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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梨园戏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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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秦师妹,别太过分。”薛鸿远微微愠怒,这两位师妹本就肆意惯了,在观中还有师父看着,下了山倒是没人管了。
薛夫人早就气得冒火,想仗着长辈的架子懑怼几句,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薛鸿远阻止:“娘,我们师兄妹此次下山是为了应对妖邪历练的,既然梨园坊关门了,您也早些回长安吧。”
“师兄说的对,进宝你别太过分了。”
纪秋桐押了一口茶,挑眉道:“毕竟薛师兄下山时予了每人几百钱做盘缠,这会儿又请我们喝茶吃饭的,人多善呐,咱该得少说两句。”
“那就谢谢师兄了?”秦进宝招呼一旁半天没敢吭声的见素,“见素你想吃点什么,尽管点,薛师兄请客。”
薛鸿远脸色愈发不好看,碍于面子,叫人给了掌柜的一块银铤,薛夫人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剜了她们一眼,拂袖而去。
待他们下了楼,秦进宝“嘁”了一声,很是不屑:“还‘秋桐也不错’呢,以前对你是啥态度,怕是薛夫人自己都忘了吧。”
“啥态度呀?”见素不明就里,问道。
纪秋桐往他嘴里塞了块点心:“小孩子家的,别管这么多。”
目光从窗外探出去,落到薛家一行人的背影上,薛鸿远身形颀长,俊朗非凡,在人群中尤其瞩目,同这样的人青梅竹马,也不怪自己年少无知时有过一些非分之想。
虽然人家并看不上。
“算了,不说这些晦气的。”秦进宝大手一挥,招回纪秋桐的思绪,“阿秋你考完了么,怎的跟见素一同来找我了?”
说到这个,纪秋桐将怀中的《百妖簿》摸了出来,与见素原原本本将这古怪之书告知了她。
哪知秦进宝大呼有趣:“……竟还有这等怪事!这书当时买下时还是正常的啊,的确有点儿古怪。”
“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纪秋桐摩挲着那几个鲜红的字,“我们刚听书听到一半就被打断了,你可知最近梨园坊闹鬼的事情?”
“梨园坊……”秦进宝琢磨一阵,“是说的那桩命案吧,你是怀疑与他们说的闹鬼有关?”
纪秋桐点点头:“这书上全无妖鬼之气,却行如此诡秘之举,若不是他人恶作剧的戏法,我怀疑……是某个人临死前夙愿未了,通过什么法器之类的映射到书中。”
“而蓝田县最近的命案事件只有戏坊,对吗?”见素听明白了,隐隐竟有些兴奋。
秦进宝有些犹豫:“见素才6岁,就听这么血腥的东西?”
“无妨。”正巧这会儿小厮上了茶点来,纪秋桐夹了一块塞进嘴里,吃起来颇为甜腻,“妖邪鬼怪哪一个都比普通命案可怖,他迟早是要见到的。”
“命案?”
刚转身的小厮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问:“您几位可是在说梨园坊的事情?”
纪秋桐点头:“没错,你也听说了?”
“那可不是!”小厮重新掩上门,躬身悄声道,“那石老板出事的前一天还来我们这儿买点心呢!”
几人一愣,顿时来了兴趣,秦进宝摸出几文钱递给他:“还有些什么,说与我们听听,方才说书的也没听全。”
小厮收了钱,仔仔细细回忆着说道:“这事儿说来确实古怪。我们楼的茶点是专门配茶吃的,略有甜腻感,喜欢的一般都是些小娘子,印象最深的便是梨园坊的当家大青衣姜鸣玉……的夫人。”
“姜鸣玉已经娶妻?”
