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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竟有一座与将军府一模一样的宅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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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余青显然更吃陆渊这一套,他略作思考,不再看铜镜,而是转头看向秦年,问道:“若要我进宫,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秦年不屑道:“在这长安城里,就没有我办不到的事儿,什么条件,你尽快提!”
晏余青道:“我们余梦苑从各地收了一批无父无母的流浪儿,打算培养他们长大后跟着我们学唱戏。人呢,都被我安置在了城边上的一座大宅子里。可是这帮孩子不能日日只学戏,不学别的,识文断字念个四书五经总是要的。就看你秦家少爷能不能出钱出人捐个私塾给他们,若是你能做到,我就随你进宫去,不过要唱哪折戏,得听我的安排。”
秦年此行不过就是要请晏余青去宫中贺寿,见晏余青留了活口,便飞快地应承道:“这有何难,想我爹也是太傅之尊,跟我们秦府攀关系的人海了去了,不就是请个夫子买个宅子吗,我告诉你,这就是我一句话的事儿,月底就能给你搞定。”
还在后台打杂的戏班子成员躲在角落里一听,各个高兴到忍不住摩拳擦掌,要是晏老板真能带他们都进宫去贺寿,那得是多大的福分,日后就怕是他们余梦苑的票价翻上三番,都没人敢说个不字,在长安城里梨园这一行,还不横着走?
他们本以为晏余青会厌恶秦年那番话,肯定是要拒了这个机会,没想到陆渊一席话却将局势挽回了。有小童偷偷打量着陆渊的身形,觉得眼熟,再一瞧侧脸,小嘴张得圆圆的,尖叫道:“这不是宁安侯吗?!刚打赢了西夏大魔头李灏的那位!他居然来听咱们的戏了!!”
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人也认出了陆渊,还大胆地走到陆渊身边要见识他的风范。当日回长安打马走过大街,没想到这么多人都凑热闹去看了眼真人的模样,就这么在乱糟糟的后台认了出来。
秦年本来想带着陆渊一起撤出门外再去喝上一杯,再向他打听几句桑落近日的情况。没料到戏班子的下人们都冲着陆渊围上来了,干脆自己一个人从偏门走了,就留陆渊一人去应付这帮人。
晏余青看着这场景也不拦着手下的小孩们,反而让他们围着陆渊看了个遍,自己一个人则悄然去隔间换了件常服。
实在是陆渊脱去铠甲的样子看着太不像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了,更像是一位温和的邻家兄长。有年纪小的小童还挠头问道:“你当真不是将军府的那个宁安侯?长得明明很像呀……”
陆渊一团和气地笑道:“没见过你们说那个什么侯,就长得这样像吗?”
有人反口道:“你这么一说,反倒不像了。那日穿街而过的将军身骑白马,英气勃发,面容威严,感觉随时都能取剑杀人,才不是你这样笑嘻嘻的呢。”
陆渊道:“哎,怎么你们一会儿说我是,一会儿说我不是,把我都搞糊涂了。我就是慕名而来听晏老板唱戏的,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不用围着我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一个又一个人都散去了,仅留了刚换好衣裳的晏余青和好脾气的陆渊在后台。
晏余青早已习惯了喧嚣后的落寞,担心那帮人又回来找陆渊麻烦,放低了声音问道:“小陆将军,听说你荣升宁安侯,真是恭喜了。只是,刚刚为何不在众人面前承认呢?”
陆渊摸了摸鼻头,道:“他们哪管我是不是陆渊,他们只是认住了骑马之人罢了,换谁来当宁安侯都是一样的,不过都是图个名声凑个热闹。虚名这种东西,我向来瞧不上。尤其我们四大营的人,累累战功都是从森森白骨上建起来的,有什么好炫耀的。”
晏余青重新坐回梳妆台前,看向铜镜里的自己,这世上有多少人只爱浮名之上的那张表皮,却不肯沉下心来面对真正的自己。他在想,若他以这副素人模样走在街上,若他没有那把天赐的亮嗓,又有多少人会念他的好。
晏余青内心唏嘘良久,才想起陆渊还在场,道:“怪不得三殿下时常跟我夸你,没想到果真是个妙人。只是不知今日除了听戏,小陆将军还有何事要问,缘何还不回府?”
其实,陆渊若想离开,随时都可以抽身,但却一个人站在这里半晌,好脾气地和下人们周旋,确实是为了等晏余青出来问话。
晏余青见多识广,一看陆渊那副想要问却不好意思开口的模样,反倒是先开了口。
陆渊见晏余青也是个快人快语,便单刀直入道:“我刚见你余梦苑中有小童身上带着一方有‘弃’字的手帕,我曾和阿弃在顺州时见过,我认得这是他的信物。他令顺州的流浪儿带着这手帕来长安找人,是不是就是来找你?”
