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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冷水澡 ...

  •   栗颜面朝山洞外,仰望纷飞的大雪,在身上蹭来的余温还未消散之前,赶紧尿完回到那温暖的地方——大叔的大棉衣里。

      那里有厚厚的棉花,有可汲取的36度恒温,还有一个宽阔的胸怀。

      可惜那里的使用权有限额,大叔把军大衣穿回原来的形态,不鼓囊了,不变形了,妥贴地包裹完原来主人的身体,告知他:此处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栗颜面对这种默然的拒绝,却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他的人情处理机内核运转不出面对此情此景该有的作为。

      他没办法把嘴抹了蜜去说好话,他说得最甜的话就是:你可真是个好人。对他好的人他都这么说,他都对这个大叔说了好多回了。

      他也没办法直接扑这野人大叔身上像对房季爻和于铭那么撒娇撒痴,毕竟这个大叔只是个大叔,是对他没兴趣的大叔。

      他也没办法直接冲着他大骂:干嘛呀!一会儿给热汤喝一会儿喂我冰碴子!他也就对着他的前前领导把自己的设计归了他侄子的时候说过:你他妈把我当猴儿耍呢!老子不干了!

      栗颜晃了眼山洞里头的帐篷,那帐篷好像在说:这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可他不愿意,他想把刚刚那么美好的感受和记忆深深的刻在脑子里,刻一个晚上那么久,好去替代他遇见于铭的那个大雪天。

      他把眸子收缩了又张开,最后望向依旧望着远方的大叔,心里谩骂:臭大叔、臭野人!臭狗熊!!

      “哭包。”

      大叔看也不看他的脸就这么说他。

      “……”

      几分钟后,栗颜扑过去脱他大衣服,把自己强行塞进了他怀里,他把大叔的左手扒拉出左衣袖,把自己的手快速穿过去,再把领口勒紧,扣子他半天扣不上,直接把左手揣到了大叔右手的袖子里。

      棉大衣里头,栗颜的右手放肆地把大叔的左手给握紧了,防止他的挣脱,之后把头靠他肩膀,此番行动的末端,是栗颜从鼻子里发出来的。

      他“哼”了一声。

      然后理所当然地享受这份安谧、温煦。

      给过我我就有权利再次使用了,这可是他从小到大认定的真理。

      大叔也没说话,就那么等他折腾自己,见衣领子漏风,还缓缓地将所有纽扣扣上,去看大雪什么时候把那折叠桶给装满。

      栗颜靠紧了大叔的肩头,满足地说:“雪真好看啊。”

      大叔在他头顶笑了一声:“你不是说雪很讨厌吗?”

      “把他和雪分开,雪就不讨厌了。”栗颜说,“雪怎么会不好看呢,你看过显微镜下的雪花吗?你会感叹造物主的神奇,给了我们多少恩赐,大到宇宙,小到原子,都那么神秘漂亮,等着我们去看去发现。小时候我爸爸送我一个显微镜,一到冬天,我就光看雪了,真的每一片都不一样。”

      栗颜想起他大冬天在雪地里撅着个身体去看雪花的情景就想笑,因为家里有暖气,雪刚拿进屋没几多久就化成一滩水,他在那大叫:妈妈!快关了暖气!雪都被暖死了!

      “都说万物都是原子组成的,”栗颜问,“你知道我们一个人的身体里包含的原子数量有多少吗?”

      大叔回他:“10后面儿跟了28个零。”

      “哈哈,对。”

      栗颜右手握着大叔的左手,藏在棉大衣里,躲在黑暗里,却在他手心里抠,足足抠了28次。

      大叔感知到手心传来的痒,他不讨厌,有点像他小时候养的蝙蝠还很小的时候躺在他手心里手抓不住一直要抓的痒感。

      “在明朗无月的夜晚,我们裸眼看见的恒星最多也就几千颗,而我们体内的原子数量是整个可见宇宙中恒星数的一百万倍。”

      大叔眼珠子动了动,去看他的脸看不见,看见个头顶。

      “世界很大,显得我们渺小,”栗颜的头微微动了动,他要换个更舒服的地方去搁,找到后口气不容置疑,“其实一点儿也不。”

      “怎么说?”大叔笑问,“就因为我们本身就是一个宇宙?”

