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7、我的将军就是我的笑点 ...
-
皇甫麒拉了把椅子坐在他身侧,看他单子上列的东西越来越多,自己却是哭笑不得。这人将宫里需要修缮和完备的杂物列了个遍,上到遇水开裂了的房梁,下到院里几株没挺过开春的蔷薇,全都需要替换。
皇甫麒问道:“你这是在顺州修城墙上瘾了吗?”
陆渊没顾得着看皇甫麒,反而是拿起单子,与房梁、桌椅全部核对了一遍之后,才坐下来跟皇甫麒好好说话:“嗯,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你宫里这么多年没什么人居住,我还没来得及替你检修。宫里人的手艺虽说一定不差,但他们又不知你喜好,我便替你做了主,替你查验查验。”
皇甫麒没答话,捂着嘴角一直笑,可真是自从顺州回到长安,皇甫麒好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陆渊这个人好像有一种能力,总是让自己的笑点变得很低。要说也并不是陆渊这个人有多好笑,而是皇甫麒觉得陆渊身上的这种反差真是有趣极了。
陆渊不知道皇甫麒为什么笑,便收了笔,细细地盯着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皇甫麒不再笑,脸颊微微发烫,陆渊才说道:“说吧,你一个人瞒着我做什么了?”
皇甫麒替陆渊倒了杯茶,问道:“这话,难道不应该是我问你?”
陆渊理直气壮回道:“我每日都有给你写信,反倒是你,回顺州这么多天,都不肯给我回信。一定是你嫌我太啰嗦了,不乐意见我的信。”
皇甫麒敛了敛神:“嗯,你的信确实字数太多了,流水账一般。近日忙,不得空细读,便也没回。”
陆渊的眼神有些失望,但皇甫麒却收到了一丝隐秘的喜悦,原来陆渊的情绪能被自己掌控。
陆渊叹了口气,道:“忙就算了,不回也罢。我是想问你,怎么会今日出现在你父皇那儿?”
皇甫麒回道:“中秋快到了,各地上贡的礼品繁多,请父皇过过目。”
陆渊这才喃喃道:“这么快就中秋了?我走的时候才刚刚过了清明而已。对了,四境周边小国会有人趁中秋过来送些贡品,我让人整理之后报给了礼部,你有收到吗?”
皇甫麒点点头:“有不少。前些日子,西夏使团来访也送了许多珍宝,我和张元奉大人商量,也都收了。”
皇甫麒抬头看着陆渊的表情,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诧异或不解,原想着,陆渊肯定不满此事,但陆渊喝了一大口茶,砸吧着嘴,还是皇宫里的东西好,这些日子在顺州呆着,有吃喝就不错,哪来什么好货。“不收白不收,不就是开几条通商的通道吗,赚的就是他们的钱。”
皇甫麒试探地问:“但一年之内不能对西夏起兵。”
“不就一年嘛,我能打他们屁滚尿流一次,自然也能胜他们二次三次。再说,我只对那李灏狗贼感兴趣,也不知道是生是死,这么多天了,也没个准信儿。”
皇甫麒低声道:“我还当你会不高兴,说我不该应了他们的请求。”
“你是最懂我的人了,怎么能如此瞎想,我怪你做什么?打仗开支巨大,这六年间,我每要一笔银子,户部都跟我算好几遍账。如今能给国库回点银子,户部也能少给我几分脸色看。更何况,仗也不能总打,如若四境战火不停,也会拖累齐国境内百姓的。”
陆渊情绪一激动,干燥的嘴角开裂了,流出一丝鲜血,他伸出舌尖舔了一舔,继续说道:“这些礼,你该收就得收……你想想,西夏这次为了停战,送的宝贝肯定值钱,国库又得丰盈不少,岂不是挺好?”
陆渊没好气地嘟囔道:“户部也是闲的,但凡我要动钱,就指着我脊梁骨戳我。不想想,四大营这么多人,我不得供兄弟们吃喝啊。”
皇甫麒当时与张元奉商量,原也不过是这个理由。
只是此刻皇甫麒想不起来当时他还与张元奉说了些什么,就见陆渊舌尖还在轻轻舔舐下唇,好似一直毛茸茸的小猫,一点一点,舔过他柔软的心头。
难以自制地,又心动了。
鬼使神差一般,皇甫麒伸出手,拇指抚过陆渊的嘴角,和想象之中一样柔软。
陆渊只觉得嘴角一片冰凉,冻得他身子本能的往后撤了撤:“你手怎么这么凉?”
皇甫麒这才醒过来,一本正经道:“你流血了。”
陆渊端起皇甫麒的茶杯,大口大口咕咚喝水:“我知道,真是一路赶着回来,渴都渴死了,我这就喝。”他一双丹凤笑意盈盈看着皇甫麒:“阿弃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
嘴上还是没个轻重。
皇甫麒淡淡瞥了他一眼,转换话题道:“你觉得父皇会同意设置御史台吗?”
