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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苦杏仁味 ...

  •   栗颜半夜起来尿尿,发现大叔不在帐篷里,拉开帐篷一看,大叔又像一头熊在那端坐,不过换了位置,几乎坐在了洞口边沿。

      山洞外面儿本来该漆黑一片,却白晃晃地将某种光揉进了洞口,给那头熊描了白边,有了更为清晰的轮廓。

      厚棉帽就跟长在他头上就没见他拿下来过,棉衣看起来更厚重了,如果眯眼去看,就是一绿色镶白边长满青苔的石头。

      大叔听见声儿转头,光就落在了他半边脸上,栗颜好奇那是什么光,月光吗?

      “下雪了。”大叔说。

      栗颜出帐篷的动作一顿,手还掀着帐篷的帘,抬眼去看,白茫茫一片雪花似逃跑的精灵从左上方飘往右下方。

      原来是雪带起的光?

      时间虽然在流动,却如雪花一般慢悠悠。

      栗颜手缓缓垂落,身姿渐渐舒缓,被眼前的熟悉光景雾了眼。

      有雪、有一个人、还有他自己。

      于铭是一棵站在大雪里的树,大叔是一块观望大雪的石头,他却是看客,他站在那里看雪、看他们,唯独看不见自己。

      栗颜走了过去,才发现大叔不是干坐,他坐在两根棍子搭成的十字型木棍上头,支出洞口的那一端挂了一折叠桶,棍子似乎还削了可以牢牢固定住桶子把手的卡口以防折叠桶装满了雪后掉下去。

      “您在这坐了多久了?”栗颜隐约看见桶子里已经有了三分之一的雪,不可思议,“都接了那么多了?”

      大叔双手依旧揣他袖子里,晃了眼暗色的天,恍惚了几秒:“可能好几个小时了吧。”

      栗颜顿觉不好意思,去拿了吃饭的锅,却不能学大叔那么施行接雪的工作,因为棍子就是他们用来探路的那俩棍子,山洞里再没有多余的了。

      再去看看洞口外,倾斜的坡度根本没办法放稳一口锅,他就直接端着锅往外一伸,绝不当吃闲饭之人!

      大叔斜视他一眼,等着看他能坚持多久。

      栗颜眼珠子跟着雪在动,从上而下,他从来没觉得雪这么调皮,那一片片雪花往下掉得慢就算了,就不往他锅子里落,左移移右移,手酸了雪花没接着几片,嘟囔: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大叔瞧了眼他的锅,说他:“去睡你的觉,别做没用又消耗体力的事。”

      “……”

      栗颜把嘴一嘟,把锅放一边儿,屁股挪动几格:“我来坐棍子,你去睡觉。”

      “我坐着能睡着,你能吗?”

      “野人的技能?”

      “牛人的技能。”

      “有什么技巧?我也能学。”

      “天生的。”

      “我不信。”

      “我三岁的时候就能站着睡觉不摔倒。”

      “你为什么不说你刚生下来就能站能走呢你。”

      “你猜对了,我刚生下来就是站着的。”

      栗颜把脸猛地凑过去盯着他眼睛,里头全是对他胡说八道的攻击的矛。

      大叔淡定如水,眼珠子盯在他眼珠子上,里头全是盾。

      反击说:“不信呐,我妈妈是站着把我生下来的,她在路上羊水破了,被路过的大叔开车送到了医院,刚到医院我就等不及出来了,我腿先着的地,当时医院里的护士和那个送人的大叔都看见了,我站了足足两秒钟,吓得护士赶紧把我妈妈和我送进了产房。”

      “……”

      “我三岁的时候被我妈妈罚站,面对着墙壁睡了十分钟没往墙上倒。”

      “……”

      “我十岁的时候二姑妈去世,晚上围着炉火听大人们在那讲七大姑八大姨的八卦,瞧着那火苗我就睡着了,一动不动,我妈妈叫我的时候我还在做梦。”

      栗颜的矛不及大叔的盾,坐回原来的坐姿,继续不可思议说:“老话说得好,活越久越长见识。”

      “你信了?”

      “信什么?”

