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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他的理想是四方和乐,万国来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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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渊见他问得认真,也认真地想了想,说道:“你还记得六年之前西夏大败齐国的事吗?齐国从来没有输得那么惨。”
那是自齐国建国之后发生的最耻辱的战争。陆渊道:“等到上战场了,才知道我们的将士吃不饱穿不暖,后方粮草根本供应不来。他们在前线浴血奋战,却不知国库早已撑不住战争带来的消耗,只能白白战死沙场,最终无奈求和。”
最后,质子远赴他乡,齐国割地让城,朝中百官无能为力,全国百姓因频繁战乱充满不安。戴眉生的生意也在夹缝中变得艰难,他当然是记得的,齐国上下,没有人会忘记那一战。
戴眉生沉重地说道:“记……记得。”
陆渊回道:“齐国从建国初期的兴盛发展,走到六年前的腐朽衰退,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想要挽回,就必须从外向内重建我们的秩序。这六年来,我带着四大营让四方边境重新安定,只是扭转齐国颓势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因为这条路太长了,也太难了,所以很多人都不愿做。可是,戴财神,如果连我都不做,谁还敢做?”
戴眉生低头看着纸上那几十个名字,凭他们去做吗?这帮人只关心自己的生死和富贵,谁又真关心手下百姓的生活。
他摇了摇头,定了定心,越发认可之前自己对陆渊和皇甫麒的判断。他虽是重利的商人,但国家兴衰,与他也息息相关。没有和平的环境,没有有序的制度,他又去何处做生意?
“小……小陆将军,不……不愧是……三……三殿下的……知己,和……殿下想……想的一样。”
陆渊好奇道:“他说什么了?”
戴眉生道:“三……三殿下说,天……天下……以和为贵。齐……齐国……外忧内患久矣,需平……平战乱,改……改纲纪,定……定民心,才能四……四方……和乐,万……万国来贺。”
“他什么时候说的?”
“几年……几年前,做……做质子……的时……时候候说的。”
戴眉生丝毫没想到这一句话已经暴露了自己曾前往西夏暗中经商的事情,几年前齐国并未开放与西夏的通商资质。
陆渊状似不经意地扫了戴眉生一眼,见他满面激动,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皇甫麒会结识他、重用他。商人普遍重利轻义,而戴眉生眼中除了银子,还有大局,也活该这样的人才能赚到钱。
在陆渊的一席话下,戴眉生被激发了内心深处对繁华盛世的期待:“算……算……算我一个。”
“你确定要一起?”
“我……我从不做……亏……亏本的……生……生意。只……只有真的做……做到……繁华盛世,我……我……才能……赚……赚到更多的钱。”戴财神兴奋地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身上的香气更浓重了,“投……投资你们,不……不会亏。”
陆渊道:“希望吧。”
南方没有想象中的烟雨成诗,反倒是借由顺州水患一事,陆渊看透了朝中那么多所谓的栋梁之才,不过就是梅雨天里禁不住一场暴风雷雨的朽木。
陆渊押着钱弘回长安的一路,心中都不是个滋味。想他在前线卖命,背后就是这些人在拖他的后腿,这帮人……真是早就该揪出来了。
在御书房复命的时候,他心中惦记之人正顺从的站在皇帝桌案左侧,平静地看着正在落笔的皇帝。
几天未见,他的小阿弃又长大了一些,皇家子弟的气派多了几分。
暗红的纱衣轻轻罩住他的纤瘦身材,内搭的玄色祥云锦缎长衫贵气十足,一支金镶玉的如意簪拢起长发,有两缕刘海垂在他白皙如玉的脸侧。
倒是,越来越好看了。
三人不言不语,只听得到皇帝在桌前落笔的声音,直到元宝公公前来换了两次香炉,皇帝才抬眼捏了捏眼角,眼神有些疲惫的看向陆渊。
