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太甚》黑石榴

2、第 2 章

　　席清妙和封宁高二认识。
　　她们都进了峪洲一中最好的理科班，班里男孩稍微多一些，但那一届女孩也不少。

　　所有的女孩里，封宁是最惹人注目的。她家境很好，成绩很好，长得漂亮，又活泼外向，她的朋友很多，男生女生都有。

　　席清妙是她的反面。

　　席清妙是班里个子最高的女生，有将近一米七五，剪了一头男孩子那样的短发，额发略长，遮到眼睛，戴着黑框眼镜，面目模糊，沉默寡言，埋头学习，给人感觉灰扑扑的。

　　起初班上实行单人单座，席清妙没有同桌，也没有朋友，她跟所有人的关系仅限于同学，在班里偶尔会问一下作业，小组讨论问题，除此之外，她独来独往，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放学骑自行车回家，从没有人约她出去玩或参加什么聚会。

　　席清妙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有时是会觉得孤独，但更多的是自在。

　　她并不时时刻刻沉浸在学习里，一些空余和发呆的时间，她会看封宁，因为封宁是班上最活跃的人。她跟女生玩，也跟男生玩，从教室前排到后排，给人讲题，跟人聊八卦，还会贼兮兮地和某一个女生说：我看出来啦，你是不是喜欢某某某，要不要一起出去玩，这周末去游乐园怎么样？

　　去游乐园，去商城，去爬山，去ktv唱歌，去看电影，去公园，去咖啡店写作业，去看各种演出……

　　封宁的生活丰富多彩，席清妙的生活两点一线。

　　事情发生变化，是在入冬时节，班主任说上面发了通知，要创造积极的学习交流氛围如何如何，从下周开始要安排两人同桌的座位。

　　班主任说，正好这周月考，咱们按考试成绩排，班级前五可以自选同桌。

　　周一开始考，周五成绩就全出来了。

　　班里前五分别是封宁、郑远丘、杨子杰、胡河、蒋钰瑶。席清妙第六。

　　封宁选了郑远丘做同桌。她说出这个决定时，班上有小小的哗然声。郑远丘是男生，女生和男生公然同桌，这跟公开恋情有什么区别？但封宁一脸坦然，郑远丘也说，我同意。
　　班主任也同意了。

　　他们只同桌了三天，三天后，封宁的妈妈来了学校，大骂班主任。

　　那是席清妙第一次见到封宁的另一面，封宁站在办公室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吵嚷声，脸紧紧绷着，没有一丁点儿笑意，她把手藏进了略微宽大的校服衣袖里，只露出两根手指，能看出她用力攥着，她的眼眶微微发红，又极力做出无所谓的洒脱模样，对路过的同学说：“我妈就这样，神经。”

　　那天之后，封宁被母亲带回了家，直到下周一才来上学。

　　班主任说她可以给自己选一个新的同桌，女生。

　　封宁环顾教室一圈，目光落在席清妙身上。

　　从那天开始，她们两个同桌。

　　*

　　当时，封宁的状态不怎么好。她脸色苍白，大部分时候不说话，上课神游，下课睡觉。班里比往日沉闷了很多，有女生来找她玩，她说不好意思我最近实在没精神，有男生来找她玩，她疲倦地扯扯唇角说不想让我妈杀了我就离我远点吧。

　　后来席清妙才知道她妈妈买通了班里的一个女生，专门盯着封宁，封宁的一切举动都要向她汇报。

　　那个女生家境很不好，比席清妙家还要不好，她非常需要钱，所以接受了这个工作，但又良心不安，所以偷偷告诉了封宁。封宁让那女生放心，她不会跟她妈妈说这件事，她会当这件事不存在，她也不会再跟班上的男生来往，让那个女生可以没有负担地、诚实地向她母亲汇报一切。

　　她和其他同学的关系淡了很多，开始对席清妙感兴趣。

　　有一天，席清妙注意到封宁一直在看自己的手。她有点窘迫地缩了缩，封宁漆黑的眼珠一动，又看向她的脸。

　　封宁问她：“最近天气好冷，你还在骑自行车上学吗？”

　　席清妙点点头：“嗯。”

　　封宁：“那很冷吧。”

　　席清妙说：“有点。”

