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蓝田听书 ...
-
青莲山院原本只是山中的一座道观,名曰青莲观。
可自从听说长安的薛家和秦家都送了自家子女去观中修行,便好似兴起了一阵热潮,士族官员们都纷纷效仿,热衷将子孙送到观中当个俗家弟子,很快,小小的青莲观就快塞不下这么些人了。
观主玉莲子怒不可遏,眼见着就要将那些人统统赶出去,可他们有许多都是士族子弟,得罪光了对青莲观也没什么好处,于是另一位道长青玄子便想了个好办法——扩个山院!
也不知道青玄子使了什么法子,竟让那些士族们乐呵呵地送上银钱,自觉帮助扩建山院。
最后自然是皆大欢喜,除了一开始收的五位关门弟子,其余的都算外门,不过那些士族子弟们也不嫌弃,能学点皮毛也好,万一以后也能在圣人面前露个脸呢?
“说到底,除了那几个真心被两位道长收为弟子的,其余的啊……都是些趋炎附势、攀高结贵之人。”
薛夫人放下车帘,听着外头那些外门弟子们对儿子薛鸿远礼遇有加,心中不禁有几分得意。
“那可不是。”一旁的老嬷嬷附和道,“老太爷如今还在任,老爷今年又升官了,夫人您呐,便是个享福的好命。”
薛夫人心中熨帖,却仍有不甘:“薛家几代显赫,若不是薛鸿远自小身子不好,也不会大老远送到那穷山破观中受罪了。”
与几位同门道别后,薛鸿远撩开车帘,无奈道:“娘,说了您不必来,怎的还是来了?近日里外头不太平,您还是待在长安比较安全。”
“有何不太平的,这蓝田县在青莲山脚下,哪些邪祟敢来作怪。”薛夫人想念儿子,赶忙拉他上车,抓着他细细打量,“娘也许久没来这边庄子小住了,趁此机会也来看看你。”
说着她语气还有些戚戚然:“你在那道观中一待便是数月,吃不好穿不暖的,你瞧瞧你这身灰扑扑乌糟糟的,待会儿换身好的,陪娘去梨园坊听戏去!”
……
蓝田县因着离长安很近,又背靠群山,古树成林参天茂盛,不少长安富贵人家的宅院庄子都设在这儿,虽说蓝田县地方不大,倒也是人声鼎沸,颇为繁盛。
“都说咱这蓝田县有两好,一是那青莲山院庇佑好,妖魔鬼怪来不了;二是那梨园坊戏唱得好,飞泉鸣玉尽美妙。可就在十日前呐,梨园坊却是怪事频发,像是——闹鬼了!”
纪秋桐与见素坐在蓝田最大的茶楼中,点上一壶便宜的清茶,听着说书先生讲最新的八卦轶事。
见素捧着一杯温茶,仍旧不死心劝道:“阿秋师姐,为了一个恶作剧似的信标便跑来蓝田……是不是太过草率了呀。”
可纪秋桐却闲闲地靠在椅背上,眼神盯着楼下的说书人:“你说这不是巧了么?”
“什么巧了?”
她身体前倾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我们刚收到古怪的求助信来到蓝田县,这儿居然就闹鬼了。”
“这也不能说明二者相关吧?”见素也小声说,指着桌上的《百妖簿》,“再说了,写这些字的真的是人吗……或者是鬼?妖?”
纪秋桐捏捏他的脸蛋儿:“管它什么妖魔鬼怪,统统收了便是。”
两人闲扯了几句,又听了一会儿书。
“……是以,那朱老板一开始倒也未曾在意,毕竟梨园坊开门迎客近十年,未曾歇过一日,长安城中往来的达官贵人们也常来听上一曲,歇一天或许就会得罪好几位贵人老爷哩!”
“……便是这一犹豫啊,出大事了!”
“先是梨园坊的当家大青衣姜鸣玉,一病不起,告假至今未归,接着没两天,那位常去听戏的、从长安来的石老板,夜里在坊中被发现——死啦!”
“为此,县里开始传言,说是这梨园坊里——出了害人的妖鬼。”
纪秋桐心中一惊,正如说书人所说,蓝田县就在青莲山脚下,常有修道之人出入,所以受山院影响,在蓝田几乎是见不着什么妖的。
偶有几只山间精怪溜下山,也是灵力低微与人无害,无伤大雅,往往他们出门遇到这些小精怪也都是全当看不见。
思及此处,纪秋桐摩挲着《百妖簿》的封面,这书从昨夜到现在都没再发光发亮,除了红艳艳的字体,跟寻常书本没什么区别。
突然她抬起头瞥了一眼窗口,一只露头的小山妖像是怕极了撞上她的视线,微不可闻地“吱”了一声,掉头就跑。
“——什么妖啊鬼的,这些人净在那里妖言惑众。”一位妇人冷哼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倒是能让大厅里的茶客们都能听见。
说书先生的脸色当即有些挂不住,但瞧着来人一身锦缎,钗环满身,估摸着又是哪家的贵夫人,只得躬身赔笑。
见素热闹看得倒是快,纪秋桐也好奇得跟着他往下瞧,心中一凛,还没抬手阻止就听到见素欢快地大喊一声:“鸿远师兄!”