和陆渊离宫之前相比,皇帝两鬓之间的白发又多了一些,岁月的痕迹越来越重。年迈之后,他时常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有时看着皇甫麒也会叫出梅妃的名字,总是需人提醒,才想起眼前还有一堆等着他批复的公务。
“好侄儿,你这是跪了多久?怎么也不提醒提醒朕,还是快平身吧。”
陆老将军自皇帝未登基之前便是他的贴身护卫,感情甚笃,开国之后更是替圣上征服四方,拓展国之边境。自从陆老将军战败身亡之后,陆渊在长安时,也偶尔被唤进宫内陪皇帝说说话,私下无人时,也会称陆渊一声侄儿。
陆渊回道:“惊扰圣上,还望圣上勿怪。”
“这有什么惊扰不惊扰的。朕自小看着你长大的。就连朕的老三离宫之后,也是你们将军府心善收养了回去,要不然朕这支血脉说不定就丢了。”
陆渊听闻此言,看了看皇甫麒清冷的嘴角似是挂着笑,不知道为何皇甫麒会同他一起出现在御书房中。
陆渊从怀中掏出一份折子,双手呈上,道:“请圣上放心,顺州水患已除,水道重修,百姓早已安排妥当。另,当地官员履职不力的事,微臣也已查明,事情前因后果,全在此折当中,人证物证俱在。江东总督陈念恩,尸位素餐渎职贪污。顺州知府钱弘,弄虚作假知情不报,两人狼狈为奸,共同欺压百姓,均已认罪。”
皇帝指了指台阶下陆渊的方向,元宝公公立即前去接回了一纸奏折,递到皇帝面前。
皇帝读完,手中握着一张名单,大怒道:“想不到顺州水患之事,还牵扯出这么多贪污腐败的官员。”
陆渊道:“圣上圣明。微臣已核对钱弘写的所有账目,只需让刑部去查一查这名单上的官员背景,便知道是否真的受贿卖官了。”
皇帝话锋一转,问向站在一旁的皇甫麒:“此事牵连如此之广,老三,你怎么看?”
皇甫麒敛了敛衣角,跪在地上,回道:“儿臣以为,行贿受贿卖官鬻爵之行为,无视法度,无视朝纲,更有意蒙蔽父皇,视皇家尊严于无物,万万是不能容忍的。”
这么多年朝中官员勾结之风四起,皇帝就算感知到了,但只要闹得不大,他都当做没发生,任由太子替他去决断。但时间一久,朝中便有不少人反而以太子为尊,只当他是未来的太上皇看了。
皇甫麒回宫这段时日,细心观察,深知父皇心病在于恢复自己的权威,后半截话一出,皇帝脸上更是震怒:“这帮人,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当朕年迈,就在朕眼皮子底下,搞这些乌七八糟的手段,真当朕要行将就木了吗?”
皇甫麒立刻在地上叩头道:“父皇,动气伤身。以父皇的英明神武,必将能与江山同生,福寿绵延。莫要因这帮人毁了身子。”
皇甫麒这么一捧,皇帝心中对他越是满意:“那老三,你也觉得此事应该交由刑部去审问吗?”
皇甫麒道:“儿臣也是第一次看这名单,发现工部和吏部有不少官员都牵涉其中。六部这么多年来,彼此之间交往深重,难保刑部也有人在这名单之中,只是没被钱弘举报。儿臣以为……”
“以为什么?”
“请容许儿臣大胆提议,单设御史台一职,用于监察百官,以正纲纪。御史台的人,既不能是朝中老人,以免受人事关系烦扰,影响了判断。也不能是世家子弟,避免为门人谋权图利。”
皇帝笑道:“胆子倒是真的大……”
皇甫麒心中打鼓,不知皇帝此话何意,就听到皇帝说道:“你们俩都下去吧,朕再想想。”
两人齐声道:“遵旨。”
陆渊跪了大半天,膝盖早已酸软,刚出御书房门口一下站不稳差点倒进了皇甫麒怀里,反倒是皇甫麒一只手紧紧捏着陆渊的胳膊将他固定住。
皇甫麒面无表情走下台阶,将他牢牢扶住,任由他靠在怀里。
这孩子什么时候力气比我大这么多了?
陆渊正在疑惑之际,皇甫麒悄悄捏了一把陆渊的胳膊,提醒他四周有人,注意仪态。陆渊这才醒神,赶紧站直,随着皇甫麒走回他寝宫,一路上陆渊的内心都在暗叹,真是管不住了,为兄的尊严全没了。
李公公守在宫门口,看着两人并肩而来,眼角的鱼尾纹笑的更深了,这俩人……可真是登对啊……远远地就朝他们打招呼道:“三殿下,小陆将军,回来啦!”
陆渊笑着回道:“李公公,快备点好酒好菜,我回长安还没好好吃顿饭呢!”
“好好好,老奴这就去!”
回到寝宫之中,摒开了一路围着问安的大小仆役,陆渊绕着皇甫麒寝宫,将四周转了个遍,然后立刻抢了皇甫麒的书桌,凝神在桌前写着一份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