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异闻录》鱼芋

7、7.放下助人情结

　　又挨过一年。
　　年会上，孟婆抽中了大奖——苹果套装。
　　乔布斯发来贺电，除了congratulations开头的第一句我们看懂了，其余的，就是对他潜心研究的iPhone2000洋洋洒洒自夸的四页纸，我们看都没看。
　　冥办倒是拿去裱了起来，翻译成中、日、韩、意、法、俄、西、阿等多种文字，分发各国冥府。
　　孟婆撇撇嘴，“舔狗。”
　　我落寞至极，不但什么都没抽中，还因为送人回魂的事情被扣了年终绩效。
　　我挥舞锄头一通乱刨，对那畦石蒜造成的实际伤害，为零。
　　曼殊沙华邪得很，一旦长成，长生不败。

　　孟婆看出了我的不开心，请我去KTV唱歌，还点了最大的果盘。
　　两扎啤酒下肚，我们醉死过去，第二天早上，不负众望地迟到了。
　　奈何桥那头黑黑压压，挤满了等待过桥的人，无一例外，已经等得暴躁，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嚷嚷着要去投诉。
　　还好助理小姐姐一直在安抚，否则我非被生吞活剥了不可。
　　上一句之所以没带上孟婆，是因为，她回去洗漱梳妆好了出来往桥头一站，众人立即安静下来，鸦雀无声。也不是全然无声，还有层出不穷的倒吸气和赞叹声：好美啊！
　　有美女压阵，我也回去洗了个澡。等我拎着水桶出来浇花时，原先那长长的队伍已经只剩下一个人了，一个男人，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孟婆叉手靠着桥栏杆站着，一副“一婆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我赶紧放下水桶跑过去，拉了拉孟婆，小声嘀咕：“你不想干了？微笑服务啊，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孟婆白了那跪地求饶的男人一眼，从大腿绑带上摘下手机，划了划，递给我。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了孟婆的故事。

　　死前，她叫胡青青，是个才参加工作不久的护士。那天下了夜班，她照例步行回住处，途中碰到一个孕妇。孕妇声称自己肚子疼、不舒服，同情心泛滥的胡青青就自告奋勇送她回家。没想到意外就这样发生了——孕妇的丈夫奸污了她，然后，夫妻俩联手杀害了她。孕妇逃过一死，那个男人，终于得以法办。
　　我突然想起送走小媛那天，哭得涕泪滂沱的孟婆。
　　原来，她想起了自己，想起了被杀死的胡青青。

　　“在当一个善良的人之前，要先当一个自私的人，懂得自保，才能保护别人。”孟婆看着那男人磕肿的额头，说道。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打算怎么办？”
　　她扬了扬下巴，“复审申请我交给冥主助理了，这种人，畜生道才适合他。”
　　我又拍了拍她，“爱憎分明，好样的。”
　　她笑着用肩膀撞我，“你知道那个孕妇为什么要骗我吗？”
　　我把手机还给她，“这上面没说啊。”
　　“因为她婚前情史被这男的发现了，这男的对她家暴，所以她要拉个替死鬼下水。”
　　我诧异：“窃取水鬼圈版权！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孟婆白了我一眼。

　　三个工作日后，冥主办下发批复，经复审该男子有关材料（含生前履历、死因、判官初审判决书、黑白无常口述材料等），同意孟婆申请意见，将该男子发往畜生道，永世不得为人。

　　孟婆拿着批复的复印件看了又看，然后掏出打火机，付之一炬，余火点了支烟。
　　我拔下她的烟，扔进忘川，“戒了吧，忘记往事，重新做婆。”
　　她又白了我一眼，转身面向忘川，突然把头埋进掌心，无声大哭。
　　我陪着她哭了一阵，然后把肩膀借给她，擦干了眼泪鼻涕。

　　忘却非易事，幸有孟婆汤。
　　可司汤的孟婆呢？
　　谁来替她解除前生怨惑？

　　那天下班，我请孟婆唱K，点了四扎啤酒，一个最大的果盘，一桶最大的爆米花。
　　孟婆唱《听海》，声嘶力竭，鬼哭狼嚎。
　　我说她老土，点了一首《奢香夫人》，她说她没听过，结果刚到副歌，就拿起另一支麦克风，加入了“乌蒙山连着山外山”。

　　世界破破烂烂，人们缝缝补补。
　　好在凤凰传奇的风终于刮到了冥府，我们还可以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