嘶——
纪秋桐来不及撤回身子,堪堪与楼下几人对上视线,尴尬的笑容僵在脸上。
薛鸿远冲他们点点头,低声道:“娘,莫与说书先生一般见识,咱们上楼吧。”
薛夫人扶了扶钗环,抿抿嘴道:“都怪那梨园坊,好端端的这会儿闹出人命,晦气死了。”
茶楼掌柜的忙不迭出来相迎,瞧着薛鸿远是个好说话的,还知道询问他的意思。
“劳烦掌柜的誊个雅间出来。”薛鸿远望向二楼的纪秋桐二人,“再请楼上那位娘子与小道长一同来。”
“是是是。”
掌柜的一边请他们上楼,一边给说书先生打眼色,叫他先别说了,免得又冲撞了贵人。
听到这话的纪秋桐顿时喟叹一声,苦着一张脸:“进宝怎么还没来……”
见素倒是开开心心,扯着纪秋桐去找最喜欢的师兄了。
辅一落座,薛夫人便换了一张脸似的,亲亲热热拉着纪秋桐的手,左看看右看看,一双毒辣的眼睛中带着三分欣慰与七分的不甚满意。
“哎呀,许久不见,一转眼我们秋桐都长这么大了,出落得漂亮极了,水灵灵的。”她笑眯眯地抚着纪秋桐的手,转脸瞥向薛鸿远,“你说是吧,鸿远?”
薛鸿远正在给薛夫人斟茶,闻言抬起头随意地一瞥:“师妹向来如此。”
见素在一旁疑惑:“薛夫人上月才去过山院,那会儿不是还见过阿秋师姐么?”
余光瞧见薛夫人脸色一僵,纪秋桐好险没憋住笑,一本正经地说:“见素你这话就不对了,薛夫人难得去一趟山院,自然是满心满眼都是薛师兄的,哪里还容得下旁人。”
薛鸿远倒茶的手顿了顿,眼底浮起一丝羞恼之色。
“瞧你这张嘴。你们啊,都是道长亲收的好徒儿。”薛夫人没听出旁的意思,嘴上谦虚,却是洋洋自得,面色毫无掩盖之意。
纪秋桐谦虚道:“我们哪里比得过师兄,师兄是薛家人,自是前途无量。”
“那是自然。”薛夫人无视了薛鸿远难看的脸色,接着说道,“我们鸿远啊从小便是个极好的,一直没让我们操心过,这不是都到了要娶亲的年纪,我们倒有些急了,老太爷也想与他张罗一门好亲事……”
“娘。”薛鸿远神情不悦,“您说这些做什么。”
“这有何不可说的?”
薛夫人挥手打断他,继续打量纪秋桐,她今日依旧素面朝天,肤色却是无瑕如透亮的白玉,一身清素的山院道袍,绑了个混元髻,也无多的装饰物,只斜斜插着一支木簪。
虽说这孩子是从小看着长大的,长得也水灵,可这身份地位与女儿家的涵养也太……
薛夫人心里打着鼓,可面上一点儿也没显露出来,依旧摆出长辈的架子笑着说:“老太爷的意思啊本是想寻一处门当户对的小娘子,不过终归也还是要看鸿远喜欢,只要是他喜欢的都好,我们秋桐啊……也不错。”
纪秋桐眼皮子一跳,来了。
“——我们阿秋自然是极好的!”
雅间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女声,一个娇小的身影推门而入,只见来人一头乌发束起,顶着玲珑多宝小发冠,插着一支金镶嵌珠白玉簪,肩上还站着一只五彩羽毛的鸟儿,缨红的喙尖弯弯,张口便是婉转流动的小曲儿。
看到来人,薛夫人脑袋都开始疼了。
不是那等待许久的秦进宝还是谁?
秦进宝本名秦霁,是太常寺卿王远家的长女。王远本是琅琊王氏出身,可他这一脉逐渐没落,最后是扬州首富秦家带着一半家财将家中独女嫁予了他,只要求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姓秦。
王远也是重情重义之人,升任太常寺卿后,不仅与夫人相敬如宾,对这个女儿也是捧在手心里娇养着,惯得不成样子。
纪秋桐冲着她眨眨眼,两人对视笑了下,秦进宝也不挑剔,拿过她的茶杯一饮而尽,重重往桌上一搁。
“阿秋对皇后娘娘有救命之恩,圣人本是当即就将她封了县主,若不是师父婉拒,如今我们在场之人可都要向她行礼的。”
“你……”薛夫人语塞。
秦进宝一屁股坐下,亲亲热热挽着纪秋桐的手臂:“虽说娘娘照拂师父的情面没有勉强,但我们阿秋道术高深,仙姿玉色,皇后娘娘很是喜爱,想必一定会亲、自、做、主,为她挑选一门好亲事,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配得上的——您说是吧,薛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