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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卖棺材的脾气怎么这么大 ...

  •   “站住,入城者何人?”

      桑落低头看了看眼前这位拦下自己脚步的城门守卫,从怀中掏出一枚碎银子,塞给了守卫,说道:“桑落,齐家棺材铺进货的,今日下雪,脚程慢了些,回城晚了。”

      守卫将碎银子放在嘴中咬了咬,凶神恶煞的一张脸缓了两分:“那这位绿衣公子,您身边那个穿丧服拉板车的,又是谁啊?”

      桑落摸了摸胸口,糟了,身上只有一枚碎银子。桑落朝右边那位穿丧服的人抬腿踹了一脚:“干我们这行的,怕阎王惦记名字,像他这种给人挖坑埋棺材的,都没名字的!”

      洁白的丧服上瞬间多了一个沾满雪泥的大脚印,可挨打的人却一声不发。

      守卫把碎银放进袖口里,骂道:“没名?那你们就在城楼边站着,等我回去问问太守,核对了人名,宁边城户籍上查有此人,我才能放你们入城。”

      桑落往前一步,拽着守卫的胳膊,冲他喊道:“我那棺材铺还有客人候着呢,入殓也要看吉时啊!”

      “赶着入土又不是赶着成亲,丧事还讲什么吉时?一看你们这拖拖拉拉的样子,肯定是敌国的探子!”守卫道:“还好我见人无数,有一双火眼金睛。你们就在这站着,等我查出个好歹来,给你们好看!”

      桑落急吼吼道:“守卫大哥,你要高兴,唤他阿猫都行!”

      披麻戴孝那人一听这名字,伸手扶了扶头上那顶宽大的丧帽,无奈地看了看远处。

      视线尽头,由远及近远一个黑色的身影渐渐清晰,一位十七八岁少年朝城门奔来,中气十足地远远喊道:“守卫大哥,这俩人都是我们棺材铺里的人,入城通行证在我这!”

      那少年挥着一纸通行证冲守卫跑来,将通行证一把塞到了守卫手中,又从怀中掏了一大把碎银放在了守卫手心,也不管有几枚银子漏在了地上,没多看几眼弯腰捡银子的守卫,就径直走到那穿丧服的人身边。

      少年喜笑颜开地从那人肩膀取下背着板车的粗麻绳,毫不费力地把绳子架在自己肩膀上,拉起装着棺材的板车,就带着两个人就走了。

      天色已黑,宁边城地面上积了薄薄一层白雪,狭窄的街道两侧是早已光秃秃的大树,狰狞的树枝卖力地向上伸往无穷夜空,不知死之将近。

      宁边城中央最热闹的一条街,卖的既不是小吃茶点,也不是丝绸锦缎,更没有娇滴滴的莺莺燕燕随街揽客,但这里依然人来人往,令商人们赚得盆满钵满。

      这条街上,做死人的生意,赚活人的钱,从寿衣到棺材,从香火到纸人,一条街全都可以买个齐全。只要有人抬着死人进来,不出一个时辰,就装殓完毕可以下葬了。

      能把棺材店开到城中央实数罕见,但在西夏看来却是正常。今年夏,西夏大旱,滴雨未下,西夏从各处招募能人异士求雨,但全都徒劳。直到初冬,旱情依然没有缓解,饿殍遍地。

      桑落生性胆小,从入城开始到走到棺材一条街,就开始嘴中念叨个不停:求各路神佛菩萨爷爷奶奶保命!求求各位阴间官差小鬼放过!在下只是有事路过,不是有意打扰!若有冲撞,就当没看见!!

      正拉着板车往前走的少年听到了,扭回头问桑落:“桑大夫,你治病救人,见惯了生老病死,还会怕鬼?”

      桑落白他一眼:“何潼你闭嘴!年纪轻轻你懂个什么!我这是讲礼貌!你天天跟着你主子就不能学点好?一天到晚叨叨叨,就知道烦我!”

