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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晏余青惊艳众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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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里的老夫人一爱拜佛二爱听戏,将军府的后院里也时常有戏班子过来唱个几出,陆渊耳濡目染多了,对戏子身段和唱腔的好坏也能品出个好歹来。
如今台上那位,不仅妆容精致,身姿绰约,莲步款款,声音更是清脆悠扬,念白处委婉幽咽,说尽戏中人惆怅的情思,唱到高音处又毫不费力,仿若树梢上一只自由灵动的黄莺冲着九重云霄飞去,声线透亮却不尖锐,轻盈但又流畅,最终曲调戛然而止,空留丝竹余韵绕梁。
台上之人已徐徐退场,台下观众犹在回味。
陆渊起身靠在广玉兰树下,盯着“出将”、“入相”左右两个黄灿灿的门帘,想起幼时不懂听戏,坐在母亲身边,吃着井里捞起来的青果就沉沉睡去,醒来时发现自己已在卧房,身边是母亲轻轻摇着团扇,嘱咐他若是练剑练累了,就不用陪她听戏了。
不知怎的,这人的唱腔,总让他想起母亲。
陆渊正想问唱戏者何人,却听前院一句熟悉的声音传来:“晏余青,我请你去我府上给我父亲祝寿,你怎么不去?一个人跑来这破道观,唱给谁听?”
原来“晏过留声声声亮”指的就是这位了……也难怪会成为四雅之一。
不过,说话这人,也能成为四雅之一,就真是令人费解了。
秦年大喊大叫着走到后院之中,骂骂咧咧道:“在凉山脚下就听着上面有声音,我还想这闹鬼的道观都没人了,还他妈的有谁敢来,谁知道竟然是晏余青。晏余青人呢,给我滚出……”
秦年嗓门大,吼得院中几人顿生反感,戴眉生率先起来冲秦年吼了回去:“晏余青是难得一见的梨园新贵,你算什么东西,敢冲着他大喊大叫,要不要脸?”
秦年一听这话,火气瞬间上头:“你又算什么东西,敢在这边呵斥我,你知道本大爷是谁吗?”
戴眉生仗着身后站的是皇甫麒,心想除非这人是太子,否则他不可能在排场上输过那人,便喊道:“你是谁关我屁事,晏余青是我花金子都请不来的角儿,你在他眼前闹事,纯属吃饱了撑的自找麻烦,也不看看来这听戏的都是谁!”
戴眉生把身形往后一让,秦年才看到陆渊双手抱胸,闲适地靠着树干站着,嘴角还叼着一片不知道哪里扯来的叶子,正玩味地看向吵架的两人。皇甫麒则坐在陆渊身前的一张石凳上,看都不看向他这边,一脸事不关己的漠然。
秦年心里咯噔一下,他可是知道,自己这挂名翰林能官升一级,可是皇甫麒替他举荐的。
虽说他知道自己亲爹捧的是别人,但秦年向来只贪玩不干事,对于朝中党派之争毫无兴趣,他对皇甫麒更谈不上敌意,但皇甫麒对他面冷心热的举动,他也搞不明白皇甫麒这是玩的哪出。
皇甫麒像是知晓秦年心中所想,见后殿之中突然静了下来,朗声问道:“秦年,来得正好,今日你可有带茶?”
秦年正满城找地方避暑,早就听说凉山之上有积雪,今日是来取雪水回府的,没想到正好碰到了这几人。
秦年道:“没茶,倒是有酒。”
陆渊嘴角一咧,笑道:“秦年,不愧是曾经同窗啊,我想什么你都猜得到。来来来,坐下,咱们几个把酒言欢,喝一杯!”
秦年正在犹豫,就见洗去一身脂粉,恢复一身紫色常服的晏余青从后台走了出来,晏余青令人叫绝的不只是那把清亮的嗓音,还有一双会说话的眸子,漆黑如墨,亮如星辰,令人难以忘却。镂空的金冠将长发束在脑后,只留了一缕细长的麻花辫垂在胸前,有几分不同于台上浓墨台风的素雅。
他见到几人,略微点了点头,施施然挨着戴眉生坐下。
戴眉生一下子卸去了之前面对秦年的戾气,狗腿地冲晏余青说道:“这把嗓子真是神了,平日里我去园子里听戏,你一下台就找不到人。这次你怎么一听说是三殿下请……”
皇甫麒在一旁咳了咳,道:“都坐下说话吧,尝尝秦年的手艺。”
戴眉生问道:“余青,你能喝酒吗?”
晏余青柔柔道了声“能”,又补充道:“能喝一点的,谢谢。”
“好。”戴眉生已经猜出没礼貌的人就是秦年,念在秦年是秦太傅儿子的份上,不好与他再计较。换做平常,戴眉生都是包场听曲,生怕有人打扰了晏余青唱戏,谁若是像秦年这般大呼小叫,戴眉生肯定要找人将他赶出门外。
于是,四人都围着石桌坐好,全盯着站在一旁的秦年,秦年被盯得难受,说道:“我可没答应呢!这可是我刚从凉山脚下引出来的泉水,都是山顶冰雪化出来的,那叫一个透心凉!”