      “我说的话。”

      “嗯?”栗颜又把目光投进他眼里,“骗我的?”

      “没有。”

      “……”

      “我只是好奇你对别人说的话会去信多少,没想到别人说了你难以置信的话,可有了解释你就信了,即使听起来那么没有逻辑。”

      栗颜心里面儿被戳了一窟窿,他这缺点老周说过不下十次了,说太相信他人不是傻就是蠢,最后都没有好下场,真是一语成谶。

      新鲜的窟窿漏风,冷透过那窟窿,冷了他全身,缩了缩脖子,双手放棉衣兜里,整个躯体缩成了一坨,他也想当不怕风吹雨打的石头。

      “冷吗?”大叔问他,“去睡袋里……不想去?喜欢看雪?”

      “不喜欢雪,”栗颜缩着脖子目光却去看那些雪点,“雪可讨厌了。”

      “容易信别人的话,撒谎也不会撒。”

      “啧…你真的…你有火眼金睛吗?”

      “没错,我还有个技能,可以看清楚别人心中所想。”

      “哇,大叔你这是把我当傻子呢吧,我再傻也不会信这世界上有特异功能,读心术?那你不得被抓去关起来做实验?”

      “所以为什么我老往山里面躲?就是因为有人在追我。”

      “……”

      “不信?”大叔又开始他的经验之谈,“一个人说谎的时候会有很多微表情,躲闪的眼神、眨眼的频率、说话的语气这些都是最不会撒谎的人该有的特征。有些人还好一些,需要细心点通过眼角嘴角的肌肉看出些端倪。而撒谎成性的那些人,这些都不好使,最高级别就是谎言说得自己都信了,但是潜意识会告诉他,他自己信别人也不一定信呐,他要别人信他,所以故作神色自若,面如钢铁,迈向另一个极端,反被猜疑。”

      “我知道了,”栗颜听完一堆废话后撇嘴,“我性格差在别人说什么我都信,你差在别人说什么你都不信。”

      “我还是会去信的,只信一种人。”

      “什么人?”

      “说话做事管你信不信的那种人,这种人就一个表情,专注于自己在意的,别的一概不放在眼里。”

      “就是你呗,”栗颜帮他总结,“这世界上,你就信你自己呗。”

      此时风打乱了雪本来的轨迹,从斜线乱成一锅粥,好些往洞里飘,落了些在俩人的身上。

      栗颜仰着脖子张开嘴,让雪落他嘴里,张得嘴酸了再吧唧吧唧地去回味雪的味道。

      没有味道,不过太少了,反而更口渴,于是又张嘴去接那些雪花,却因为吹进来的冷风瑟瑟发抖。

      大叔目光从他嘴往上,去看那些即将落入他嘴里的雪花,发现他冷得打了抖,把大衣解开,手从左边袖子口退出来,留一半儿空间给他:“进来。”

      栗颜早就想感受感受这军大衣里面的温度了,是不是比睡袋还抗冷比暖炉还暖和呢?

      钻进去把左手往那留给他的大袖口里放肆一伸,衣袖里的空间相当于他两个手臂。

      一股暖,犹如天使的翅膀合拢了来,不得不大叹:“这大衣比我想象的还要暖诶~”

      大叔空出来的左手放他左肩上,右手理了理衣领,示意他再靠近些,为了使俩人在这军大衣里密不透风,将扣子尽量扣紧了,袖口也示意他向自己靠拢。

      栗颜乖乖听话,把衣袖递过去,俩人的手在靠拢的衣袖里快速穿插而过,手掌碰到的是对方的手肘窝,里头套的都是薄毛衣,毛茸茸的。

      此时如果从背后去望,是俩石头合二为一,变成了一块石头。

      栗颜觉得暖和之余,察觉到哪里不对头。

      不对头不是说这种保暖的姿势,这种姿势就像小鸭子依偎、企鹅聚集、鼠类团坐,只为保暖,再正常不过。

      可是作为对男人身体有渴望的男人来说,此时的半边儿怀抱可不同寻常,隔着毛衣的肌肤相触,呼出的气息都晕在彼此周围,还能听对方的心跳,这带来的不止是温暖和安全,还有某种臆想。

      如果把大叔换成于铭或者房季爻,这种姿势就不叫依偎,叫腻歪,坚持不了多久,就会互望,就会接吻,就会脱衣服,就会…

      不过栗颜立马被一股奇怪的味道所刺激,让他放弃了那些臆想,味道似有似无,却有着强烈的熟悉感。

      他拿鼻子四处嗅,从大叔的脖子嗅到了大叔的嘎吱窝,困惑半天:“为什么你身上不是臭味儿?”