      那叫何潼的少年回道:“我主子挺好的啊……教了我们很多好东西呢!”

      桑落抬脚就要再对身侧那位穿着丧服的男人再踹第二脚,见那人朝自己瞪了一眼,随即放下了腿,心道算了,异国他乡忍一忍。

      这条街的街尾有一家小铺,门口迎风立了一面白色大旗,上面大大写了一个“齐”字,便是桑落口中的齐家棺材铺。

      三人将板车停在门口,便推门进了前院,迎面是一口刚削好的原木棺材,把刚迈过门槛的桑落吓得半死。

      桑落提起衣襟下摆,小心翼翼走过棺材,抬头便是内屋。

      屋内只放了一方四人小桌,桌上燃着一盏油灯,灯下有一对母子正坐在桌旁。那小童已经困意上头,将身子靠在母亲怀里打着瞌睡,那妇人红着眼,与油灯两两相望。

      听到院中传来脚步声,那妇人连忙将小童推醒,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磕磕巴巴道:“何潼,你身后这位……是……是你们掌柜?”

      何潼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肩膀,回妇人:“对。”

      那妇人悠悠道:“你们掌柜真精神啊,模样比我们女人都俊……”

      妇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认还算有几分姿色,但相比眼前人,只能感慨岁月无情。

      妇人朝桑落弯腰施礼,喊道:“掌柜。”

      桑落正欲答话,却被何潼抢了先:“大娘,您认错了,后面那位穿丧服的才是我们掌柜,这绿衣服的跟我一样,都是给他打杂的。”

      妇人“哎呀”一声,带着小童离开小桌,用胳膊擦了擦椅子,请三人落座。妇人知道自己认错了人,紧张地满面通红:“我我……我眼神不好,认错了人,你们别嫌弃。”

      桑落见有座位,一屁股先坐下,看着那妇人,道:“你别紧张,我们掌柜,就是那个穿丧服的家伙,是个哑巴!别把他当回事!”

      何潼站在掌柜身后瞪了一眼桑落,对妇人说道:“我们掌柜虽然不会说话,但是耳力很好,也不在意这些礼节。大娘,你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

      妇人的眼神在桑落、何潼和掌柜三人之间游移,最终定在了掌柜身上。

      掌柜坐在主位,摘下了那顶过分宽大的丧帽,露出了完整的一张脸,似是察觉到了妇人的眼神,冲她颔首一笑。

      在这棺材一条街上,哭的人日日有,笑的人却少见。

      妇人也不知为何,仅这一笑,刚刚心下慌张的情绪便散去了七分,总算想起来今夜的正事。

      妇人右手攥着儿子的小手,叹了口气,说道:“咱们宁边不太平啊!”

      桑落刚给自己倒了杯水,刚举起茶杯还没喂进嘴里,一听这话,反问道:“闹鬼了?”

      身边的小童摇摇头:“闹鬼倒好了。”

      说完,小童将身子躲在了妇人背后,怯生生地盯着眼前的三个人。

      “我一个妇道人家,只会做饭,整日都在质子府里帮厨。最近西夏又大肆征兵,我丈夫上个月刚去了战场,他一个跛脚拐子能做什么呢?”

      那妇人边说边抹眼泪:“他啥都不会,在战场上给人踩死了啊!”

      小童懵懂,揪了揪妇人的衣服,妇人将他搂进怀里放声大哭:“我做了什么孽啊,嫁给这么个短命鬼,想随他去但还有个屁大点的娃要伺候,我今后可怎么办啊!”

      话到此处,桑落脑中已经浮现了一个拐子在战场中东奔西走摸不清方向,最终被马蹄和战友活活踩死的画面,暗道一声真衰。再看看那哭的满脸妆都花了的女人,心底浮现出一丝同情:“这位大嫂,那你来我们这棺材铺是为了什么?我们也不能替你上战场报仇啊……”

      妇人突然跪在地上连叩了好几个头:“我丈夫尸首还没来得及下葬,还请你们帮帮忙,但是我……我没什么钱……”

      桑落问道:“想我们免费给你一副棺木是吗?”

