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飓浪》风淡眠

11、飓浪11

　　讲座落幕后，屋子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卢愿帮着收拾完医疗用具后也走到大厅门口。

　　厅中零零散散的站着几个人，或许和她一样没有带伞。

　　她走到屋檐下，伸手去接落下的雨水，大滴大滴的砸在手心，还有倾斜而下拂过着小腿的凉意。

　　连带着风卷进来的雨丝扑在脸上，她被迷了眼，闭眼转过头。

　　“卢医生，没带伞吗？”

　　卢愿寻着声音看去，郑皓然出现在她身旁，举着把黑色的伞罩在她头顶。

　　还没等她开口回答，他又接着问：“你去哪，我送你一道？”

　　雨下的不小，而且一时半会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有伞总比淋雨好，只是一起走段路而已，但看着他紧张又期待的表情她有些犹豫。

　　毕竟上次被起过哄。

　　“卢医生，你的伞忘拿了。”

　　又是这道在她难以做出决定的时候忽然造访的声线，原本还在挣扎的内心顷刻间松懈了下来。

　　冯适将伞递到她手边，垂眸盯着她的脸。

　　面对他坦然的神情，卢愿鬼使神差的去接这把莫名属于她的雨伞。

　　“谢谢。”卢愿说。

　　看着他凛冽的眼光死盯着郑皓然，卢愿觉得这外面更凉了。

　　“冯哥，你看见我伞了吗？”张峙从走廊里走来。

　　冯适把夹在臂弯里的另一把雨伞丢到他怀里，“这儿呢。”

　　张峙点头，看着他两手空空的站着又问：“那你的伞呢？”

　　“忘带了。”冯适一句轻描淡写，双手插进裤袋里，扭过头看着外面的天。

　　原本张峙还想说些什么，直到瞥见卢愿手中那把伞柄上带着弯月状裂痕的雨伞，霎时间好像窥见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秘密。

　　他反应快，识趣的笑笑，“那咱俩就打一个走呗。”

　　冯适点头。

　　张峙打开伞带，走到冯适身边，看见郑皓然还没收回笼罩在卢愿头顶的伞，他故意举起手里的伞挤了挤，“挪一下呗，我这伞都撑不开了你瞅瞅。”

　　郑皓然无语的长叹一口气，将伞从卢愿头顶撤回，不满地盯着两个搅局的人。

　　“谢了啊。”张峙还不忘道谢。

　　两人撑伞走进雨幕中，留下渐行渐远的背影。

　　卢愿望着冯适宽厚的脊背，大拇指轻轻抚摸着伞柄上的那块裂痕，心里仿佛有朵浪花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心脏。

　　她看了眼表盘上的时间，得赶紧回去了。注意到郑皓然还站在身旁，眼中流转着失落但对上她投来的目光又露出一个爽朗的微笑。

　　她看着他的笑沉思了一会儿，一个人主动去靠近另一个人或多或少都是带着某种目的的，这段时间她能感受到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

　　根据他每次和她交流时愉悦与紧张交织的表情和想要向她接近的肢体行为猜测，大概率他的目的有关于情爱。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她对于他的靠近无法给予同样的回应，甚至面对旁人戏谑的目光会更增抗拒心理。

　　他既未说破，也还轮不到她来干脆点明，那么可以隐晦一点。

　　最后她带着微笑回应：“我有伞了，谢谢你刚刚的半面伞，还是去撑给有需要的同行人吧。”

　　说完卢愿便撑开伞面，走下台阶，白色高跟鞋踩在大理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每一声都伴随着溅起的小小水花。

　　郑皓然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思考着她说的话。

　　“如果你的对手是他的话，那我只能说你机会渺茫。”吴硕忽然出现在他身后。

　　不用明说，郑皓然也清楚吴硕口中的那个“他”是谁，班上的大部分人多少都知道他对卢愿有意思，却只有冯适三番两次的扰乱他的计划。

　　“你怎么那么确定？”郑皓然并不信服。

　　“况且，他像是懂得怎么去爱人的人吗？”他又问。

　　吴硕像是被问住了，愣了一下，又随心笑笑，“你这么一说，我还真不确定了。”