      “不不,是生命的壮阔,就像某种显微镜下的原子图像,是平原上的凸起的高山。还有,我觉得生命就像雪花,每一个都不一样,混到雪地里虽然全是白茫茫一片,却拥有过短暂又独特的美丽。”

      俩人没再说话,同时望向那纷乱的雪。

      又是一阵乱风将它们打乱打向洞口,大叔张嘴尝了尝,打了个哈欠,困意袭了来,却发现栗颜已经靠他肩头睡得香甜。

      他睫毛上头落了两片雪花,视线受到了一定阻碍,却没有空余的手去掸掉,就那么硬生生地等它们在那上头化成了水,水进到眼睛里造成了某种疼痛,只能用力去闭上了眼。

      头轻轻靠往那颗放肆钻进自己怀里的头,发现对方紧握自己手肘的手松了松,他一把把它抓紧了,生怕和那睫毛上的雪花一样快速消失在自己的视界里。

      人的视界有界限,不能看到宇宙大爆炸以来比光走过的距离更远的事物,只能看到眼前仅有的可拥有的东西。

      美丽…

      “生命既然是造物主的恩赐,为什么有人会那么轻易选择放弃呢。”

      栗颜手被捏紧的同时眼珠子在眼皮子底下动了动,他听见有人在他耳边呓语,内容不知道是否听岔了,泪跑出来的同时,回了句:“不值当…为了你去死…雪花很美…比你美…”

      ……

      栗颜在一片白茫茫的视觉当中醒来,发现他们这块合二为一的石头已经落了半头的薄薄盐巴似的雪在发丝上和衣袖上,雪还未化,洞外头的雪却还在下。

      天亮了,他缓慢地察觉到。

      大叔此时看着的是天边,面带倦容,等栗颜把头从他肩膀移开后说了句:“桶子满了,你想不想擦个澡?”

      “冰水澡?”栗颜已经感受到了某种寒冷刺入骨髓,频频摇摇头,“算了算了,就算擦了澡也没衣服换,白擦的,再说,我还不臭,臭了再擦。”

      “……”

      “今天是不是只能待在山洞里了?”

      “是。”

      “那我们要不要做些有趣的事情呀?”

      大叔转头看山洞里头一眼:“玩儿蝙蝠吗?”

      “啧…人家蝙蝠好好的立在山洞顶上你玩儿它们做什么?”

      “山洞里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玩了。”

      大叔眼珠子溜到了他的脸上,似笑非笑。

      栗颜耸着肩膀:“我…我也不能随便…嗯?”

      他察觉到大叔很有可能是自己这边儿的人,是的话是不是更好加深点情感?

      不是这么说的吗?孤单的人更容易把对方引为知己。那同是这边的人不就能分享他的卫生纸了吗?为了自己的屁股能使用上软软的卫生纸,要不要试探问问呢?

      结果大叔笑倏地没了,说了句:“还是睡觉合适,补充体力还省食物。”

      那些个想法“咯噔”一声,泯灭了。

      大雪天,把一切都笼罩在白色里头,分不清天于地的颜色,视觉上给人的感觉更冷了。

      栗颜不想从大叔的军大衣里出来,挪动身子又靠回去,依旧拿头顶朝着大叔的下巴说:“要不啥事儿也不做好了,我们一起虚度光阴。”

      他已经把大叔归为“我们”了。

      “我们”都一起吃饭,一起看雪,一起爬山,一起看云,一起说话,一起把尿。

      这么多“我们”一起做的事,再多点也没关系,可以把于铭跟他一起的“我们”全都替代光。

      自欺欺人在栗颜脑子里的角落里预存着,总有一天会告诉他,大叔是大叔,于铭是于铭,“我们”两个字虽然一样,可“我们”里头的人不一样,代表的东西不一样。

      说代替就能代替,他也就用不着要死要活作得非人非貌了。

      大叔对他说:“从我大衣里出去,该我去撒尿了。”

      哎,大叔总是在他用美好装点幻想的时候给他泼冷水,还把暖暖的温度拿走了,留他一人哆嗦,冷到不行,窝帐篷睡袋里去做美梦去了。

      可没睡多久,大叔的另一盆冷水泼了过来:“起来,擦身体。”

      “不擦,”栗颜眼睛都懒得睁,“说了还不臭啊我。”

      “不臭?你是闻不到你身上的臭味是吧,该赶上八十年代的厕所了。”

      栗颜像只虫仰卧起坐蹦起:“啥?你夸张了吧!我都赶上千人的屎臭了?”

