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妖他是非捉不可吗》桑山骨

5、城东鬼巷

　　“人？你说那身形了得、浑身上下毫无生气的是个人？”
　　纪秋桐不解，她对气息的感知很灵敏，有些大妖会适当隐藏自身的妖气不假，可人的生气是很难掩盖的。

　　方才那个虽说感知不到什么妖气，可混身也无一丝人气，纪秋桐自然就以为是个什么妖物。

　　“不会有错，的确是人。”九方禄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回到已经咽气的山妖身边，尸身已经逐渐朦胧，化为无数光点。

　　“那人大费周章跟过来，冒这么大的险只为了杀一只山妖？”到底是无妄之灾，纪秋桐心中有些愧疚，“定是它知道些什么，而有人看出了我们的身份，不想让我们查到。”

　　九方禄没有接话，手腕一翻，掌心出现一只蝴蝶。

　　与普通蝴蝶不同，这只蝶通体荧绿，生着一双晶莹的翅膀，扇动起来带起一阵星星点点的光。

　　那光与山妖溃散的光点逐渐交融，蝴蝶盘旋几圈，带着所有光点往远处飞去。

　　面对纪秋桐投来疑问的目光，九方禄淡淡道：“荧蝶，一种蝶妖，生长于生死两界交融之时，它会带领山妖的妖元回到它们化形的地方，或许待到百年后，它们还有机会重新化形。”

　　“九方师兄真是良善。”
　　纪秋桐瞧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古怪。

　　妖邪妖邪，生来便是恶意的化身。
　　虽说他们自幼修习斩妖除祟，也不太会故意去斩那些妖力低微的山野精怪，但为一只妖点长明灯的操作……她也是头一回见。

　　方才的些许嘈杂似乎引来了前院的人，纪秋桐顾不上多想，推开旁边的一扇房门，将九方禄也扯了进来。

　　“嘘——”
　　“大白天的你嘘什么嘘。”
　　两个小厮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他们躲藏的房间外面。

　　“你不觉得自从姜先生告病之后，这这后院总有一股子寒气吗……”

　　“别、别胡说八道了，冲虚道人都说了没有什么邪祟，况且这青天白日的，真要闹鬼也不会大白天的闹鬼吧！”

　　“那你有本事进姜先生的房间看看！”
　　说着一只手掌啪一下拍在了门上，纪秋桐倒吸一口凉气。

　　“看个屁，走走走，没啥事就回去吧。”

　　两人的声音逐渐消失，她才拍拍胸脯，好险。

　　“我们这样擅闯别人的房间……是不是不大好？”她心中纠结了一会儿，这里竟然是姜鸣玉的房间。

　　九方禄沉默片刻，道：“我们好像已经擅闯戏坊了？”

　　“……有道理。”
　　反正只是探查一下，帮忙捉妖这是在干好事，积功德！

　　房间内清雅干净，充斥着一股淡淡的木质香气，想来屋主是个温雅之人，没什么富贵的装饰物，只是柜上摆了一些精致的木雕摆件，窗边的架上挂着件华丽的戏服，旁边摆着一套雍容华贵的点翠头面。

　　纪秋桐指着柜上的那些木雕：“听闻那个石老板就是做木雕生意的，他尤其爱听姜鸣玉的戏，这些估计都是他送的。”

　　“木雕上没有妖气。”九方禄探查一番，“难道这个姜鸣玉是妖物？长久地住在此地，妖气也会逐渐渗透进整座戏坊。”

　　“这的确是最合理的推测。可姜鸣玉告病在家，近日并未来戏坊，是如何杀害石老板的呢？”
　　纪秋桐在桌案前坐下，九方禄瞥眼过去，见她单手托着脸颊思索着，衣袖滑落露出一截藕似的手臂。

　　皮肤白得倒是像妖一样。

　　九方禄收回目光，质疑道：“你怎么就笃定石老板是被妖杀害的。”

　　纪秋桐将石老板尸身上沾了妖邪之气的事情告诉了他，可九方禄轻轻摇头：“沾了妖气也不代表一定是被妖所害，纪师妹先入为主了。”

　　还未盖棺定论的事，她也不想与这个奇怪的师兄争论，目光一转，落到桌上一个很小的木偶摆件上，看起来这个摆件应该有些年头，表面都被盘包浆了。

　　“咦，这个木雕与旁的不一样。”

　　九方禄低头瞧了下，人形木偶的面目被磨得看不清，但散发的妖气却比房屋要浓郁得多。

　　“所以……”他蓦然抬头，正对上纪秋桐凑近的脸，二人此时相隔颇近，都能闻得到她身上带的那些符纸和桃木剑的味道。

　　好臭。
　　九方禄真的很讨厌这些味道。

　　“所以至少这个姜鸣玉，一定有问题。”

