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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多年不见,心上想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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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何潼送了母子二人回质子府再返回到棺材铺,已是寒冬深夜。
哑巴掌柜脱去了一身丧服,穿着一袭水蓝色长衫,正在内屋角落里拿着墨线细细衡量着木头长短,低头的时候,从胸口掉出一枚纤细小巧的金色平安锁,用红线坠在脖子上,随着他做木工的动作来回晃动。
何潼第一次见到他胸前那枚平安锁,问道:“掌柜,咱们也赚了不少银子了,这平安锁能不能换一个?这小的,好像是儿童戴的似的……”
打着哈欠的桑落说道:“何潼,说你年轻没见识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平安锁这种东西,是养人的,看那样子应该是他从小戴到大的,不可乱摘呢。”
桑落边说着话,边从桌前走到墙角,想趁掌柜不注意,摸一把掌柜的平安锁,结果被掌柜轻身一闪,将平安锁藏回衣襟当中,桑落一把摸了个空。
桑落道:“你就在我眼前继续装吧,什么破玩意儿,我家里比这值钱的东西多了去了,不稀罕!”
掌柜低头继续刨着眼前的木头,渐渐地一只小木马的雏形出现了,活灵活现地立在三个人眼前。
桑落问:“你没事儿雕个木马做什么?”
桑落比划了一下木马的大小,一看就是给小孩子玩的,对他们这种体型的人来看,还是汗血宝马更吸引人。
何潼跟在掌柜身边多年,对他的心思知晓甚多,瞬间就明白了:“送给今夜那小童的?”
桑落尝试着骑上那木马,发现自己的身型实在相对于木马有点高了,差点把木马压散架,被掌柜一巴掌从木马上拍了下来。
桑落酸溜溜道:“就咱俩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你都没送过我什么好东西,居然给刚见了一面的小朋友亲手做了个木马,你变心也变得太快了!”
掌柜不理桑落没完没了的废话,完全沉浸在雕琢木马的细节里,何潼只得拉着桑落去后院休息。
等桑落醒来洗漱干净来到内屋前厅的时候,掌柜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桑落朝墙角望去,小木马已经雕好,不管是英气的马头还是细密的马尾,都栩栩如生。
这人这么多年来很少能睡这么踏实,连身边有人也注意不到。
他们两位自小一起长大,宅院也挨得近,又拜的同一位夫子,上下学也总是一起。那人幼时就爱调皮捣蛋,对起码耍剑兴致十足,对读书练字兴趣缺缺。若不是经常被父亲教训,才不会静下心来去练字帖。只知道他后来字倒是练好了,却不知他木工也如此精巧。
何潼起得早,正拿了把扫帚在前院清扫积雪,见桑落已起身,活力十足地跟桑落大声喊了个“桑大夫,早”!
桑落扶额,瞥了眼掌柜,被这声问候已经惊醒。
他迷迷糊糊见到身旁有个青色身影,就知是桑落。因桑落出生于叶落之际,就连日常穿着,也喜欢叶子的颜色。知来人是他,掌柜随口问道:“桑落,什么时辰了?”
桑落无力地翻白眼,吐槽道:“哑巴开口,你是想让整条棺材街都诈尸嘛!”
掌柜心知自己漏了陷,赶紧闭了嘴,冲桑落露出人畜无害的笑脸。
桑落故作恶心地吐了一下,朝他挥挥拳头:“笑你个大头鬼啊,快继续装你的哑巴吧,你一笑成这样准没安什么好心。”
何潼一听屋内的两位又闹了起来,赶紧扔了扫帚进屋关门:“两位爷,这可是在西夏,你们就是吵架也小点声。咱这棺材铺小,给隔壁听到了惹人怀疑,就麻烦了!”
桑落道:“还不是你家小陆将军突发奇想,非要带我一个军医来敌国卧底。这什么鬼地方,我真是一天都不想呆了。”
那掌柜正是西夏人嘴中令四境闻风丧胆的笑面将军陆渊,而何潼是他安排在西夏多年的探子。
陆渊压低声音对桑落说道:“就今天了,桑落你再忍忍,今日趁着送棺材的时机,我们去质子府里瞧瞧。”
自打宁边城被西夏侵占之后,城内建筑通通按照蛮人的风俗进行了重装和整修,唯独新建的质子府是按照齐国皇宫中的三皇子寝宫殿一比一修建,四周更是派兵把守,严格监控质子的一言一行。
名义上是希望质子可在府内慰藉思乡之情,实际上在蛮人看来,不过是一座困着麒麟的牢笼,仅供西夏百姓观赏。
陆渊和桑落,一人面色沉重地推着棺材,另一人面无表情地背着那只小木马,冒雪赶到质子府。
刚走到质子府大门跟前,就被门口两个守卫嘲笑了一通。
一卫兵道:“大清早的,就有人来质子府送棺材,晦气!”