“御史之风,前朝已有先例,只不过齐国建国三十来年,秦太傅一直把持朝政,一言堂惯了,几次都有朝臣提出要设立监察机构,只是折子还没递到圣上手中,就被太傅驳回了。” 陆渊道,“只不过此次提议的人是你,太傅的手还伸不到你这里来。就我对圣上这么多年的了解,他如今有意收紧对太子党的授权,设置一个直属于圣上的御史台,我觉得有戏……”
这时,李公公敲门,将食物送了进来,陆渊赶紧不再议论朝政。他起身致谢,将手中的单子递给李公公,嘱咐道:“务必用心,三殿下起居不容差池,所有物件都用最好的。”
李公公盯着那张单子,心中暗叹竟然不知道小陆将军如此心细。一个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对生活日常的方方面面居然放在了心上。
李公公再一瞧陆渊身后已经安静就餐的三殿下,见他毫不意外,看来已经习惯陆渊为他打点一切。
李公公顿觉欣慰,道:“老奴这就去办。”
李公公前脚出门,皇甫麒就对陆渊道:“你倒是谨慎,连李公公都防着。”
陆渊摸摸鼻头,道:“你的事,我可不敢掉以轻心。”
“你自己的事,你也要多上上心。”
“什么事?”
皇甫麒听到此处,瞪了一眼陆渊,从广袖之中,掏出一沓折子,扔在了桌上。
陆渊打开折子,一本又一本读了下去。
这熟悉的字体是皇甫麒亲笔,应该是他从朝堂上看到,自己回去默写了出来。
陆渊越读眉头越深,快要拧成了川字纹。
皇甫麒此时停著喝茶,看向陆渊,说道:“喏,给你仔细看看,前些日子有多少人觊觎你的四大营。”
“什么?”
“折子共八本,两本参你治军无能,手下盘剥乡民粮草。”
“无妨。只是西南刚遭了火灾烧了不少梁田房屋,营里将士开仓放粮接济百姓,但我军中粮草也并不够,所以暂时跟临县挪用了一部分粮草。此事我前日已知,已经从长安拨了新的补给,过几日便送到。”
“五本参你开支过大,滥用国民税款。”
“年年这帮文臣都弹劾我四大营占用过多预算,我时常劝他们趁年休时随我到边境线上去看看。这帮将士的吃穿用度,可否比得过他后院争风吃醋的夫人?是否比他们过节送礼大肆宴请花得多?”
“还有一本……”
“怎么,还有什么新花样?”陆渊从皇甫麒手中抽出那本黄色折子,顺着读了下去,“时局已异,如今四境刚平,无需浪费粮草大举兴兵,不如将四大营收归兵部,统一管辖……”
读到此处,皇甫麒“啪”地从陆渊手中取回了折子。
他看着陆渊惊愕的神色,心知这戳中了陆渊痛处:“都是六部的一些老臣参的,我全都压下来了。”
“你从顺州急着赶回来,就是替我处理这些?”
“嗯,你一从长安离开,这些折子便通过太子的手送到了父皇桌面。”皇甫麒道,“太子党比我们想象中的下手要快。而且,处处只针对你,而不是我。”
陆渊道:“也……没关系,每年朝中参我的折子都不少,你大可不必费心……”
皇甫麒态度坚决道:“谁敢动我的将军,我就要卸掉他两只手。”
陆渊非常惊诧于皇甫麒的强硬,远甚于眼前这堆他听都没听过的折子。
在他的印象中,皇甫麒还是将军府那个依赖他,会对他委屈撒娇的弟弟,但从接他回长安以来,皇甫麒屡屡在涉及自己的事情上偏执顽固,一改低调冷淡的做派,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几日之后,翰林院就替皇帝拟了新旨,于六部之外单设御史台,挑选新科状元李景堂担任御史台长官,行纠察百官之权。
李景堂一上任,接手的第一案,便是顺州水患背后的贪污隐情,十日之内,不仅查实了钱弘和陈念恩的贪污行径,更是大力整顿工部和吏部,将江东一省内的卖官鬻爵之风查了个干净。
工部尚书叶庆撤职待查,吏部尚书刘瑞贬至南方蛮荒之地,秦太傅多次上奏为二人辩白,却都吃了皇帝的闭门羹。
六部许多老臣见此态势,急于与工部和吏部撇清关系,生怕备受牵连,反倒是时不时上书夸奖礼部政绩卓越,从上元佳节到春试,几件大事都办得极其到位,成功在民间兴起效仿周制礼仪的复古风潮,假以时日,齐国当成为四方礼制的表率,人人都将学齐礼,以育万民。
只有礼部尚书张元奉笑而不语,他做这些事都几十年了,还是头一回从其他几位尚书那里受到夸奖,整日笑眯眯地行走在皇宫大院之中,见谁都夸几句三殿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