      “千人没有,几百个你逃不了。”

      “?!”

      还从来没有人说过他臭,不,等等,于铭说过他臭,在公司加班几天回家说他像闷了一晚上的臭鞋,还说他像没晾干的袜子,可八十年代的公共厕所?

      栗颜的手在睡袋里捏紧了。

      大叔把帐篷帘子一放,在外头说:“做人有点儿公德心,臭自己可以,臭别人可就该抓进派出所让警察叔叔教育教育。”

      “你现在就让警察叔叔来抓我!”栗颜在帐篷里愤懑,“以妨碍公共整洁罪判我刑我也不擦!”

      “算了吧,你是打算臭死警察叔叔吗?人拿点工资不容易,抓个臭东西把命搭上去不值当。”

      “你说谁是臭东西?!”栗颜声音拔高。

      “谁臭谁是。”

      “你!”

      栗颜跑出帐篷,手握在大腿旁,在想要怎么收拾这个臭大叔。

      不行,他除了收拾过欺负他的表哥还有抢他辛辛苦苦设计的那人,谁也没收拾过,他表哥跟他同伤,抢他设计的那人虽然眼睛肿了,可自己的嘴歪了一个星期。

      还有,欺负你的人你收拾他是天经地义,关心你的人你收拾人家,是不是有点儿不知好歹啊。

      就像于铭让他洗澡洗衣服,不都是关心他吗?

      还有,大叔可是救过他命的人,自己怎么跟这儿忘恩负义啊。

      栗颜拳头松了,一脸自责地蹲在那大叔辛辛苦苦接的雪水桶子旁,眨了眨眼:“我真的有那么臭吗?那昨天晚上待你身边儿对你造成的伤害不是做什么都没办法弥补了?”

      大叔把桶子里的水倒了一半儿在烧茶水的壶里点了炉火,拿了早上给他擦脸的帕子在桶子里晃荡几下扭干给他:“衣服脱了。”

      “哦。”

      栗颜乖乖开始脱衣服,黄色羽绒服刚脱完就挣扎着问:“真…真的要擦吗?实在是太冷了啊。”

      他见大叔不说话,帕子又决绝地往他面前杵,双手去抓毛衣衣角,抿嘴后下定决心:死就死吧!冷死比臭死强?虽然不认可,可现在不是自己家,哪能随便自己任性呢。

      栗颜把毛衣往上一掀,露出凌乱的衬衣角和细腰,感受到寒冷如细毛毛虫往他毛孔里钻,哆哆嗦嗦地脱去毛衣开始解开衬衫纽扣。

      最后光着个身子去拿那帕子,他没注意到大叔看他身体的时候面目异常,尤其那双眼睛,在被头发遮挡了一半的前提下都热含光芒。

      栗颜要是此时抬头看见了,就不会再猜测这大叔是不是他们这边儿人了,当然,如果把那种目光说成要红烧了他也是可以的。

      也许大叔吃人不假,不然就不会用手在那发烫的嘴上摸了摸,然后把视线移到了山洞外,呼吸变得又重又长。

      当栗颜擦完上身问:“下边儿是不是也得擦?”的时候,大叔摸自己嘴的手明显有了一股力量——想做什么不能做,就像鸟儿想飞却被铁链拴紧了脚,想在平地上狂奔却被铐上了枷锁的那种颉颃。

      在他手上一览无余。

      栗颜自己倒是想了想,这不废话嘛,男人臭的地方就那些,腋下裆下臭脚丫,下边儿就有俩,肯定得擦了。

      于是跑帐篷里脱了裤子擦了个干干净净,还特地看了看自己脚丫子,并且拿鼻子去闻了闻,发现并没有那么臭啊,大叔铁定骗我了。

      不过裆下闻不到,兴许那味儿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那也太低估他的智商和生活经验了,这可是冬天,他一个星期不洗也没有那么臭!

      他把衣服穿好后出帐篷想把自己的生活经验说一说,发现大叔跑山洞里面儿去了。

      他扯着嗓子问:“您去那儿干嘛?”

      “无聊抓几只蝙蝠玩玩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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