　　封宁：“你骑车戴手套吗？”

　　席清妙：“戴的。”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双蓝色的针织手套。

　　封宁凑过来捏了捏，叹气：“太薄了。”

　　她那双白皙温暖的手又很自然地贴到了席清妙的手上：“我看你的手冻得红红的，果然很凉。你有热水袋吗？”

　　席清妙几乎被她手的温度烫到了，她瑟缩了一下，摇摇头。

　　封宁笑了笑：“我家有多的，明天带一个给你。”

　　席清妙迟疑了一下，小声说：“谢谢。”

　　就是从这些小事里，她们渐渐熟悉了起来。

　　她们会互相帮忙去水房灌热水，会一起去办公室问老师题目，会互相批改课外练习题，会一起被单词和文章，下课一起散步聊天，一起去食堂吃饭，不仅坐在一起，还会尝尝对方打的菜。封宁的朋友多，不局限于本班，常有人在路上碰到了会跟封宁打招呼，连带着也会跟席清妙说两句话，不多，但也让席清妙认识了很多的新的人，听到了许多她以前从没关注也不知道大家都是从哪里知道的八卦。

　　一开始，封宁和席清妙的来往还只在学校，后来，封宁开始约席清妙周末出去玩。去动物园吗？去咖啡店吗？去看演出吗？去唱歌吗？去看展吗？

　　席清妙答应过一两次，很快觉得不堪重负。

　　父母给她的生活费极其有限，她做不到像封宁那样每个周末出去玩，出行吃喝都要花钱，更别提各种昂贵的门票。

　　封宁察觉到她的窘境，就说，没关系，我请你吧。

　　席清妙摇头。她实在不好意思白吃白喝。

　　封宁把钱塞进她手里，笑得明媚灿烂：“就当我花钱雇你陪我玩好吗？没人陪我玩我真的会憋死的。”

　　席清妙问：“你为什么不找蒋钰瑶她们呢？”那是之前和封宁玩得最好的姑娘们，也都成绩出色，家境不错。

　　封宁笑笑：“我也会找她们玩啊。”

　　封宁沉闷的那段时间，成绩掉到了班级十名左右，但没过多久，随着她和女孩子们社交的恢复，成绩又赶了上来，回到了稳定的班级前三、年级前五。

　　席清妙面对封宁时有微妙的自卑。

　　她觉得封宁是天赋型选手，轻轻松松就能学好，不像她，很笨，需要一遍又一遍地做练习题才行。

　　其实席清妙的成绩并不差，常年在班级三到七名，但她觉得这是自己费了很大力气维持住的，而不像封宁很轻松就能考第一第二。

　　封宁说：“你绷得太紧了，放松，劳逸结合，好好休息才能学得更好。”

　　说这话的时候，两人在一家咖啡店，最角落的位置，打着黄色的光，安静又私密。桌上摆着两杯热咖啡，铺着几张试卷。

　　席清妙抿着那杯三十六块钱的咖啡，觉得自己不可能放松。三十六块可以是她一两天的饭钱了。

　　封宁撑着脑袋，转着笔写了会儿题，手机忽然响了。

　　打电话的是她母亲。

　　封宁望着窗外夜色，懒洋洋地说：“我跟妙妙在咖啡店写作业呢。”

　　对面说了些什么，封宁手臂一伸，把手机贴到了席清妙耳边，示意她说句话。

　　席清妙抿了抿唇，低低地说：“阿姨好，我是席清妙。”

　　封宁把手机收回去，对电话那头的母亲说：“九点咖啡店关门我就回家，你愿意来接我也行，就云冬路这家。”

　　挂了电话，封宁没了写作业的心思，她一边喝咖啡一边玩手机，很贴心地戴上了耳机没有打扰席清妙，但席清妙也没有了写作业的心思，她悄悄地看着封宁，封宁长发披在肩上，抿着唇，盯着手机屏幕杀气四溢，又十分专注，专注到好像整个外部世界不存在，席清妙也不存在。

　　快到九点时，封宁的母亲来接她回家。

　　咖啡店门口风铃悠扬，封宁转身朝席清妙挥手：“拜拜，学校见。”

　　席清妙也抬起手臂对她挥了挥，低声说：“拜拜。”

