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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一百四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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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因推搡他几下,问:“怎么?弄丢了?”
祝愿也挠挠耳朵,把脸转得更偏,藏起来的五官扭成一团,心道:完了,要被骂……
陶因通过他的反应大致猜到了结果——不是丢了就是坏了。
他一把夺走祝愿也手里的果脯干,嫌弃道:“果然还是这么不靠谱!就知道吃!”
祝愿也双手抱头,懊恼道:“哎呀不小心的啦,没弄丢……就是……发生了一点点小意外……”
说话时,他弱弱朝陶因伸出两个指头,指尖捏在一起比划这个意外的大小,并慢慢抬眸打量陶因的脸色。
陶因傲睨自若,居高临下般俯视着他,但一双明亮而自信的漂亮眼睛里带着淡淡戏谑。
“小因!!”
祝愿也忽然扑过去将他按倒,重逢的激情与喜悦在这一刻才后知后觉涌上心头。
陶因咕咚一下向后栽倒下去,被祝愿也压着几乎喘不过气。
“我……”
天性导致祝愿也下意识想在陶因脸上咬几口,但又怕如此太过冒犯,嘴巴张到一半默默闭上,隐忍片刻,还是选择先把陶因拉起来坐好。
“我太高兴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会来找我。”
他把陶因扶稳,从船板上捡回果脯干拍拍灰继续咬着吃,借吃东西的动作克制内心激动。
陶因整理一番衣襟,顺手将长发拨到身后,平静道:“不算快,已经五年多了。”
说完歪头看向祝愿也粲然一笑,“跟我走吗?”
祝愿也吞下一口食物,正想回答“当然”,却又听见他自顾自地解释说,“以后不会再有人私闯山海岛,你们也就不需要时时刻刻守在这里。”
“为什么?”
祝愿也挪挪屁股靠近他,挨着他的肩膀,凑到他面前,一边咬着果脯干一边笑嘻嘻凝视他的眼睛,“你们做了什么?”
陶因扬眉一勾嘴角,忽地倾身靠近,骄傲道:“章小五现在是大景太后,垂帘听政,她手里的军队严格把控着海岸线,不允许任何图谋不轨之徒出海,就连渔船出海也得有她的人跟着才行。”
“哦?!”
祝愿也快速直起身,惊问道:“这么厉害?!”
陶因点点头,满眼自信,“所以,你跟我走吗?”
祝愿也向后甩丢果脯干,两手并拢,即刻施法驱动小舟往大景海岸方向行驶,急不可耐道:“趁司节还没发现,速走!等上了岸,我们生米煮成熟饭,她再想抓我回来也不能了!!”
陶因歪头一愣,没太明白他这句“生米煮成熟饭”是什么意思,还未问呢,忽听见迷雾后传出一声稚嫩却中气十足的女童怒骂声,“滚吧!你个小没良心的!跟你娘简直一模一样!!”
一个白色的石头顺着话音砸向祝愿也,陶因目光一沉,迅速起身推开他稳稳接住“暗器”。
然而定睛一看,手里那方方正正的白色石头哪里是什么暗器,而是一个全新的引路方玉啊!
祝愿也看了看陶因手里的方玉,又看了看陶因,反应过来后转身一瞧,看见司节顶着一脸憋屈悬飞在海面上空。
“不想回来就不回来,还说什么这样的话!我是你的什么仇人吗!!”
她话音已经带着些许哽咽,但表情仍倔强地表达着愤怒。
祝愿也自诩不亏欠所有人,唯独对司节说不出一句问心无愧。
“司节,你怎么……”
司节扇动翅膀飞过来,落上船时翅膀收合隐入后背。
小船晃动起来,祝愿也话音未落忙扶住陶因。
陶因并没有站不稳,可祝愿也就是会有这样多余的担心,导致司节对上陶因的目光时,满眼都是鄙视和嫌弃。
陶因当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只是刚刚被方玉所勾起的疼痛回忆吓得他差点下意识丢了方玉。
此刻他带着淡淡的疑问,手捧方玉递还给司节,从容与之对视,姿态谦卑有礼,但不说话。
司节冷哼一声翻白眼移开视线,也不说话,更没有接住陶因递回来的引路方玉。
见陶因被无视的手尴尬地举在半空,祝愿也忙不迭拿走引路方玉,举在阳光下翻来覆去打量几遍,惊喜问司节:“这不是你的方玉,是我的?”