“没错,虽然从未见过姜夫人,但是他时常来找小的买茶点,亲口与小的说过。”小厮点头道,“好似是自幼订亲的人家,只是自从他二十出头来到蓝田,我们也没听说过他家办喜事。”
纪秋桐想了想:“既是青梅竹马,想必是早早在家乡办了吧。”
“小的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但事情怪就怪在这儿。”
他忽然压低了些声音:“石老板是前些时从长安来的胡商,一来便成了梨园坊的常客,听说是日日给姜鸣玉捧场,只要是他的戏啊……石老板次次不落,那一日还亲自来给姜鸣玉买茶点。”
“可姜鸣玉不是给自家夫人买的么,难到这石老板已经到讨好人家夫人的程度了?”秦进宝疑惑,怎么说也是个大胡商,没必要做到这份儿上吧。
小厮摸了摸后脑勺,颇为赧然:“也怪小的多嘴,当时问了一句:‘您这是帮姜夫人捎带的吧’,结果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见素听故事听上瘾了,忙追问。
“哪知石老板听完大怒,说鸣玉哪来的夫人,骂小的信口雌黄。”小厮欲哭无泪,“为此老板还扣了小的半个月的工钱呢……小的真是冤。”
纪秋桐二人对视一眼:“然后第二天,那个石老板就死了?”
“是的,我们老板可吓死了,生怕是我们惹出的事儿,幸好经由法曹调查石老板是因病去世的,这才没怪到小的身上。”
待小厮离开,三人脑袋对脑袋商议上了。
“若真是县里细细调查过了,仵作当是不会撒谎的,这个石老板或许真是病死的,只是恰巧死在梨园坊了?”
纪秋桐一根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不对劲吧。”
“哪里有问题么?”见素脑袋瓜子还不是很灵活,听得稀里糊涂。
“方才那位说书先生所言,那位大青衣前些时一病不起,告假未归,而石老板这茶点要送也该是送到他家中,可人怎会死在戏坊里?”
秦进宝补充道:“还有一点也很奇怪,虽说我不怎么听戏,但这位大青衣的名号我也听说过。姜鸣玉来蓝田县起码也有六七年了,可他这位夫人……大家却从未见过。”
两人一合计,决定直接去县衙问问。
蓝田县衙内,县丞正与法曹参军焦头烂额时,外头来报有两位小娘子求见。
“什么小娘子,不见不见。”县丞烦躁极了,抓着从长安传来的信件,急得鬓边都要生出几根白发。
衙役犹豫几分:“可那小娘子虽看着像是小道姑,但说是从长安来的,自称是太常寺卿家的……”
“又是长安来的?!”
县丞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一旁的法曹想了想,劝道:“大人不妨见一见,听闻太常寺王寺卿家的千金自幼被送往青莲观修道,做道士打扮也未尝不对。”
县丞挥了挥手,很快衙役领着三人进来了。
只一眼,法曹便认出了秦进宝腰上的玉牌,王寺卿的夫人家富贵滔天,舍得用上好的和田玉给女儿打成腰牌的,全长安也找不出几家,只不过旁边的小娘子……身着朴素,认不出是哪家的。
他立刻上前拱手:“秦娘子。”
秦进宝点点头,倒也懂得避嫌:“二位大人,我与我纪师姐是下山历练的,正巧路过蓝田县,不讲那些虚礼。”
法曹微微一怔,与县丞对望一眼,立刻反应过来:“难道这位纪娘子正是当年救下皇后娘娘、名动一时的那位女冠?”
纪秋桐轻咳一声:“好说好说。”
县丞忙正了正幞头,以礼相待:“鄙姓刘,这位是我们县衙的褚法曹,不知二位……女冠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隐瞒了《百妖簿》一事,纪秋桐只说是听闻梨园坊闹鬼了,便以道士的身份来问问此事。
“……若真是妖邪作怪,我们也可尽绵薄之力。”
“这……”刘县丞迟疑。
褚法曹拱手道:“二位女冠,正是在下负责的梨园坊命案,关乎案件细节褚某不能透露太多,只是仵作已经证实,死者的确是突发心悸去世,未曾有旁的疑点。”
“至于闹鬼之说……”刘县丞叹了口气,“不知外头是如何传出来的,如今连石老板的家眷也信了此事,石老板家在长安有些关系,还特意从长安请了人前来查验,却依然未查出被害的疑点,确是心悸所致。”
秦进宝好奇:“这石老板与长安哪位大人有关系?”
