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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二十五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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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沃沃死后二十五周年纪念日,也是她沉冤得雪、可以转世投胎的日子。
冥主办公室策划了一台小型文艺晚会,我和孟婆表演了她家乡的民歌《乌苏里船歌》。
我们表演的是自编唱跳,沃沃却像看了一个小品,笑得前仰后合。
这时的沃沃已经四十四岁了,仍是高挑身材、精致面庞,让人过目不忘的美女。沃沃从不看重美女的身份,她说,如果她不是美女,可能就不用到歌厅那种地方打工,可能人生就会完全不一样。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沃沃中专毕业。起先在街道办的工厂做工,不到一年,工厂倒闭。她长得好看,有中专学历,又没什么社会经验,不知是谁介绍的,她就被送进歌厅当服务生。
后来她回想,觉得当年介绍她进去的人,目的并不单纯。
那是一间当地有名的歌厅,装饰得金碧辉煌,去的人非富即贵,每天上演着登不上大雅之堂的闹剧。
沃沃见了些“大场面”,心里渐渐警惕了起来,每天低眉顺眼地端酒倒水,不跟客人多说一句话。
偶然一次,沃沃在员工澡堂里哼歌,被同行的小姐妹听到,连夸她唱歌像港台歌星一样好听。然后不知怎的,沃沃唱歌好听的消息就在歌厅里传开,传到了经理的耳朵里。
经理叫来沃沃,对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又让她试唱了几首流行歌曲,当时没说什么,第二天晚上,沃沃的工作就从端酒倒水,变成了唱歌。
开始只是唱歌,在歌厅正中间的舞池里。有电子琴、吉他、萨克斯和架子鼓组成的乐队伴奏,架子鼓手很快喜欢上了沃沃,说她不仅音准好,节奏感也极佳。他很多次建议沃沃去北京、去广州,去当一个真正的歌手。从未出过远门的沃沃不知道北京有多远、广州在哪里,她不敢,便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后来不记得从哪天开始,有人要求沃沃陪他唱歌,从一个人到很多人,从偶尔到经常。沃沃不乐意,经理就给她开出陪一首歌提成两块钱的条件。她还不乐意,经理就说,要告诉她爸妈她在歌厅里当舞女陪酒女。
她怕了,就顺从了。
让她陪唱歌的人都很阔绰,也足够大方,五十元、一百元的大票纷纷洒洒地从她头顶飘到脚下。她先是抬头看,然后低头捡。再然后,她不再看了,只是捡。
她也不再看原先让她恶心的那些东西——贴上她肩头的油腻的头,印在她腮边的肥厚的唇,还有伸进她衣领的、裙底的、在她身上如蛇般游走的躲不开的手……
“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啊。”沃沃眼睛看着台上的节目,微微侧头,对我和孟婆说:“那会儿我已经动了去当歌手的心思,我想多攒点儿钱,就去广州。广州离香港近,说不定我还能去香港呢。”
她说话的时候,眼角莹莹。舞台的灯光,揉碎在那滴泪珠里。
沃沃的死,应当说是一场意外。
当天两伙人在歌厅发生口角,继而大打出手。慌乱中有人掏出了手枪,吓得沃沃扔下麦克风就跑,身后随即响起两声巨响——
一声是麦克风落地砸出的回声,一声是枪管迸出的火药的爆炸声。后者挟着一枚□□的子弹,从左侧肩胛骨,钻进沃沃的心脏。
我拍了拍沃沃的肩膀,感受到轻轻的颤抖。
“都过去了。”我说:“开枪的人,当年办案过程中包庇他的人,干扰司法正义的人,都在这次专项行动中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沃沃,你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孟婆吹了个泡泡,咬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我给你熬一锅浓浓的汤,你多喝几口,把过去那些破事忘得一干二净!”
沃沃清了清嗓子,“我要西红柿鸡蛋的。”
我和孟婆被她逗笑了。孟婆一左一右把我和沃沃揽过去,小声说:“不过,在喝汤之前,沃沃还可以再做一件事!”
我们异口同声地问:“啥事儿?”
孟婆嘻嘻笑道:“那些人都关在监狱里呢,监狱里闹鬼,多好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