司节傲娇道:“不然嘞,若是我的,早把他爪子烤焦了!”
说完还冲陶因耸了耸鼻子,一脸不待见。
陶因明白了这次没被灼伤的原因,不愿自找没趣,欲转身退后避开司节的视线,却被祝愿也拉到身边一起面对司节。
“那我带小因走了!”
司节重重跺脚,忍着伤心冲他咆哮:“你走啊!!”
祝愿也吭哧一笑,笑里带泪,“我真的走了……”
司节高高撅起嘴巴,双唇颤抖,忽然就说不出重话,只委屈巴巴地把方玉抢回来,低头盯着方玉埋怨道:“本来想把方玉给你,让你随时可以回来,不过……”
话到此处,她瞟了眼陶因,继续说:“不过你大概用不上了,还是我给你保管吧,我若想你了,自会出去见你。”
祝愿也感激于她的理解与宽容,却也因此更加愧疚,“外婆……我不是一个听话的后辈,对不起……”
司节擦掉眼角泪花,各种情绪,怨恨的,委屈的,悲伤的,终究只化作一声无奈叹息,“算了,我也不为难你,毕竟孩子长大了总要离开家……多的是与父母反目成仇的小孩儿,你呢,就算再不听管教,到底还是叫我很自豪的。”
说罢,她耸耸肩膀冲祝愿也释然一笑,“愿也,我知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你替小悔抗下的罪我都明白。”
祝愿也眼睛缓缓睁大,“你?!一直都知道啊……”
司节摆摆手,“哎呀都不重要了,走吧走吧,对了……”
她忽然指住陶因,高仰小脑袋,努着嘴巴说:“你可要管住他!别有事没事就露出麒麟角给别人瞧见!”
陶因一时有些受宠若惊,指了指自己,“我?”
司节理所当然道:“不是说你是说谁?!”
陶因看了眼祝愿也,点点头,小声答应,“嗯,我会的。”
虽然司节态度很不客气,但陶因没有因此感到不高兴,只是稍微有点难过。
司节一时不说话了,看着陶因兀自陷入深思,压低的眼眸里藏着些许警惕。
祝愿也欲开口说点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沉默,但司节忽然展开翅膀,飞起来主动抱住陶因。
陶因半个身子后仰不知所措。
而站在一旁的祝愿也被司节的翅膀呼得差点没载进水里。
“哎呀!”
司节没管他,趁祝愿也狼狈爬起来的这会儿功夫,偷偷将引路方玉塞到陶因袖子里,并传声给陶因,“方玉不仅能找到山海岛,也能找到任何你想找到的人,若你们不小心走散了,就用这个找他。”
说完,翅膀一扇便退离小舟上空,转身直接飞入迷雾不见踪影。
祝愿也刚站稳,都没来得及与她好好道个别。
“司节!”
他冲迷雾中伸手呼唤,但司节没有回来。
陶因拿出方玉,若有所思。
祝愿也转头一看,瞪大眼睛指着方玉问:“刚刚司节给你的?”
陶因渐渐想明白了什么,淡定收起方玉,抬眸目视辽阔的海面,眼中一派从容,“嗯,她在替你防着我。”
被他这么一点,祝愿也也明白了,话锋一转弯起眼睛贱兮兮地说:“要是你哪天对我或者对山海岛有不干净的心思,方玉就会烧伤你给我发出警醒,哈哈,你不怕吗?”
陶因幽幽斜眸瞪向他,目光无语,“我现在就有坏心思。”
祝愿也正在捡船桨,闻言立刻抱着船桨退后几步,装出一副保护自己的样子,“哇,你想干什么!!”
陶因嘴角坏坏一勾,用阴嗖嗖的语调故意吓唬他,“抓你回画清堂炼血霜。”
祝愿也忍不住指着他大笑,“哈哈哈,你装坏人一点儿也不像!”
陶因细细凝视他的眼睛,淡漠的笑容衬得他很认真,“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祝愿也的表情一瞬挂不住,翻了个白眼默默坐下划船,“说说吧,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需要我回去给你们兜底啊?”