　　“我回答的是你问的最后那个问题。”在他得意之前，吴硕紧接着说。

　　---

　　卢愿将没有收缩的伞放在门口的走廊角落，等晾干后归还给它原本的主人。

　　看着伞面上的雨滴还顺着斜面往下滑落，卢愿忍不住思考，抛开之前不说，他这次的出现算是巧合吗？或者说只是出于一个朋友的帮助？

　　为什么会有这种疑问，是因为那晚李密依的话，还是因为自己渐变的心跳？

　　明明自己也说过，只是朋友，但真的只是想成为朋友吗？

　　她好像越来越不懂自己的内心了。

　　外面的雨下了一整夜，那个问题也纠缠了她一整夜，直至第二天早上她将那把伞收起握在手中，也没有想清楚。

　　“吃饭去吗？”杨舒茜的话打破了清晨的平静。

　　卢愿点点头。

　　交班之后，两人一起去了食堂，外面飞行员晨跑的口号依旧响亮，覆盖大自然的喧嚣。

　　“这个宫保鸡丁特别好吃。”杨舒茜边打菜边说。

　　“来一勺不？”她又问。

　　卢愿看着里面的花生粒摇摇头，“我花生过敏。”

　　杨舒茜立马把舀的那勺菜放回去，“sorry宝贝，我才知道，不过我记住了。”

　　“没事，本来也没几个人知道的。”卢愿笑着回答。

　　一顿饭吃完，也没等到冯适他们来，手边的伞还是没有归还回去。

　　那就下次有机会再给他吧。

　　转眼到了周末，飞行员们下训早还没有晚训，冯适步履轻松地穿过基地小道去往食堂。

　　花草树木的清新气味逐渐被饭菜的香气覆盖，周围的人不算太多，但交谈的声音一直伴随着他的脚步。

　　掀开门帘进入食堂，打完饭后他朝用餐区扫了一眼，最后视线被坐在窗边的卢愿吸引。

　　她看着窗外的柳条，嘴里还在细细咀嚼着，清瘦的身影被涌进来的光衬得格外安静。

　　冯适站在原地看了几秒，最后走向她的脚步比他的心先做出决定，默默向她靠近。

　　等到餐盘出现在她对面，她才转过头，看见冯适嘴角漾起一个自然的弧度。

　　“冯适。”卢愿随心叫出他的名字，嘴角也跟着扬起。

　　“嗯。”他点头坐下。

　　“好像挺久没和你一起吃饭了。”卢愿看着他说。

　　冯适对上她的目光，悠悠开口：“三四天吧，很久吗？”问完之后，他又笑了。

　　卢愿愣了一下也跟着笑笑，他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总感觉有种调侃的意味，显得她好像很希望他经常在身边一样。

　　她敛起笑容，低头继续吃饭。

　　冯适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移动，尔后落在她餐盘里发现荤菜少的可怜。他拿起筷子犹豫了一下，又利落地夹起自己盘中唯一的那根红烧鸡腿给她。

　　卢愿正往嘴里夹菜，看见他的鸡腿加快咀嚼的速度，咽下去之后问：“怎么给我了？”

　　冯适弯弯唇，反问一句：“医生的饮食也搭配不均吗？”

　　“我、我只不过是吃掉了。”卢愿不承认，急着反驳。

　　“好了，那就多吃点儿。”

　　卢愿盯着他的眼睛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刚才的语气和眼神格外的温柔，声音仿佛山谷间的潺潺流水传入她的耳朵，惹得她羞涩之意差点逃了出来。