陆渊笑道:“你都这么夸了,我们再不尝尝,岂不是对不住你的心血?雪水泡茶,茶香清冽幽然,也不知道用雪水冰酒,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
秦年傲慢道:“你这个粗人当然不知。夏日暑气入体,浑身燥热,凉透的果酒可是消暑利器。”
秦年冲着下人们挥挥手,一个下人从身后的竹筐里拿出一个坛子,晃了晃,秦年指着那坛子道:“听到这叮咚的声响没,刚化的雪水。”
坛盖一开,寒气逼人,下人的手都冻得打了个哆嗦,只见坛子里冰着几支滑溜溜的竹筒,竹筒被雪水浸着,映出一片森然绿意。从雪水中取出一支竹筒,打开,一股清甜的酒香弥漫在后殿之中。
又有一位秦府下人从身后取出几支小巧透明的琉璃杯,冲众人施了施礼,将杯子一一摆在石桌上,竹筒倾斜,暗红色的酒液沿着杯壁缓缓流下。
陆渊本就嗜酒,看到此情此景不禁心内一痒,当即举起酒杯闻了闻,爽朗地笑道:“凉快,果真是上好的葡萄酿!”
秦年撩开下摆,坐在了最边上的石凳,回道:“陆渊,还算你识货。”
陆渊道:“西夏的葡萄酿可是一绝,我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
戴眉生擦了擦鼻头上热出的汗珠,也端起酒杯闻了闻味道,赞叹道:“要是能把葡萄酿的工艺买过来,在城中权贵中普及,也能大赚一笔。”
秦年最精通吃喝玩乐,听到戴眉生这么说,只觉得此人不懂享受之道,鄙夷道:“满是铜臭,居然也配称四雅之一。”
戴眉生道:“又不是我争着抢着要做四大雅士,还不是坊间说书人自己瞎讲的。要怪就怪你当时怎么没把这些书都烧个干净。”
烧干净了,哪还有秦年位列四雅第一的份儿。
秦年见戴眉生与自己气场不和,便转向了晏余青,呵道:“晏余青,是哪阵东风把你给吹来的?我八抬大轿请你都请不动,山上无人的破道观,你倒是来得勤快。”
晏余青平日里对嗓子护得极严,对于吃喝小心得紧,微微呡了一口葡萄酿尝了尝味道,就放下了杯子。本想好好赏赏院中的玉兰,只可惜秦年这人,实在多嘴,不得不回道:“我唱戏从不去人府上,太麻烦。”
“那你来这后殿唱戏,跟去府上有什么区别?”
去人府上易招惹是非,本身戏子身份就敏感,让人联想了去,岂不是坏了自己名声。晏余青虽是这么想着,却不好直说。
反倒是默不作声半天的皇甫麒突然说道:“既然人都齐了,不如我们来玩个行酒令。”
秦年最会这些酒场上的花活儿,一想到行酒令就满面难掩的兴奋,他挥挥手屏退了下人,亲自给大家斟了第二轮酒,又搓了搓手,自告奋勇道:“不如,我来出题?”
皇甫麒罕见地主动应道:“好。”
秦年从袖中拿出一支细长的竹筒,晃了晃,喜道:“听到没,这可是一会儿咱们要玩的令签。待会儿每人都要从竹筒里抽一支令签,令签上说什么,不管你今日是皇子还是戏子,通通都要按照令签上的文字行事。”
晏余青虽自己不善饮酒,但在台上也见多了台下摇签划拳的酒徒,问道:“签筒里写的可是飞花令?”
“怎么可能!飞花令可是雅令。我若是有我爹的学识,你飞花令不管出的是诗词曲赋中的哪一题,我都能对得出下句。可是,我不是不如我爹嘛……”秦年贼笑道,“咱们今天玩点民间百姓玩的俗令。”
一听是民间游戏,陆渊也来了兴致:“那快把签筒拿来,我们一起抽,看看签文上都说了些什么。”
秦年把签筒抱在怀里,不肯给陆渊:“先答应,你们一个个不管抽到什么签,都不准赖皮。”
戴眉生飞了个白眼给秦年:“坐在这里的人,除了你说话做事没规没矩之外,哪个不是一言九鼎的皎皎君子。”
秦年气得站起身道:“你说谁呢?我那叫成大事不拘小节!”
晏余青看了看两人又要冒火星子的趋势,拉了拉戴眉生的袖子制止他别再跟秦年斗气,低声冲秦年说道:“秦公子,咱们快开始吧,别一会儿三殿下等得不耐烦了。”
秦年回道:“行,我大人有大量。咱们这就开始。”
秦年打开签筒,里面露出数十根细长温润的象牙签,一看就是专门请工匠定制的令签。
秦年双手捧着签筒来回摇晃,比庙里求签的人还要虔诚,摇了好一阵子,这才将签筒放置在石桌中央,努努嘴说道:“按照座次从左到右抽签,晏余青,你第一个。戴眉生,你第二个。三殿下,你第三个。陆渊第四。”
众人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