晏余青没想到陆渊倒是能注意到这些细节,便答道:“没错。长安城中无父无母的丐童都可来我处获得庇护,这是我答应三殿下要做的事。”
陆渊没想到皇甫麒居然背着他暗自收留了这么多孤苦无依的小孩,道:“这是好事,虽然不知阿弃因何要瞒着我,但是若有我可以帮上忙的地方,大可以来找我。”
晏余青瞥了他一眼,没料到陆渊善心大发,似乎真是应了皇甫麒的话:“陆渊这人,对所有有需要的人都能无条件伸出援手”。晏余青道:“这是我和三殿下之间的事,不劳你费心。”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感知出了错误,陆渊头一回觉得自己的善意被拒绝了,晏余青虽面上看不出痕迹,但这话里话外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看刚刚他和秦年说话的样子,明显这帮孩子缺钱。若皇甫麒不想求自己帮忙,那也可找戴眉生啊,这家伙可有的是钱。
如此想到,陆渊也就如此说了:“若是阿弃不想我知道此事,你们缺钱时也可找戴眉生。”
晏余青话语中略带惆怅,说道:“西南新开了几家金矿,戴老板去做生意了。若是这笔买卖能做成,他便是戴记话语权最大的大当家了,短期内他定是没工夫回长安。”
倒是对戴眉生的踪迹知道得清楚,陆渊心内腹诽,但还是不死心地问道:“我还有一事不明,你和阿弃是怎么认识的?刚刚我听你和秦年的对话,别人请你唱戏你都是不去的,为何阿弃请你为我庆生,你会来呢?”
不仅来了,还来的是一间破旧道观,这显然是破了晏余青的规矩。
晏余青收拾梳妆台的手顿了一顿,问道:“小陆将军,你不记得了?”
陆渊一懵:“记得什么?”
晏余青无奈地摇头:“我与三殿下相识已久,说起来还是在定国将军府留下的缘分。不过,这确实是一段旧话了。你若有时间,就随我走早一遭吧。”
晏余青随即收拾完离开后台,不知所措的陆渊也跟在他身后,俩人一起离开了余梦苑。
此时已是初冬的入夜时分,街道两旁的宅院里亮起星星点点的烛火。
陆渊跟在晏余青身后,费尽心机在脑海里搜刮记忆,但也没想起来究竟晏余青提到的是几时的事。
在他印象中,他应是在道观中第一次遇到晏余青才是,此前他并不爱听戏,更不会闲来无事去逛戏园子,城中世家子弟的那些闲暇爱好他是一个都没有。
他就着路边灯笼的掩映,瞧着晏余青的背影,这人的身形也是陌生的,他一时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在定国将军府中曾经招待过他。但晏余青的唱腔却是熟悉的,早在道观中他就觉得熟悉,可这《惊梦》的本子,十个戏园子中就能有十家都会唱,也无甚稀奇。
陆渊自认记忆力超群,但他左思右想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离余梦苑不过几条街,他们就来到了一处青灰色小院,隔着院门就听见里面吊嗓子的声音。
这便是皇甫麒和晏余青安置流浪儿的地方,平日里都由年长的乞丐照看他们,晏余青得空便会过来教他们些唱法和身段,皇甫麒倒是因为忙碌,总是隔几个月才来看一次。
晏余青从院门口摘下一只黄澄澄的灯笼,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院门,转身招呼陆渊随他进去瞧一瞧。
绕过门口那座形同虚设的假山,走入正院,陆渊蓦然一惊,这院子的格局怎么竟然与定国将军府的一样?准确的说,是与他小时候的定国将军府一样。这几年他在外打仗,将军府交由老忠叔打理,后院里的花园和几处没人住的柴房被老忠叔重新整修过,便有了些许不同。
晏余青丝毫不意外陆渊的反应,与前来问好的孩童打过招呼后,便带陆渊来到了会客厅当中。
陆渊往日都坐在主座之上,如今他却只能坐在客位,心下不免多了几分感慨:“晏老板,这里别说是前后院的装潢,就连桌椅摆件,都与我将军府无二致。你又不曾去过我府上居住,难道是阿弃修的?这里我看少说也有十几个流浪儿,若我所猜不假,就应该是你替他收留的那些孩子吧。”
晏余青听着后院中依旧在勤奋练习开嗓的童声,在曲调中随着节奏微微摇晃着头,他双眼直直看向陆渊,却看的不是此刻的陆渊,而是透过悠扬婉转的声线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