　　她清了清嗓，捏上有些发热的耳垂，低头用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菜。

　　“没有晚训，你有什么安排吗？”卢愿想打破那个氛围。

　　“去健身房吧。”冯适回答道。

　　“张峙没张罗什么娱乐项目吗？”

　　冯适点头，“我不太想去。”

　　“那就不去，怎么舒服怎么来。”卢愿弯唇说。

　　他咀嚼的速度放缓，抬眼看着她，眉头放松下来，嘴角勾起的弧度有点迷人。

　　“好。”

　　话音落下，他眼睫低垂，下颚轻抬一下，继续说：“吃。”

　　卢愿眨了眨眼，夹起鸡腿咬了一口，边吃边瞄了两眼他的表情。

　　还想再看一眼，却正好撞上他的视线，见她半天没吃几口，他又问：“不好吃吗？”

　　卢愿连连摇头，“没有，很好吃。”

　　冯适点点头。

　　一顿饭过后，两人一起出了食堂大门。卢愿的手机一直弹出微信消息，她边走路边回复。

　　冯适走在她旁边，听着消息推送的声音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却不想看清。

　　他沉默着举起自己的手机，解开锁屏点进微信，未读的几十条消息都是腾讯新闻的推送。

　　主页除了工作上需要及时回复的人还有经常喜欢消息轰炸的张峙，剩下聊过天的那些人，都是很久之前了。

　　还真是冷清啊。

　　别人拿着手机都有事做，不是给父母发消息就是给恋人和朋友发消息，他却不一样，没有能分享生活的人，手机就是一个冰凉的工具。

　　他盯着屏幕，脚下的步子也放缓了，抬头再看去，卢愿已经走到了那颗高大的柳树旁，千丝万缕的绿丝绦低垂着，几只白蝴蝶穿梭其间，恰好构成一副安适的画卷。

　　感觉她再往前走，就要像蝴蝶一样振翅远去了，他终于开口叫住了她：“卢愿。”

　　卢愿听到自己的名字本能的回过头，疑惑着对上他的视线。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叫她的名字，之前都是称呼她“卢医生”的。

　　“怎么了？”卢愿问。

　　冯适没有很快回复，而是快步走到她身边，不紧不慢地举起微信二维码页面。

　　“咱俩还没有联系方式呢。”他开口道。

　　他这么一说，卢愿才想起来还没问他要过微信，可能是因为他们训练得紧，手机管理严格，他也很少在她面前用手机，所以她就忘了这码事。

　　她举起手机扫码添加，发过去之后又说：“电话号码也存一下吧。”

　　说完她点开通讯录，新建一个联系人，标注了冯适的名字，然后将手机递给他。

　　冯适弯唇点头，填写好号码后，他抬眼看向她，身后的柳条时不时飘向她的脑后，轻刮着她的发丝。

　　他伸出手想要将那支柳条握住，手刚抬到她脸庞附近时她愣了一下，往后躲，正好与飘来的那支柳条撞上，顺着她的头顶划过。

　　“我想提醒你的。”冯适笑着说，伸手将那支柳条的末梢握在掌心，指尖捻着上面的绿叶。

　　卢愿往旁边挪了一步，看着他的指尖没说话。

　　“冯哥，卢医生，看我！”张峙的声音忽然从侧面传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了过去，只听见了手机快门按下的声音。

　　张峙满意地点开那张图片，绿枝随风飘动的柳树下站着一高一矮的身影，两人离得很近，看向镜头的眼神中都带着几分迷茫。

　　在他的角度里，展示了什么是视觉错位。冯适伸出去的手还未收回，卢愿像是掉入他的圈套，周身低垂的柳条似是他们之间的牵引。

　　“张峙，你怎么偷拍？”卢愿上前想夺过他的手机，却没成功。

　　张峙将图片怼到卢愿眼前，嘚瑟道：“我拍的多好看啊，我给你俩都发一份啊。”

　　卢愿不知道说什么了，回头看看冯适的反应，他似乎并不在意地低头看着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