另一卫兵附和道:“虽然我们也不想在这天天守着他,可这人质也是西夏打仗的筹码,不能这么快就死了。”
“滚滚滚,你们在质子府门前晃悠,给我们元帅看到,非打折你们的腿!”
桑落心道,这两位小兵也不知道看看你们两位眼前站着的两位爷都是谁,自桑落弃文从武以来,就没见过敢对他口气这么狂妄的。
再看看身边那位小陆将军又换上丧服一脸无悲无喜的冷淡模样,真是想不通,做个卧底选什么角色不好,非给自己设定成一个西夏棺材铺的哑巴掌柜,苦了自己要成为他的传话筒。
桑落只好解释道:“两位兵爷误会了,我们当然不是来给质子添晦气的,质子福大命大,不会死的。这棺材是质子府里其他人定的,我们只是来送个货,一不进府,二不碍质子的眼,就老老实实在这等人而已,还请通融通融……”
那卫兵嗤笑道:“福大命大?他要真是有福之人,齐国会把他送过来?连齐国自己人都瞧不上眼的货色,白浪费我们西夏的粮食了。”
陆渊一听这话,面色一沉,突然将板车冲着那两名卫兵用力一推,板车上的棺材像是长了眼,挣脱了绳子,从板车上溜了下来,刚好停在卫兵眼前。
棺材猛然落地,受地面冲击,棺材盖刚好被颠开了一截,露出空荡荡的内棺。
卫兵大怒:“怎么停车的?长没长眼啊!你这人成心来找晦气的吧?”
这时,质子府大门打开,一个小脑袋从门缝里钻了出来:“两位哥哥,你们在和谁吵架啊?”
那人正是昨夜来齐家棺材铺求棺材的小童,小童一见正是两位恩人,当即眼珠子一转。走出门口,转身合上门,冲着两位卫兵说道:“质子派我来跟你们说,要你们清净些,否则等元帅回来了,就找元帅告你们的状。”
两位卫兵怕西夏元帅怕得要死,便闭紧了嘴,只是恶狠狠地冲着陆渊和桑落一直瞪着。
那小童见卫兵终于停止制造噪音,上前一步揪了揪桑落的衣角,桑落俯身倾听,只见那小童悄声说道:“恩人,你们找错门了,跟阿虎来后门吧。”
质子府后门正敞开着,阿虎冲他俩说道:“我娘跟后门的守卫关系好,跟人打了招呼,你们趁现在把棺材停进去就行,把棺材放下,就赶紧走吧。”
桑落道:“阿虎,你娘呢?”
阿虎道:“在后厨洗菜呢!我等了好一会儿,你们都没来,就猜到你们走错门了。真是差点……差点你们就得罪了那俩煞气门神。”
桑落道:“所以,质子并没有要阿虎来门口,阿虎刚刚撒了谎,对吗?”
阿虎低头绞着手指道:“虽说府里的人都看不起质子,但是对阿虎来说,质子是教阿虎画画的神仙哥哥。神仙哥哥说了,如果阿虎遇到难处,可以提他的名字,这样大家就都不会欺负我了。”
陆渊挑眉,神仙哥哥?真是个有趣的绰号。
陆渊将棺材停好,摸了摸阿虎毛茸茸的发顶,又轻咳了一声,提醒桑落还有事没干。
桑落这才意识到自己背后的箱子里,还装着那只小木马,立马卸下箱子,从中取出木马,说道:“阿虎,谢谢你帮我们解围,这是我们哑巴掌柜送你的礼物,你收好了。”
阿虎摆摆手:“我娘教过我,不能平白无故收人东西,我们已经免费要了一副棺材了,不能再收你们的礼物了。”
桑落道:“这怎么是平白无故呢?你能不能带我们去看一眼你的神仙哥哥,就当收走这木马的报酬?”
那小木马雕得精致,大小刚好匹配阿虎的身高,阿虎眼神一亮,对那木马是真心实意地喜欢。
桑落借势说道:“我听说你的神仙哥哥,长得特别好看,你就让我们饱饱眼福,怎样?远远看一眼,我们就走,阿虎你能帮我们这个忙吗?”
阿虎傻乎乎笑道:“神仙哥哥就是神仙哥哥,长得跟画儿里的神仙一样,想见他的人可多了!”
桑落心想这小孩可真是烦人,但还是耐着性子放慢语速,哄他道:“那是那是,所以我们也好奇,能不能让我们看一眼你的神仙哥哥,就一眼?
阿虎盯着那小木马转不开眼,说道:“那咱们说好了,只看一眼,你不能跟他说话哦!”
桑落和陆渊同时点点头,跟在阿虎身后往府内深处走去。
质子府修得果然和皇宫接近,亭台楼阁,花台水榭,应有尽有。其实并不需要阿虎带路,陆渊也能知道皇甫麒的房间究竟在哪个方向。
只是此刻他心砰砰跳个不停,满心想的都是快点见到那人,丝毫不关心脚下的路走了多少步,更不关心此刻宁边城内又在发生什么。这几步路实在是走得太久了,急得陆渊手心都开始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