      “在你的想象里,我该是有多臭?”

      “虽然冬天出汗少,但是不换洗衣服,至少是酸的味道吧?”

      “嗯,你对那味道倒是很熟悉。”

      “对,那是我几天不洗澡不换衣服该有的味道。”

      “呵…”

      栗颜听大叔的笑别有意味,不过他没想这笑是笑他把自己又懒又臭的特性给卖了,继续去回忆这种味道在哪儿出现过,鼻子嗅啊嗅,像一只寻找松茸的猪仔,就差发出哼哼声代表他在努力寻找。

      半晌后一激动:“我知道了!杏仁,是苦杏仁的味道!我有一次跟于铭去一家西餐厅喝过这个汤,还是美国牌儿的。”

      大叔眸子一转:“你在我身上闻到了这味?氰·化物?”

      “我说的是苦杏仁儿。“

      “据说氰·化物和杏仁一个味道。”

      “嗯?你闻到过氰·化物的味道?”栗颜诧异,“那可是剧毒,都说它像强盗,一点点就足以让你断气,你在哪儿闻到的?”

      大叔停下嗅的动作,去看雪花回归到原来的下落轨迹,回避了他这个问题,居然讲起了氰·化物的知识点。

      栗颜再笨也知道大叔在顾左右而言他,就算他称自己是“最会撒谎的人”。

      不过栗颜不追着问,他记起了自己本来是打算出来排尿的,现在却在大叔温暖的怀中流连不舍,就像冬天在被窝里不想起一样。

      他现在饱受两种折磨,一是尿急,二是得听大叔说因为转移话题所讲的内容。

      大叔说:“氰·化物是一个氮原子、一个碳原子、一个钾原子组成的,挥发性极强,会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杏仁味,甜中带苦,但不是所有人都闻得到,因为分辨它需要一种特殊的基因,百分之四十的人都没有这种基因。”

      栗颜眨眼间去瞧这大叔的侧颜,还是野人貌,就看见那高鼻梁了。

      真的很想说:大叔我不是非得知道你的故事,你不用因为回避而跟我上化学生物课。还有,就算是上课,你的语气也太过怅惘了,笨蛋都知道你和这个氰·化物有说不得的故事啊喂。

      大叔接着说:“二战结束的时候,德国军官好多就死在氰·化物里,德国称它为蓝酸。源自于某种巧合,某个炼金术师用许多动物的尸体混合后加入了钾碱,创造出了一种天空的原色,之后…”

      栗颜嘴抿了抿,他不知道这个时候是不是该打断他的讲述,可他察觉到大叔的转移话题的过程有点儿久。

      大叔完全没注意到栗颜此时的焦急,居然说到了十八世纪初欧洲那些炼金术师只能得到铁、金、银、铜、锡、铅、磷、砷…

      还说砷是一种慢性毒药,却有着美丽的翠绿,拿破仑就非常喜欢这种颜色。

      栗颜把头撞在大叔肩上,忍着那些犹如岩浆快喷发的心绪和身体反应。

      大叔说:“那时候还没有化学,而那些听着就觉得神秘的化合物,什么辉秘、矾、衬沙、汞合金什么的培养液在十八世纪孕育着各种幸福和意外…”

      “大叔…”

      “在中国炼金术叫炼丹术,也是汞、硫、碳、锡、铅、铜、金、银、砷这些单质一小把在那捣鼓,捣鼓出了火药,对了还有豆腐…”

      “大叔…”栗颜抬头,由于身体靠得太近,又被团得太紧,嘴不得已接近他耳朵旁,似乎是忍到了极限,带着微微颤音,“容我先尿个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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