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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跟我回家,护你一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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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虎在府中花园停下,带着陆渊和桑落藏身在廊下的一处柱子背后。
花园中遍地残雪,百花凋零,死一般寂静。唯有墙角里的那一株梅花树,枝头结满了玫红色花苞。在这四四方方的花园里显得格格不入,却又令人无法忽视它盎然的生命力。
阿虎伸出食指,指了指那棵梅花树下的身影道:“神仙哥哥就在那里,那株梅花是他亲手栽的!”
陆渊顺着阿虎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人侧对着他们,负手站在树下,左手手腕松松绑着一根泛旧的白色丝带,垂在身后随风翻飞。
红色长衫隐隐透出他单薄的骨肉,侧颜俊秀却苍白,腰间一根玄色腰带轻飘飘地系着,勾勒出那人消瘦的身形。
他站得笔直,正对着梅花树出神。
但在看他的人眼中,他就像一樽干净耀目的琉璃,可又不禁担心他脆弱而易碎。尤其是他细长白净脖颈上不该出现的几条青紫鞭痕……狰狞而残忍。
“他身上什么时候有的伤口?”
阿虎随口回道:“我们下人哪可能知道啊……”
阿虎回完才发现不对,目瞪口呆地盯着突然开口说话的掌柜:“掌柜,你不是哑巴吗?”
桑落一脸惊慌失措,这可怎么办,他俩人还在质子府,不仅还没把三殿下给带出去,还暴露了陆渊的身份。
陆渊他是谁?陆渊可是四境敌国人见人杀的头号仇人啊,这可怎么办。
他看向陆渊,可陆渊一脸冷静,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
陆渊低头对阿虎说道:“把木马给我好吗,等出去之后我再送你一匹真正的千里马。”
陆渊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询问,话语里却是不容质疑的肯定。
阿虎早就被吓呆了,拱手把怀里的木马递给了陆渊。
陆渊将木马狠狠摔在地上,由木头拼成的马身支离破碎,露出里面的一颗黑漆漆的霹雳火球。
阿虎已经被吓到楞在当场。
桑落一个机灵,往后跳了一步,冲陆渊喊道:“你忙了一晚上,就是为了藏火球?!你他妈为什么不早说今天是来炸掉质子府的!”
桑落反手捏了捏自己肩膀,一个木马再加上一颗霹雳火球,自己背了一路……陆渊对自己人也腹黑得太过分了吧。
陆渊又露出那副人畜无害的笑脸对桑落说道:“你现在不就知道了吗?”
木马摔碎的声响太大,引得树下那少年望了过来。
少年琥珀色的杏眼因震惊而显得格外透亮,却又瞬间恢复常态,仿佛这一切只是他的意料之中。
陆渊脱去一身披麻戴孝的丧服,露出一身银色盔甲,那是齐国四大营特制的轻甲,轻薄如常服,却刀箭都难以穿透,在战场上无数次将他从敌袭中救下。
陆渊对眼前那少年喊道:“我们回家!”
少年嘴角轻扬,右脸露出一只浅浅的酒窝,回道:“好!”
梅花树下的少年不顾一切地朝陆渊奔来,坚定又喜悦地站在了他的身侧。
明明周遭满是嘈杂的声响和荒芜的景色,但他二人之间却流淌着只有彼此才明了的无声默契,仿佛视万物如无物。
一旁的桑落对这一幕简直看呆了,甚至忘了以他的级别和身份,理应向那位质子请安问好。
可这毕竟是在西夏的质子府内。
陆渊刚刚的举动早已引得西夏人注意,质子府里的下人们听到这声响,全都冲着花园围过来,边走还边互相打听:
“花园里是什么声响?”
“质子那倒霉鬼出事了吗?”
“是不是阿虎不懂事,又砸坏了东西被他妈教训?我怎么听到他又大哭大喊的声音?”
“一定是阿虎,咱们去教训他!”
等下人们赶到花园的时候,陆渊已经抱着阿虎,带着桑落、皇甫麒和阿虎撤到了只有寥寥几人看守的后门。
而在那里,何潼早已打翻门卫,牵着几匹快马在后门等他们上马,然后迅速离开宁边。
阿虎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平常他就是再调皮,也不会有这么多人跟在他身后追着他跑。
阿虎吓得直哭,不肯上马:“掌柜,阿虎是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大家都要追着我打?我不要骑马了,我不要马了好不好?”
