地想办法让正在皇位上待着的皇帝驾崩。

　　“安明哥哥！三皇子的母亲她！她……”慕无忧再次望向了楚安明，语气中满是怒火。

　　楚安明用一只手挡着自己的脸，微微转过来了一些。

　　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慕无忧的肩膀，似是在安抚愤怒的慕无忧。

　　楚安明问楚夕照：“你的母亲知道朕不能吃花生吗？”

　　楚夕照语气颤抖着：“不、不知吧？”

　　楚安明道：“宫中原本只应有御膳房的人和太医知道朕不能吃花生。”

　　楚夕照慌张道：“那我母亲应当是不知的！”

　　“……”

　　虽然慕无忧不是很相信楚夕照说的话，但按照楚安明说的，原本只有御膳房的人知道他不能吃花生，那楚夕照的母亲许是真的不知道楚安明不能吃花生，这一切都是意外、巧合罢了。

　　可这未免还是太巧合了些吧？

　　楚安明蹙眉沉声：“夕照，去让你母亲过来这儿，朕有话要问她。”

　　“是、是！”楚夕照慌忙起身离了去。

　　估计他在此地待着也是坐如针毡，他在离开时脚下步子一步并三步，走得极快。

　　“咳咳、咳咳……”

　　在楚夕照走远了之后，楚安明整个人像是突然泄气了一样摇晃了一下，好像连坐都坐不稳了。

　　“安明哥哥！你没事吧安明哥哥？”慕无忧慌忙扶住了楚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