陶因走到祝愿也身边坐下,小船悠然一晃,他说:“有个地区发生了瘟疫,而药方中有一味药引子目前极其稀少,供不应求,所以太后请我来找你回去,用血霜救人。”
祝愿也第一反应还无法把“太后”代入成章小五,愣了片刻才搞清楚意思。
“原来是用得到我的时候才记起我。”
他撇了撇嘴,闷闷不乐地抱怨,“还以为你们是想我了呢。”
陶因认真道:“这些年朝堂动乱,党争不断,有权有势之人为了寻找麒麟越发肆无忌惮地敛财,压迫得百姓没有活路。
“起义军四处冒头,短短两年,大景各地民不聊生。
“太后带着年幼的新帝在宫中如履薄冰,若非几位先生坚定地站在她这边,她很难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祝愿也听完这些沉重的话,不再揶揄打趣,握住他的手温声安慰道:“但是你们做到了,而且才五年就做得这么好,真令我刮目相看。”
说着噗嗤轻哼两声,“哼哼,看来再也不能把你们当小孩子了呢。”
陶因低头挤出一个苦涩难看的笑容。
想起某日起义军攻打汴安,赵环提前在皇城军和麒麟军的护卫下跑了,留下章小五带着襁褓里的孩子被追杀。
整个皇宫只剩下他保护章小五。
二人藏进大山,躲到深夜险些被恶狼咬死。
快要放弃时,又听到了从未响过的风铃发出了几声不真实的铃音。
他努力杀退恶狼,瘫倒在月色照耀下的血泊中,安静等待死亡。
晚风拂过幽静的森林发出悲壮哀鸣,仿佛海底深处传来的悠长回音。
他看见自己身上被狼群撕咬扯裂的伤口开始愈合,血肉如春笋肆意疯长,咕隆咕隆冒泡似的声音在血液里流窜。
那是他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祝愿也在他身上留下了什么。
更明白了,遇见过奇迹的人,总有一天也能创造奇迹。
不止是他。
章小五背着未来新帝,用竹排拖着受伤的陶因,肩膀与手掌都被勒出血印,终与谢亦带领的军队汇合。
那日带着血腥味的曙光,章小五永远不会忘记。
但这些,陶因没有要告诉祝愿也的打算。
他只是一笑而过,抬眸又是满目清风,平静地告诉祝愿也:“现在很太平,以后会越来越太平。”
祝愿也眯着眼睛多注视了他些许时间,看出来他有意避开了什么不说。
“是么,这么自信呀。”
祝愿也笑眯眯的样子像哄晚辈一般,哄得陶因微微抬高下巴,就算不自信也硬着头皮自信,“嗯啊!”
祝愿也撑着下颌后仰几寸,拉开距离仔细打量陶因,浅浅的笑容里藏着几分欣赏,“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陶因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自己两眼,好奇问:“哪里不一样?”
祝愿也却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摇头晃脑思考着说:“嗯……样子没有变,是性子变了,比以前好相处。”
陶因眉头微皱,颇不理解地问:“你是说我以前不好相处?”
祝愿也捂住额头,一副不愿回想的态度,无奈笑道:“你没点自知之明吗,哈哈。”
陶因抿唇眨了眨眼睛,不辩解,“嗯,好吧。”
祝愿也再次观察他几眼,忽然重新凑到他面前,撩起他身前的发缕送到鼻子边嗅了嗅,发现他的头发不仅乌黑发亮,还散发着淡淡皂香。
他衣领整齐一丝不苟,领口处别着的压襟是淡蓝色孔雀羽毛形状,银丝绕成的羽毛栩栩如生,下面荡着三颗长短不一的水晶坠子。
精致的压襟,戴在他胸前如锦上添花。
祝愿也又凑近几分,顺着脖颈撩开他耳边碎发,见他一只耳垂下还戴着玛瑙流苏耳坠。
一抹热情的红,将清冷的蓝点缀得有了温度。
祝愿也情不自禁低声轻笑,墨绿色眸子里划过几许浪漫与浮华,挑眉问:“你?来之前是不是特意打扮过?”
闻言,陶因睁大了些眼睛,脸颊忽然隐隐泛起红晕,连忙把头发拨回去挡住耳坠,支支吾吾解释,“就,随便换了身衣裳而已……”
祝愿也通过他的反应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毫不遮掩地拍腿揶揄大笑,笑得陶因越发觉得羞耻。
“笑什么!”
祝愿也努力让自己淡定下来,可胸口还是憋得连连大喘,“不是,你太好玩了,明明以前把自己搞毁容都下得去手,如今竟然会在乎形象了,哈哈哈!!”
陶因微微恼羞成怒,冷冷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