陆渊安抚道:“不,做错的人不是你,是战争。”
阿虎:“战争是什么?”
陆渊:“战争是吃人的怪物,它吃掉了你的父亲,所以我们要远离它,要讨厌它。”
阿虎:“那我们现在离开质子府,是因为质子府里会有战争吗?”
陆渊沉默了一会儿,道:“是。”
阿虎突然放声哭得更凶,扯着陆渊的胸口挣扎道:“我娘……我娘还在里面!我娘要被怪物吃了,我要去救我娘离开。你快放我下来!”
皇甫麒将阿虎从陆渊手中接过来放在地上,伸手想要擦一擦阿虎哭得满是鼻涕眼泪的脸,却被阿虎一把推开,阿虎转身喊着“娘”就跑回了质子府。
皇甫麒叹了口气,问向陆渊:“可以不炸掉质子府吗?”
桑落已经上马,见皇甫麒和陆渊还不动作,急道:“三殿下,我们此行的任务是来接你回齐国,不是为了看你在这保护敌国子民的!都什么时候了?现在不把质子府炸掉,等里面的人冲出来,就凭我们几个人,谁走得掉?”
何潼向皇甫麒施了施礼,说道:“三殿下,玄武营和白虎营已经在城外就位,待您无恙,我们即刻开战,夺回宁边城。”
陆渊目光灼灼地盯着皇甫麒,问道:“你在质子府里受了六年委屈,真的不恨这里面的人吗?”
陆渊问得轻柔,生怕勾起回答者痛苦的回忆,而皇甫麒回得果断而平静:“与平民无关。”
陆渊纠结了片刻,突然放声笑道:“三殿下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上马!我们不炸质子府了,我们炸别处。”
桑落和何潼俱是一惊。
这话说的也太随意了吧……炸哪儿呢?陆渊那怀里可是霹雳火球,不是蹴鞠皮球啊!
时间已经不允许多问,几人纷纷上马。
质子府中其他出入口的守卫也已反应过来,几十名守卫立刻向后门聚拢而来,拔刀相向,将他们四人围在其中,冲为首的陆渊喊道:“留下质子”!
刚抢回手的宝贝,怎么会有让回去的道理?!
陆渊在马背上睥睨了一圈,掂量了掂量对方的兵力,道:“想拦住我,那你们肯定是没戏了,还不如趁这个时间去通知李灏。”
有不要命的守卫问道:“一个卖棺材的,还敢直呼我们元帅大名,怕不是活腻了吧!”
陆渊瞥了他们一眼,是正门嘲讽他们的守卫之一。
陆渊温柔地摸了摸马头,那马儿也通灵性,乖顺地眨了眨眼。那是他最爱的坐骑,不仅能日行千里,还能驮着受着伤的他穿越漫漫黄沙,早已培养出了深厚的感情。
陆渊对那守卫道:“我差点忘了说,我们齐家棺材铺里没卖出去的棺材,都是留给李灏的,白送给他,叫他不用客气。”
守卫们被陆渊成功地激怒了,有人在人群中冲他喊道:“你居然敢侮辱我们元帅!你以为你是谁!咱们几十个人一起上,把他千刀万剐拉去给元帅邀功!”
陆渊咧嘴一笑:“哦,我忘了说,我是陆渊。齐国四大营的将军……陆渊。”
几十名守卫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劈到了头上,放肆的话到嘴边支支吾吾又咽回了肚子里,手中的剑也开始哆哆嗦嗦,明显对陆渊这个名字又恨又怕。
反应快的守卫支支吾吾地问:“你……你一定是假的笑面将军,笑面将军在城外跟我们元帅打仗呢!”
陆渊嗤笑了一声:“真假都分不出来,还敢跟我的人打仗?!”
陆渊□□的马儿昂首嘶鸣,马蹄子一撅,踢倒了面前的几个守卫,率先冲出了包围圈,而皇甫麒、桑落和何潼也上马紧随其后。
四人策马狂奔,将质子府的追兵甩在身后,以最快的速度越过城中叫卖的商贩和菜农,越过一个个无名的流浪汉和饿死的尸体,越过只有哭声的棺材一条街,来到了宁边城楼。
鎏金的“宁边”二字镶嵌在破旧的城楼之上,昭示着曾经边境的辉煌。
此刻,城门紧闭,再也看不到昨日还为难他们二人的护城守卫。
陆渊在宁边城楼下勒住了马缰,停住了。
跟在他身后的皇甫麒也降慢了速度,策马上前问道:“怎么了?”