      妇人继续跪着哭道:“今年大旱,我们实在是没钱了啊!各位都是面善之人,能不能行行好,就给我一副棺木,最简单的棺木就行,让我把我家那死鬼埋了,也算给他有个交代。”

      桑落看向身边那位掌柜,掌柜点了点头,桑落又冲妇人说道:“掌柜答应了,院中那副棺木送你。”

      妇人起身,拉着小童一起向掌柜道谢:“感谢恩公!”

      但掌柜并没有就此让他们走,而是伸手指了指那个妇人,妇人不解,只觉得那掌柜颇有些古怪。

      那掌柜用手指沾了沾桑落茶杯里的水,在桌面上写了两个字,示意桑落来看。桑落看完,轻轻点了点头,冲妇人说道:“掌柜问你,质子可还好?”

      妇人虽然不明白掌柜为何对质子感兴趣,但西夏上下对这质子的兴趣都很浓厚,就连每日上门送菜的大爷都时不时往质子府里偷瞄,想见一见传说中的质子。

      六年前,齐国内忧外患,国力微弱不堪,只得四处割让边境土地用于换取暂时的安定与和平。

      西北边境的宁边城,原本属于齐国境内,因战败不得不划给了西夏。不仅如此,齐国皇帝更是将三皇子皇甫麒作为质子送往西夏。西夏为炫耀国威,特意在宁边城修了一座富丽的质子府,将皇甫麒软禁其中。

      哑巴关心的质子,便是三殿下皇甫麒。

      如今时运更改,西夏饱受旱灾之苦,而齐国在六年前的战败后加强四境边防,新上任的笑面将军陆渊以用兵诡谲、行踪莫测著称。

      陆渊手下特设玄武、白虎、朱雀、青龙四大营分别镇守北疆、西域、西南和东海。四方太平则四军隐而不出,若有动乱则四境之兵俱出,自陆渊上任后,四大营从无败绩。

      他曾带八十轻骑连夜火烧北方匈奴大营,夺回北疆三座城池,而火起之时,匈奴大将率全军应战都不知对手身在何处。但奇怪的是,陆渊收回了其余三境的失地,但唯独不碰西夏。

      按道理,宁边是齐国拱手送出的最后一座城池,也是唯一一座藏了齐国质子的城池,理应成为齐国恢复军威的第一战。但玄武营和白虎营的将士早在齐国西北部和西夏边界驻扎已久。

      可奇怪的是,两国小闹不断,但一直从未正面开战。

      妇人的丈夫就死在宁边城外百里外的战场上。

      丈夫参军前曾跟她说过,母子二人千万别离开质子府——西夏上下,就算再缺吃少喝,也少不了质子府里一粒米;西夏境内,就算再动荡不安,也不敢动质子府一片砖瓦。

      妇人想起这些,便对掌柜回道:“西夏如今找不到一处比质子府更安全的地方了。可是这质子毕竟是齐国人,两军迟早必有一战,他作为人质夹在中间没少受委屈。近日又病了,我送进去的饭都不怎么吃,远远瞧着,那腰啊,太瘦了,就我这样的一双手,看起来一把就能掐住!”

      那小童点了点头,用莲藕粗的胳膊笨拙地围起了一个圈,仿佛那质子就站在他怀中任他丈量腰围。

      妇人伸手又将调皮的儿子藏在身后,抬眼看了看哑巴掌柜的脸色。

      掌柜唇角衔着的笑意瞬间落了下去,莫名透着一股子寒意。

      妇人心道,这掌柜怎么情绪如此多变?着实让她吓了一跳。她平日路过铺子,就只见到何潼。最近战火纷飞,城中人都恨不得早点出去,可这掌柜却从外地进货特意回来……没想到这掌柜还是个性情古怪的哑巴。

      她本想再多问几句,但寡妇之身不便久留,见他仨人也没有别的事,妇人便带着儿子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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