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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一百四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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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无聊,这有什么好笑的。”
陶因气呼呼摘下耳坠,顺手就想丢进海里撒气,但最后一秒还是止住动作,心想:算了,不便宜呢……
祝愿也见他是真的生气了,急忙辩解:“我不是嘲笑你,我只是太高兴,毕竟难得你会为了见我而花心思。”
那闪烁着红色光芒的玛瑙犹如一团风情万种的烈火,吸引着祝愿也心驰神往。
他小心翼翼从陶因手中接过玛瑙耳坠,动作轻柔地捋顺流苏,为陶因重新戴好。
继而退后半步,笑眯眯凝视欣赏陶因的脸,温柔感叹道:“真好看呀。”
陶因微微一笑,小小的脾气便如此轻飘飘随海风消散了。
祝愿也偏头看向另一边,拨开发丝,这才发现他只戴了一边耳坠。
“怎么只有一只?”
陶因摸了摸耳朵,不走心地随口解释道:“扎耳洞太疼,所以只扎了一只。”
祝愿也瞪大眼睛问:“刀枪剑戟你都能忍,会怕这点儿疼?!”
陶因理所当然点点头,满眼认真,“嗯。”
可祝愿也怎知,这耳洞是一支差点要了他的命的箭扎出来的。
当时半个耳朵都掉了,好在及时抹上麒麟血才长回来。
陶因风轻云淡的态度让祝愿也信了他的说辞。
祝愿也干巴巴笑笑不问了,兀自拿起船桨朝海岸方向划去。
身后的迷雾团忽而不经意摇晃起来,仿佛是整座山海岛在与他诉别。
他回头举目遥望,心中的声音在说:“多谢收留……”
现在,他终将离开这个不属于他的地方,一身白衣,跟随心之所向,四海为家。
呼~
咸咸海风撩拂起陶因的乌发与青衫,亦吹荡着小舟翩翩离去。
*
听陶因说,芙蓉店的许查在三年前认罪伏法,被当众处斩杀,章小五亲自监斩,行刑之地就在裴营村口。
可说到底许查也是被迫做下那么多恶事,没有他这个许查也会有另一个许查。
真正屠害裴营村民的人,是祝楠悔与唐池……
所以路过裴营附近时,陶因问他要不要去看看,他忙说“不了不了不了”。
陶因能理解他的窘迫,扯开话题说:“蒋童将军的尸骨已经被蒋家带回祖陵安葬,多亏你单独给他安葬了一个位置,才没有打扰到别的魂灵。”
闻言,祝愿也望着桑林方向叹息一声,没说什么,转身朝芙蓉店方向走去。
二人在芙蓉店城外搭了辆板车,又继续赶往寿州。
九月阳光不比仲夏那般火热,但仍晒得人厌烦。
搭车的除了祝愿也和陶因,另外还有一对带着小女儿的年轻夫妇,与一个卖荔枝的大叔。
小女孩儿三四岁模样,小脸通红,晕晕乎乎地靠在母亲怀里打瞌睡。
年轻的父亲坐在板车正中间,举着车夫提供的特大遮阳伞,以此保护他的妻子和女儿不被晒伤。
祝愿也和陶因并排侧坐在左边,倒也蹭了伞下几分荫凉。
他们四只脚相互挨着,耷拉在板车外,其中属于陶因的那两只规规矩矩,文文静静。
而祝愿也一路摆个不停,总是安分不下来,刚离开山海岛没多久,洁白的衣衫就灰了半度。
“jia!jiajia!!”
“啊~郎诶郎诶~~”
戴草帽的车夫兀自驾马,一路颠簸却乐在其中,时不时还会哼几句民谣。
祝愿也无聊靠在陶因肩膀上,一边剥荔枝一边将晶莹剔透的果肉丢进嘴里。
荔枝壳连了几里路,像条长长的线连在板车屁股后。
好在陶因付了钱,卖荔枝的大叔才没有把祝愿也扯下板车揍一顿。
原本大家相安无事,都在安静等待到达目的地寿州。
然而年轻夫妇的惊叫声打破了这份安宁。
“啊!幺儿妹!侬咋过啦!!”
祝愿也和陶因闻声转身,看了看软绵绵的小女孩儿后四目相觑。
“吁!!”
车夫连忙勒停马儿,回头着急询问道:“发生啥啦?!”