“前两年,石老板将女儿嫁给了万年县的一位县丞做续弦,这次也是他那位女婿派人来的。”
纪秋桐神色一顿。
不会这么巧吧……
“敢问……那位大人可是姓周?”
“正是万年县的周县丞。”
秦进宝倒吸一口凉气,看了看纪秋桐,这是什么泼天的孽缘啊。
纪秋桐镇定自若,问道:“案子的细节我们不便多问,只据说那位大青衣姜鸣玉也因病告假,外头传言他也是撞了鬼,不知褚法曹可问过?”
褚法曹摇了摇头:“事发前七日,姜鸣玉便已经告病在家,前后都未曾去过戏坊,与案情无关。”
“那既然姜鸣玉不在戏坊,为何平日里只听姜鸣玉戏的石老板……还会半夜去戏坊呢?”
大约是问到了点子上,褚法曹与刘县丞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头。
“很遗憾,当晚戏坊打烊后只留两位老人家看门,他们同处一屋,谁都不曾发现石老板是在何时、以及如何进入戏坊的。”
可能是怕二人质疑,刘县丞连忙补充:“但是!主要还是死者已经确认是因病去世,与旁人无关,所以戏坊只能赔些体恤钱了事。”
走出县衙时,迷迷瞪瞪的见素忽然看到一缕彩色从眼前掠过,定睛一看,竟然是秦进宝的那只五彩鸟儿!
“进宝师姐,你这……”
“嘘!”秦进宝冲他眨眨眼,“方才进去之前,阿秋便让小财衔着显煞符去了停尸房。”
纪秋桐拿过显煞符,果然符纸的一角呈现出隐隐的深蓝色烬痕——
“看来那尸身上的确沾染了点妖邪之气。”秦进宝兴奋不已,“我们定要查清此事!”
“——要查什么事啊?”
一道严厉的女声从几人身后传来,纪秋桐心道不妙,偏头一瞧,冲秦进宝做了个“完了”口型。
秦进宝身后站着一位老妪,身旁还带着几名侍卫,正是王寺卿家的人。
“娘子,老爷与夫人接到了山院的通知,已经在长安等您许久了。”那老妪无视了秦进宝恳求的眼神,“最近四处都不安全,今日必须将您平安带回长安。”
说罢又将目光转向纪秋桐:“纪娘子,若您愿意也可与我家娘子一同回长安。”
纪秋桐吓得连连摆手:“我……我还有点事,过几日自己去便可,多谢李嬷嬷。”
望着王家马车远去的背影,纪秋桐与见素同时叹气。
见素怜悯地瞧了她一眼,小大人儿似的:“晌午过了,我也得回山院了,阿秋师姐你要不同我一起回去吧,免得又要挨师父的骂。”
纪秋桐拍拍他的肩膀:“你先回去吧,待我弄清这古怪之书的来历!”
……
梨园坊外。
本是日日笙歌生意红火的戏坊,如今因为闹鬼和死人事件,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纪秋桐琢磨一会儿,还是敲开了坊门。
一个小厮悄悄开了一条门缝,眼下一片青黑,估计是这几日也被烦事折腾得睡不好,他眉头恨不得拧成一股麻花,警惕道:“做什么?”
纪秋桐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听闻贵店近日怪事频发,贫道路过此处,观黑云聚集,妖气冲天,疑为……”
“去去去!”小厮打断她,上下打量一眼,只见她穿着一身寻常的鸦青道袍,手里捏着一把桃木剑,神神叨叨的模样,“又是听了说书的来骗钱的假道士吧,我们老板已经请了冲虚道人来做法了,快走快走!”
说罢“嘭”一声合上大门。
纪秋桐吃瘪,玉莲子向来严厉,是禁止自家弟子在外面打着山院的名头招摇撞骗……哦不,办事的,所以她还特地换了一身寻常道袍,此时确实就像一个招摇撞骗的假道士。
既然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纪秋桐绕到戏坊后院围墙外边,左右看看,小巷内空无一人,仔细听听墙内也无声无息,她趁机跃起翻墙而入。
双脚稳稳踩在柔软的草地上,落地的瞬间她察觉不对,一抬头,却见一个男子正立在假山跟前。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