　　……

　　二人在戏坊中查探无果，决定去姜鸣玉家拜访试试。

　　纪秋桐边走边在心中盘算着，《百妖簿》上的求救信息指向两人，假设真的是这个石老板死前的冤魂发出的求救信息，那么现在人死茶凉，也没有救人的可能了。

　　只是……若不是他呢？

　　九方禄瞧着她神游天外的模样，怕还在想妖邪杀人的事情。

　　人类向来如此，排斥异己那套从朝堂玩到江湖，遇着妖物不论好坏不问缘由，一定都是有问题的，先打死或者收服了再说。

　　他还是晚了一步，《百妖簿》再次现世，兜兜转转依然认下了一个人类为主。

　　纪秋桐自然听不见他心中所想，没心没肺地问道：“刚才那朱老板说，姜鸣玉住在哪儿来着？”

　　“说是在东边的槐生巷。”

　　她一脸茫然：“九方师兄你知道在哪儿吗？”

　　九方禄摇摇头：“我许久都未来过蓝田了。”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纪秋桐：“纪娘子——请留步！”

　　纪秋桐转身，赫然是在县衙内见过的褚凌褚法曹，只见他带着两名衙役匆匆忙忙朝她跑来，神色焦急。

　　“纪娘子留步。”
　　褚凌握着刀急急拱手，看见九方禄还愣了一瞬：“敢问这位是……”

　　“这位也是我们同门师兄，姓九方。”纪秋桐简单介绍了下，“秦师妹有要事先回长安了，褚法曹可是有事要找我？”

　　“对对对。”
　　褚凌神情恳切：“在下有件事想请纪娘子帮忙。”

　　他引着二人往前边走边说：“虽然已经结案，但经由您二位的提点，在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那姜鸣玉问问看，结果不查不知道……我们根本找不到姜鸣玉的住宅。”

　　“竟有此事？”纪秋桐讶异，他们刚准备打听这事儿呢。

　　褚凌眉头紧促：“在下就任蓝田的法曹参军事已经十年有余，从未听说过槐生巷这个地方，可梨园坊的众人却肯定姜鸣玉说的就是这里，还有一位戏坊的管事去探望姜鸣玉了，只是……”

　　“只是那位管事至今未归，对么？”九方禄接话。

　　“您二位也听说了是吧。”褚凌点头，“那位红姨昨天一早去的，到现在还没见到人。”

　　蓝田县占地不大，但人口密集，想要找个人也没那么容易。

　　“如今一案刚平，又掀事端。本以为槐生巷是姜鸣玉编造出来的假地名，谁知一位老衙役说以前好似还真有这个地方。”

　　褚凌带二人来到一条小渠边，只见两位阿婆坐在渠边晒太阳：“我们多方打听，只有这两位年过八旬的老人家知道这地方，只是……”

　　“只是什么？”纪秋桐见他犹豫了，而且身后的两名衙役竟然不约而同打了个冷颤。

　　“嗐……您过去一问便知。”

　　纪秋桐两人走过去说明了来意，其中一位阿婆扁着嘴，半晌没说话，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似是想起了什么，慢吞吞地开口：
　　“怎么又来打听槐生巷啊……就是，东边老槐树那儿……”

　　“哦——”两位阿婆对视一眼，沧桑的眉眼间有一种共同经历过什么的默契，“槐生巷，就是那个鬼巷啊。”

　　纪秋桐来劲了。

　　难怪褚法曹找上她呢，竟然真是闹鬼了，若是人她还兴致缺缺，但鬼巷——听起来就很刺激。

　　这妖啊鬼啊的，不正好撞她手里了嘛。

　　“阿婆您再说说，怎么个鬼巷呢？许多人都说没这地儿呢。”她蹲身在俩老太太旁边，莹润的小脸上因为兴奋显得红扑扑的。

　　九方禄不远不近地靠在树边听着。

　　“嗳——那些年轻人，哪里还知道这些事儿，阿婆我啊，今年八十八啦。”

　　没牙老太比划了下，纪秋桐附和道：“那是，您厉害极了！观二位精神头十足，我看少说还能再活五十年！”

　　被小娘子逗的一乐，阿婆皱巴的脸上笑开了花，接着才说到正事：
　　“好多年前……我俩好像才五六岁吧，那会儿咱们这儿还不是这样呢，县里外都种满了树，最老的就是东边那颗大槐树——看，就是那个。”

　　顺着她指的方向，纪秋桐远远望去，一颗大槐树冲天而起，茂密的树冠遮天蔽日，想来起码得有上百个年头了。

　　“若不是你们提醒，我都快忘记这事儿了，模模糊糊还以为是儿时做的梦哩。”阿婆如今年事已高，倒是不再惧怕这种异事，乐呵呵地回忆着。

　　“八十多年以前……那树旁的的确确有条巷子，巷子里头还住着几户人家，有一户……大约是木匠来着，我记得真切。”

　　“因为他家院子里种着一棵笔直的树，高到我们从外头都能瞧见，那树上还结了人头那么大的果子。”

　　“再后来啊……那家人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