年轻母亲急得双目通红,“不造啊!胡然就介个样子了!”
众人看向她怀里的小女孩儿,见那孩子脖子以上红得像窒息了一样,嘴唇却是惨白的,额头上有许多细细的汗珠,胎发被汗水打湿一缕缕粘在皮肤上。
卖荔枝的大叔当即判断这是中暑。
“哎呦!八成中暍了!快给她喝水!”
年轻父亲连忙松开遮阳伞,拿出水葫芦小心给孩子喂水。
一丈宽的遮阳伞忽然朝祝愿也这边倾倒,逼他不得不接下这个艰巨的任务。
陶因思忖片刻,给了祝愿也一个眼神示意后,旋即向车夫请求道:“大叔,我朋友也有点儿不舒服,能借你的帽子戴一会儿吗?”
祝愿也心领神会,抱着手臂那么粗的伞杆瘫靠在陶因肩膀上,哎呦哎呦装头晕。
车夫没有犹豫,很爽快地把草帽摘下来递给祝愿也。
大概是不希望车上接连晕倒两个人吧。
祝愿也腾不出手去接帽子,还是陶因细心给他戴好。
戴草帽之时,二人偷偷对视笑了笑。
不一会儿,伞下的空气莫名变得凉快起来。
明明太阳还是那么大,地上的石头都散发着热气,但就这伞下小小一片空间异常清凉。
小女孩儿的面色渐渐回缓,醒过来吃了几口荔枝,很快就活蹦乱跳了。
“幺儿妹!安静一点,莫个站,快坐好!”
年轻夫妻很是礼貌,生怕惊扰别的乘客,一路都在安抚跳脱的小女孩儿。
那年轻父亲带着歉意接回了举遮阳伞的任务。
祝愿也没有客气,得了空腾出手立马抱住陶因撒娇,“啊!举这么久,累死我了!”
陶因:……
年轻母亲偷瞧他们两眼,眼神不经意染上了几分微妙。
“小伙子,侬去寿州做么事呀?”
二人异口同声。
祝愿也:“做客!”
陶因:“路过。”
呃……
陶因快速瞥祝愿也一眼,想了想,淡定补充说:“路过,顺便做客。”
年轻母亲若有所思,又问:“听侬口音,不像俄们这边宁,四北边滴吧?”
陶因点点头,“嗯,汴安的。”
“哦~啷怪介么漂酿水凝,京城风水豆四养人哈。”
陶因礼貌地笑了笑,有些羞涩,不再接话了。
反倒祝愿也不客气地抢话,语气骄傲道:“什么风水养人,是我养的好!”
他都没有说明是用麒麟血养的,还是给陶因吓了一激灵,生怕他口不择言胡乱说话。
祝愿也冲他嘚瑟地挑了挑眉,表示自己有分寸。
陶因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嘴角却情不自禁扬了起来,嫌弃之余,更多的是窃幸。
年轻母亲见他们眉来眼去的样子,似乎有很多话不需要直接说,光看对方一眼便能明了。
“侬俩锅……四亲兄对?”
陶因微愣,忽然意识到彼此的行为在旁人眼里实在过于亲昵暧昧了,心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将错就错承认是亲戚算了,哪料祝愿也被冤枉了似的,大声嚷嚷着澄清。
“不是不是!!哎呦你哪里看出来我们像兄弟!鼻子眼睛眉毛哪儿也不像啊!”
这激动的样子,不知道的以为给他扣了什么了不得的帽子!
说着还捧起陶因的脸揉了揉,掰扯来回打量,自我肯定道:“对!没一点儿像的!”
陶因打开他的手,默默把身子转向另一旁,看似冷静,实际已经尴尬得不想见人了。
年轻母亲并不意外,但更怀疑了什么,“确儿四不像,那……”
她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话语微妙地问:“那侬俩?”
祝愿也丝毫不藏着掖着,直接抱住陶因,学人家口音笑嘻嘻反问,“侬脚着尼?”
年轻母亲嘴角不自觉抽了抽,保持礼貌微笑,委婉地说:“京城辣边,四要比俄们介里开放丫些哈……”
祝愿也:“嘻嘻。”
这下只有想法还很简单的小女孩儿没有露出奇怪的眼神,另外四人皆震惊且不理解地打量着他们。
陶因面对这些目光,即使有些为难,但还是努力扯出一个浅浅虚笑,点头默认。
而祝愿也不理解人类奇怪的观念,打心底里品不出旁人的眼神是什么味道,始终乐呵呵的,甚至捏了捏陶因的脸,骄傲地对年轻母亲炫耀道:“漂酿吧!”
