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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同门师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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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传来窸窣人声,听着正在往这边过来,
纪秋桐扫了一眼对方的衣着,来不及多想,一把扯过他的胳膊就躲进假山背后的树荫处。
她超小声地用气音说:“这位师兄,明晃晃穿着山院的道袍翻墙入户,您胆子可真够大的。”
九方禄猝不及防,低头望着身前的小娘子,耳尖轻轻颤动。
昨日分开时,同行的周王世子还特意嘱咐他,既办私事就莫要暴露身份,还专门去借了一套青莲山院的道袍让他穿着。
未曾想到这身道袍还有如此讲究。
没等二人有进一步的交流,人声已经逼近,纪秋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屏气凝神躲好。
“道长,道长您要不再看看吧,我这戏坊真的……哎!”
二人从假山缝隙里望去,一位身着绛紫色长衫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半拉半扯着一个道士,纪秋桐估摸着就是戏坊的朱老板了,那道士应当就是小厮提到的冲虚道人。
冲虚道人拍了拍朱老板的臂膀,安慰道:“贫道也明白朱老板的困难之处,若真有妖邪魔物作祟,贫道定是尽心竭力,帮朱老板收服作恶的妖物!”
不知是不是纪秋桐的错觉,她好像听到头上若有若无的一声轻哼。
“那您看那位石老板……当真是死于心疾?”朱老板小心问道。
冲虚道人摸摸胡须,谨慎地摇摇头:“贫道未曾见过石老板的尸身,不好妄下定论。”
朱老板长叹一声,本来他们梨园坊的头面姜鸣玉就一病不起,影响了好些日的生意,如今又摊上命案,更是直接要求关门谢客。
即使最后县衙判定是石老板突发疾病身亡,可这影响已经发散出去了,想要再回到原来生意兴隆的日子怕是难啰。
想到这儿,朱老板问身旁随行的小厮:“鸣玉现下如何了?”
小厮道:“红姨未曾回来,想来姜先生还在病中。”
“这个红姨真是……让她去鸣玉家照顾,好歹递个消息回来啊。”朱老板有些烦闷地摆了摆手,“罢了,明日你遣人去鸣玉家中看看,他住哪儿来着?”
“好像说是东边的槐生巷?那边偏远,小的也未曾去过。”
槐生巷?
冲虚道人默声念叨着,神情有些古怪。
忽然他往这边瞥了一眼,纪秋桐差点以为被发现了,只见一只山妖倏地从假山里蹦出去,连滚带爬地就要往外冲。
与人无害的小山妖算是屡见不鲜,冲虚道人收回目光,苦口婆心:“您这戏坊里暂时未发现什么凶恶的妖物。若您实在不放心,待贫道布下阵法,做法将戏坊中的污秽彻底清理一通。”
纪秋桐进院子后也没感觉到凶妖之气,但确有一丝隐隐的、未曾浮于表面的妖气,极易误认为是流窜的山妖残留的,想来冲虚道人也不算是蓄意坑蒙朱老板。
若不是她提前发现了端倪,比一般人多了三分谨慎,可能也不会太过在意。
她放下心来,左手立刻掐了个诀,右手摸出一张黄符便要向那只逃走的小山妖掷去。
可身旁的男人却忽然抬手,一掌拍向她的右手,纪秋桐一愣,连忙以小臂抵挡,冷不丁又被他握住手腕。
假山背后缝隙狭小,两人紧贴着只在手上过了几招,但也没敢发出丁点儿声响。
纪秋桐怒视,以眼神询问:你干什么?
九方禄无视她气愤的眼神,只是捏着她的手腕继续等待,那边三人且说着,身影逐渐消失在前院。
待人走远,九方禄垂眸,正对上小娘子的一双怒目。
纪秋桐挥开他的手,这才有机会正视身旁的人,只见这位眼生的外门师兄虽身着质朴的道袍,却生得是清贵无方,一头乌发高高束起,插着一支半透的发簪,竟看不出是何材质的。
此时的他正微微低头,发丝垂落耳边,眉目深远,浅褐色瞳仁中映着她的模样。
“这位师兄。”纪秋桐也不知人家来的目的,压下心中怒火,“看在同门的份上我也不想与你动手,但你方才阻止我做什么?”
同门师兄?
九方禄微抿下唇,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方才只是一只误入此地的山妖,并无伤人之心,纪……师妹又何必为难它。”
“你认识我?”纪秋桐挑眉。
九方禄垂眸:“有妖异之处便有你,果然是斩妖除祟义不容辞,纪师妹赫赫盛名,哪有不认识的道理。”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阴阳怪气呢?
纪秋桐琢磨片刻:“既是误会,那我也与你说清楚。我并没有要为难那只山妖的意思,只是想抓来问问它是否知道这戏坊里有什么古怪罢了。”
“古怪?”