　　席清妙记不清她和封宁的关系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发生变化的。

　　可能最开始，只是封宁拿下她的黑框眼镜，对她说：“妙妙，我发现你的眼睛很漂亮哎。”

　　席清妙的近视度数并不深，但她个子高，位置总是排在后面，看黑板费力，所以一直戴着眼镜。

　　冬天，封宁的手上总是会有一股香而不腻的护手霜味。封宁的手指细白如葱，总是暖暖的，伸过来，拨了拨席清妙的额发，露出她的眉眼。

　　席清妙眨了眨眼。

　　封宁说：“你的睫毛好长。”

　　席清妙不自在地偏过脸颊：“还好吧。”

　　封宁认真道：“真的，你很好看。”

　　从没有人夸赞过席清妙好看，因为她一直剪很短的头发，个子太高，又寡言少语没什么存在感。

　　席清妙笨拙道：“谢谢，你也很好看，很漂亮。”

　　封宁嘿嘿一笑：“我知道。”她有点儿小得意，更多的是由内而外的自信和笃定。

　　封宁是那种毋庸置疑的漂亮女孩，雪肤乌发，唇红齿白，小翘鼻，桃花眼，随便看谁都像在放电。

　　上课铃声响起，席清妙伸手去拿被封宁攥在手里的眼镜，封宁忽然说：“你的手也很好看，像男孩子。”

　　像男孩子的手，称得上好看吗？当时席清妙的脑中闪过一瞬的疑惑。

　　其实她的手并不像男生，只是足够修长，又因为太瘦，隐约可见骨节。

　　第二天早上，席清妙到了教室，发现封宁已经在了。她惊讶了一瞬。以前封宁都是踩点到的，来了还要抱怨半天很困，封宁不爱早起。

　　“早上好。”席清妙走到自己的座位，把书包放下。

　　“早上好。”今天的封宁精神奕奕，似乎一点儿都不困。

　　席清妙坐下来一样一样往外拿作业、摆书。

　　封宁看了她一会儿，在席清妙安静下来，低头看摊开在桌上的英语拓展阅读材料时，封宁抓住了席清妙的手指，小声地说：“你的手又冻红了。”

　　席清妙的手很冰，封宁的手很暖。

　　见席清妙没有抗拒，封宁就用她的两只手捂住了席清妙的那只右手，眯着眼睛笑道：“我给你焐一焐。”

　　席清妙正要说什么，封宁就先自己感慨了起来：“天哪！我真是天下第一好同桌！”

　　席清妙就没有说话。

　　封宁的手比席清妙的手小一些，柔软一些。说是给席清妙焐手，但很快就暴露了她的心思，焐了一会儿后，就开始抚摸揉捏席清妙的指节，观察她的掌纹，对比她和自己的指甲形状，像是对待新兴的玩具。

　　过了没多久，封宁说：“这只手暖和了，另一只！”

　　席清妙顿了顿，就把另一手递给她。

　　“哎，我的手都不热了。”封宁咕哝了一句，忽然抬起席清妙的手，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席清妙猛地扭过头，手臂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像是想抽开又没有力气，满眼惊愕地看着封宁。

　　封宁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把她的手又放了下去。封宁笑着抖了一下肩，佯作哆嗦，说：“你的手太凉了！”

　　“嗯……”席清妙把手从她手里抽开，站起来，“我去灌热水袋吧。”

　　她抽屉那个小小的粉色热水袋，还是封宁送给她的。

　　“给我也灌一下，”封宁把她的热水袋塞给席清妙，“不知道水房的水烧开没，我早上去看的时候还没开呢。”

　　席清妙笑了笑：“你今天来得太早了。”

　　封宁哈哈道：“难得一次。”

　　灌热水的时候，席清妙克制不住自己回想她的手碰到封宁的脸的那一刹，封宁的脸很热，很软，很滑。

　　她觉得自己心情复杂，是因为她从没有跟人这么亲密过，不管是父母还是朋友，她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但她也知道，女孩子之前的友情这么亲密很正常，她经常看到班里女生好朋友会牵手，挽胳膊，贴贴，笑闹。自己纯粹是第一次体验，才会反应过大，这么不自在，这么……想法奇奇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