得到对方肯定后,他拍拍胸脯,更加自豪,“俄滴!”
他这般坦然大方天经地义的态度,惹得旁人想尴尬都尴尬不起来。
众人表情逐渐自然,一笑而过,聊起了别的。
“诶?你们一家三口是在搬家吗?”
“对滴,去城里涂奔老表。”
“哦哦,难怪呢,带这么多东西。”
“四不四影响你们放jio了?四在抱歉哈……搞得侬们只能坐侧旁……”
“嗐呀!不打紧不打紧!”
很快,板车赶在日落前到达了寿州。
车夫不进城,打算再等一批乘客然后掉头回芙蓉店。
一家三口付了路费开始整理行李。
他们举家投亲,大包小包的东西很多,要花不少时间慢慢整理。
荔枝大叔本来是要在夜市里卖了荔枝后再在衙门门口睡一夜,等第二日早上搭车回镇子。
但今天他很幸运,遇上祝愿也这么个贪吃的,一路上直接吃完了他半筐荔枝,剩下半筐呢,陶因怕他因为卖相不好卖不出去,索性全买了下来。
这下,荔枝大叔可以直接搭车夫的车回去,不用露宿衙门口。
而车夫也能少等一个乘客。
荔枝大叔激动得连连道谢,也不觉得祝愿也和陶因的关系奇怪了,口口声声夸他们金玉良缘,祝他们百年好合。
祝愿也捂着嘴咯咯笑,两个眼角快扬到天上去。
笑罢,他把草帽还给车夫,又送了小女孩儿一篮荔枝,与他们招手道别,“有缘再见!”
尔后跟上陶因先一步进城去。
是时,极难一遇的火烧云晕染了大半边天空,如同梦幻的火凤凰慵懒舒展翅膀。
遥远的城墙向着辉煌延伸,仿若通天的路。
年轻母亲微笑凝望祝愿也离去的背影,视线一转便看见这漫天璀璨。
她目光闪烁,情不自禁小声庆幸:“原来四有祥瑞,啷怪今天运气好。”
车夫也扶着草帽高高仰头遥望苍穹,感叹道:“是啊,好漂亮的祥瑞。”
前方寿州城门口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是小贩们为夜市在做准备。
浓烈烟火气息充斥在祥瑞之下,大景国泰民安可见一斑。
*
祝愿也踮着脚伸长脖子努力寻望,却迟迟寻不见熟悉面容,“没一个人接我啊?!!!”
陶因淡淡然看向他,不以为意并反问:“我不是去接你了吗?”
祝愿也“啧”了一声,摆摆手失望道:“那不一样。”
说着走到陶因身前,面朝陶因倒退走路,边说边开始比划。
先是双手举过头顶,大开大合做出拉横幅的样子,“他们应该在城门口弄个横幅!”
又从头顶划到肚子前,绘声绘色描述舞台大小,“再搭个超级大的台子!”
最后灵活而优雅地转了个圈,“站在台子上跳舞等我来!”
白衣衣摆一起一落仿佛盛放的雪莲,在城墙影子边缘美丽地招摇着。
说完,他忽地凑到陶因脸前,速度迅捷像是故意吓唬人。
但又在眨眼之间放缓了动作,微微弯腰轻点陶因鼻尖,歪头笑眯眯道:“这样才显得隆重!”
陶因:……
陶因眼睑略略沉了几分,静静看他描述而无动于衷。
他从祝愿也脸上移开视线,绕过祝愿也加速朝城门口走,冷漠地嫌弃道:“好丢人。”
祝愿也长“啊~~~”一声宣泄失落,在陶因走后颓废般耷拉着身体朝他晃晃悠悠追去,“喂!!”
陶因闻声停下脚步等候,但懒得回头。
祝愿也垂下脑袋叹了口气,很快又打起精神,大步冲到陶因身边跳起来架住他的肩膀,“算了,没有惊喜我也不怪你们!那饭菜总会给我准备好吧?!”
陶因轻轻点头回道:“有。”
“所有人都在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