陆渊看向皇甫麒,一字一句道:“齐国失去的一切,终于都回来了。你回来了,一切才都完整。”
皇甫麒怔住:“我对齐国而言,有那么重要吗?”
陆渊没有回话,他扭头朝何潼和桑落看了一眼:“桑落保护好三殿下,带他先藏起来,我引爆霹雳火球。何潼,将城中卧底的亲卫都叫出来,咱们准备家伙上!”
陆渊顿了顿又说道:“平民无辜,记得清场。”
何潼了然,从怀中掏出一枚银哨子,三声哨响过后,原本隐藏在城门、小巷里的商贩、乞丐和农户同时卸去了伪装,从四面八方朝着城门口赶来,并按照指示开始驱赶平民。
皇甫麒正在疑惑,宁边城内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四大营的人,而他多年居然都不知道。他还未想出任何线索,就只感觉到桑落重重拍了下他坐着的马,两人的马儿从人群中迅速开出一条小路,嘶鸣着快速离去。
陆渊见二人身影消失在灰尘之中,在马上回首城内无数的尖叫和暴动,点燃了手中火球的引线。
火线滋滋作响,开始冒出橘色的火花。
质子府的追兵也终于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了,然而追兵身前身后,已经围满了四大营的亲兵。
陆渊将霹雳火球投向城门,迅速策马散开,带着何潼藏身在城门附近的一处天然巨石之后。
讽刺的是,那巨石上整整齐齐地刻着六年前宁边从齐国划归给西夏的历史。
“哐”地一声,城门在接触火球的一刻开始着火,升起三丈高的黑烟。
城门,连带城墙,就这么被轰破了。
待黑烟彻底消散,陆渊才悠哉地驾马出来,巨石正面的文字记录也被炸药波及,不再能看得清往日痕迹,徒留一块黑色的凹痕。
陆渊抬头看了看天空,估摸了下时间,调转马头,朝身后已经愣住的百姓和守卫们大声说道:“冬至日,巳时,宁边城破,齐国正式向西夏宣战。”
日光投射在陆渊那身银甲之上,让他周身发出璀璨白光,炸药没能折损他分毫英气,不同于平民百姓的狼狈,他恍如天神降世一般,说出的每个字都有令人绝对信服的力量:“普通百姓,无论来自齐国还是西夏,叛齐者死,降齐者生,每户得银五两,米十担。我陆渊,说到做到。”
街面上,有人仓皇逃窜,也有人惊坐在地下。有人拿起身边的石子,朝陆渊丢去,也有人开始朝他跪拜。有人盘算着两国胜率,有人开始期待即将拿到手的好处。
还有几名守卫,看着手里的剑,不知道是否要冲陆渊和四大营的人刺过去。他们打不过,心知肚明。
李灏将兵马全都调到了前线去应付陆渊的大军,留在宁边城中的人,不是老弱妇孺便是战场经验不足的普通守卫。
整个宁边城最能牵制齐国大军的人,是齐国的三皇子皇甫麒。而如今皇甫麒已回到了齐国人手中,除非西夏大军能奇迹般地从前线回来……
就在众人犹疑之际,地面突然晃动。
百姓的眼神里充满惊恐和绝望,不少人出声咒骂……人祸之后又是天灾吗?
不,晃动的频率整齐又规律,不是地震。
陆渊看向城外的方向,有大队人马举着齐国的军旗正有序地赶来,陆渊冲着众人道:“以霹雳火球为信号,两军已经开战,玄武营和白虎营的战士们马上就要打到这里来了。”
宁边城中,既有六年前留下的齐国人,也有迁移到宁边的西夏人。
六年以来,齐国人备受压迫,地位下等,不敢暴露自己是齐国遗民的身份。一听陆渊的这段话,反而在人群中爆发出喜悦的哭喊声: “我们等到了!齐国果然派兵接我们回家了!我们再也不用受西夏的奴役了!”
齐国开元三十三年,西夏降服,归还宁边,释放质子,贡万两黄金,缔结邻边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