“师兄既然也潜入这戏坊,想来也应是发现了这里不对劲吧。”纪秋桐诧异。
九方禄一顿,点点头:“在下九方禄,今日路过此处发觉妖气古怪,便来瞧瞧是不是什么奇妖异兽。”
有一些修道之人对奇妖异兽颇感兴趣,更甚者会抓些有灵气的当灵宠,比如秦进宝的那只鸟儿就是,虽说没什么灵力,却机灵可爱,聪明极了。
“行吧。”纪秋桐也没有怀疑,多个同伴也好,“若是师兄你看中了想收的灵宠记得早些说。”
九方禄点头应下:“师妹只是想问些问题,倒也不必如此暴力。”
说完他转过身去望着方才山妖逃走的方向,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片刻后那只山妖居然鬼鬼祟祟从墙根下冒出头来,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们。
纪秋桐啧啧称奇,外门居然还有如此奇人,她怎么从未听说过。
山妖外表看着与人很像,却是婴儿身量,一身如树皮般的皮肤朦胧着一层白雾,那是为了遮掩身型不让普通人类发现的气息。
它大气都不敢出一口,颤颤巍巍地靠过来,恨不得整个身子都匍匐在地,头都不敢抬起半分。
“九、九……”山妖磕巴似的吐不清一个完整的词儿,突然看到九方禄眼神微变,话到嘴边猛地刹住,发出微弱的声音,“救命啊……”
纪秋桐好笑,这山妖胆子也太小了。
“我且问你,你可在这戏坊中见过其他害人的妖邪?”纪秋桐问道,没注意到一旁的九方禄微微蹙眉。
山妖眼珠子乱转,不住地往九方禄身上看:“有……没、没有……”
纪秋桐不耐烦,摸出桃木剑威胁道:“不需要的舌头可以割掉!”
山妖“吱哇”一声就想逃开,可眼前两尊大神在此,哪个都是不好惹的。
祖爷爷祖奶奶佛祖神仙妖王鬼佬在上,希望这两位主儿赶紧离开吧!
“师妹。”
九方禄淡淡开口:“这样恐吓怕是问不出什么。”
“你这人真是奇怪。”纪秋桐无语,退后了半步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你来问。”
“你经常游走于附近,可见过除你之外的其他妖类?”不知是不是错觉,九方禄的声音明明听着无甚情绪,却感觉到一丝温和。
山妖忙不迭点头,指尖大的脑子怕是记不住太多事,慌忙把知道的一股脑儿都倒出来:“我常闻到妖气,有时也没有,但是从未见到过。”
“是在这戏坊之中?”
“对对。”山妖仿佛不知如何说清楚,抓耳挠腮,猛然间想起什么,尖细了嗓音,“两位大人跟我来。”
梨园坊占地颇广,从主楼出来穿过花园回廊,后院有几间偏房,一般是给伶人们休憩用的。
许是今日关门大吉,戏坊后院也无人。
山妖带着二人来至偏房门口,木质回廊因年限久远,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这儿。”山妖敲了敲地板,“妖气。”
纪秋桐“咦”了一声,蹲下来仔细观察:“师兄,你瞧着妖气像不像从地下漫出来的?”
抬头一瞧,见九方禄正用指腹摩挲着回廊柱子,他也看不出什么,但这戏坊里透着几分古怪:“这里妖气奇异,并未浮于空气之中,仿佛是从内里散出来的……或许不是地下,而是地板,还有这廊柱。”
纪秋桐由衷夸赞:“师兄你的道行也很高嘛!”
山妖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头一次听到九方大人被一位人类夸赞“道行高”,这是何等的侮辱啊!
思索片刻,纪秋桐摸出一张显煞符,符纸只是轻微拂动,她默念口诀,快速将其贴在廊柱上,纸上符文闪了一闪便自燃起来。
九方禄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山妖也往旁边躲了几步。
显煞符从一角开始,燃起荧荧青色火焰。
纪秋桐大吃一惊,戏坊里的奇异妖气竟是如此来的!浅浅淡淡的妖气从整个房屋的结构深处散发出来,时有时无。
“这屋子……难不成是妖物变的?”
话音刚落,九方禄赫然抬头:“谁!”
纪秋桐也察觉不对,只听房檐上屋瓦被触碰,停顿片刻后发出剧烈的响动,不知是何物在屋顶穿梭跑动!
她踩着木栅一跃而起,一个翻身桃木剑直直刺出,却是刺了个空!
那声响快速掠过朝另一间屋顶奔去,九方禄循声而动,只以剑挡了一挡。
纪秋桐急切:“师兄,动手啊!”
那身影似乎也诧异一瞬,立刻转身抬手一气呵成,手中握着一支小弩,竟是径直指着那只山妖!
来不及阻拦,弩箭末端带着黄符,迎着猎猎冷风刺入山妖的胸口。
山妖怪叫一声,倒地而亡。
待反应过来时,那浑身罩着罩袍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你为何不出手!”纪秋桐恼怒,“那妖物定是与戏坊的命案有关!”
九方禄握紧手中未出鞘的剑,声音平淡:“那不是妖物。”
“什么?”纪秋桐愣住。
“那不是妖,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