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异闻录》鱼芋

8、8

　　想必大家都知道，水鬼得找着替身才能转世投胎。
　　这不假，因为不管大小水域都有龙王，不管大小龙王都爱摆谱。
　　死在水里的魂魄都被扣押在龙宫当了苦力，必须来一个新的，才能换走一个旧的。
　　龙族势力大，又掌握着呼风唤雨的秘术，天庭里风婆雨神根本没法比。是以天庭不敢管，地府也不好驳天庭的面子，龙族乐得把这个法子历久传代。
　　“没办法啊……”四海龙王在天庭年会时皱着眉头向玉帝吐苦水：“用人成本高啊，尤其这几年，养殖的水产、养殖的珍珠，就连珊瑚都能养殖了，龙宫收入不行了，财政困难啊！”
　　“我在这条江里当了一千八百六十四年水鬼，听着几代江龙王每年传达天庭年会精神，来回来去，龙族总有困难，总有理由，还总是那么合情合理。”洛洛说如是。
　　孟婆吐出葡萄皮，“你还真信啊？”
　　洛洛继续嗑着瓜子，“听得久了，我马上就要信了。”
　　我正低头刷手机，冷不防被孟婆拍了一下后脑勺，愤而抬头，“拍傻了！”
　　孟婆笑，“本来也不奸啊。”
　　洛洛好奇凑过来，“看啥呢？”
　　我把手机伸到她俩眼前，“一位高龄二胎产妇，四维做出来胎儿有严重的先心病，所有医生都建议终止妊娠，她丈夫和婆婆也不同意继续怀孕，她却执意要生下来，正在四处求医。评论区从争论该不该生，到争论该不该结婚，现在已经吵到两性对立了。”
　　孟婆说：“正常，所有争吵都会发展成两性对立。”
　　洛洛冷哼一声，“自从前年开始倡导构建和谐冥府，水鬼轮回制度都修改了，抓替身这个传统倒是被某些已婚已育妇女继承去了。”
　　我说：“哎，洛洛，偏颇了啊，理性吃瓜。”
　　孟婆好奇问道：“洛啊，一千多年了，你咋不趁着可以抓替身的时候赶紧抓一个呢？”
　　洛洛神秘地笑笑，“其实这千十来年里，我可以拉的替身多了去了，我又不傻。之所以坚守岗位到现在，必然是有个什么理由的，这个理由嘛，来也很庸俗……”她看了看周围，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说：“说我有个仇要报一下。”

　　洛洛出生在一个普通而又不普通的家庭。
　　普通的是，她的父母都是普通的进城务工人员。
　　不普通的是，她的父母都不爱她。
　　首先，她是个女孩儿，这是她的原罪。
　　其次，她是意外怀孕的产物，她的母亲以此要挟他的父亲结婚，促成一桩不得已的婚姻。
　　酗酒，家暴，赌博，出轨——这些洛洛都亲眼见过，在她那个不到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反复上演。

　　糟糕的家庭，貌不惊人的长相，不上不下的成绩，让洛洛在学校里成为了一个无可依仗的小孩。
　　无可依仗，便可欺负。
　　欺负她的人有本班的，外班的，甚至其他年级的。
　　有些是路过凑热闹的，核心是一个男生为首的小团体。
　　三男两女，用尽一切手段折磨她。
　　甚至包括性，多人的，多次的，用并不清晰的像素记录下来，在学生中秘密传播，最后发到了网上。
　　传到了洛洛父母的视线里。
　　没有一句宽慰，甚至没有一句询问，只有恶毒的谩骂和密集的拳脚。
　　洛洛不怕疼，因为疼惯了。
　　可这次她感受到的不仅仅是疼，还有……

　　说不上来，还有一个月才过十三岁生日的她，说不上来。
　　她从拳脚里挣扎出来，爬到门口，爬出脏乱的城中村，爬进冰冷的河水中。

　　“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成了一只水鬼。”洛洛说完，又抓了一把瓜子嗑起来。
　　“你很喜欢嗑瓜子啊？”我问。没有别的意思。我们是鬼差，洛洛是鬼众，我们原本接触得不多，要不是她最近总往冥府办跑，我们根本没有机会坐在一起吃零食聊天。
　　只是我发现，她不怎么吃别的零食，就爱嗑瓜子，一斤一斤地嗑，看得我嗓子疼。
　　“嗯，小时候家里穷，过年才买点零食，也没别的，花生瓜子，我爸喝酒爱就着花生，剩给我的只有瓜子了。”
　　话音刚落，冥府办事大厅传来叫号声：“请，B207号，到，3，号窗口。”
　　洛洛把没嗑完的瓜子揣进口袋，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袋，“我去办事了，希望这次能办成。”
　　我傻不愣登地问：“这个新系统编号什么意思？B是啥？我听今天叫了N多少多少号，T多少多少号的。”
　　孟婆看着洛洛的背影，喃喃道：“B就是报仇，N是闹鬼，T是投胎。”她似乎在出神，很久，才偏头看向我，“花花，今天是洛洛去世的第一千八百六十四年整。”
　　我点点头。
　　“她满十八岁了。”孟婆笑着，流下眼泪，“当年霸凌她的那几个人，也满十八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