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日梦》麻鼠貓菌

2、02

　　【检测到用户装配联邦普发雨衣尚未穿戴，三秒后将启用自动配戴──】

　　智能手环滴滴作响，挂在洛水腰带上的胶囊状物件应声砰裂，半透明的胶状物质迅速鼓胀，眨眼间便形成半公分厚的薄膜覆盖暴露的皮肉。

　　穿──或着说糊上雨衣的感觉就像泡在一整缸自制玩具史莱姆液中，自由是它除了不会真的窒息外仅剩的好处。

　　洛水茫然地撑起身，薄膜模糊了警示声也唤回些许理智，他开始思考刚刚那一幕是幻觉或者睡迷糊作梦的可能性，却又本能地想要找到其他人、呃？帮忙？

　　如果是真的呢？真的有人被撞怎么办？而且这里等等还会下雨，那位女士一个不好会不会被炸成水蒸气！ ？

　　虚无雨最早的纪录是约二十年前，一出场破坏力便与异种和厄梦齐平，直接荣登新纪元第三灾厄。

　　毕竟，它的首次亮相可是毁灭了一个科技帝国，从此地表最大的势力只剩下由散布四处、大大小小城市为单位所组成的联邦。

　　虚无雨出现地点难以观测，仿佛上帝模拟器游戏中扮演上帝的玩家看心情在地图上胡乱挥洒，雨云能在荒野沙漠、旧日遗址、地底洞窟甚至是城市里某间倒楣办公室的天花板聚拢成型。

　　降雨范围有大有小，小的可能只有几米，最大那次则笼罩隔壁帝国。

　　关于虚无雨的产生原理与降雨危害，并不是洛水这种普通公民能几句话说清的。

　　其中有很多猜测与阴谋论，失控的新型态天气武器、无良大公司研究出的气态生命、上帝复活要毁灭世界啦……

　　但至今依旧没有哪个专家出来一锤定音。

　　云雨基本常识只有：笼罩区会断开网路，危险程度从Ｄ～Ａ、绿～红，再上面还有个Ｓ级的紫爆。 Ｃ级黄色警戒后讯号影响会蔓延向周遭，一个不好可能会导致整座城市大断电。

　　同时雨水具有可观腐蚀性，没有特殊涂料防腐连金钢都能啃蚀。

　　例如某间室内起雨的办公室至今依然坑坑漥漥，表面跟卡通起司一样，被网友评价乍看之下有种抽象的美。

　　到了红色警戒，降雨区最中央还会产生不明爆炸。

　　这也是洛水对史莱姆女士变成气炸锅史莱姆女士的幻想由来。

　　感谢市区十天一次的防灾演习，尤其看警示讯息他还非常幸运地处在降雨区中央，没两分钟车站附近已经大致清空，车辆也在迅速绕道。

　　洛水终于开始跟随指示撤离，他不死心地四处张望，紧接着覆着薄膜而扭曲的视野迎面撞上夜中一抹鲜黄。

　　「这位先生，怎么没有跟上队伍？身体不舒服吗？」

　　才刚有过尴尬碰面的老先生撑着拐杖微微弯腰，他声音温和，黑暗中那双瞳孔折射着警告标示的红光。

　　洛水没空细想大叔怎么没跑反而还靠近危险区域，他反常地抓住尖耳朵男子的肩膀，急促地说：

　　「刚刚有女生被电车撞了，好像是液态的异种人，她炸成一滩、呃，应该不是我开了视网虚实互动功能，我没开通VIP、也可能只是我的幻觉，可是……」

　　洛水说得断断续续、还边说边自我怀疑，换个人来绝对会判断他精神失常。

　　大叔笑着提醒，「亲爱的，你可以打给异人局，而且焚水队快到了，他们会处理的。」

　　「喔对耶。」洛水恍然大悟。

　　亚撒的笑容多了份莫名的慈祥，他任由洛水撑着肩，引导盲人似的将人带离候车站，「别着急，大概再几分钟才会下雨，再待下去可是会被炸成起司的。」

　　洛水尴尬点头，脑子里女子炸成史莱姆烟花的画面在脑海反覆重播，他手指抽动想要调出紧急通讯。

　　然而通讯录弹出的瞬间光点闪烁，是背后炸开液态烟花的地方在闪。

　　扭曲又不规则的光线反射在候车站的背板、划破上方跃动的云雨标示，但后方车道早已没有电车行驶的踪影。

　　仔细看去，那又不像自发光，而是透明的物质表面折射出七彩的线状轨迹，线光在描绘出物体轮廓的同时随着物质快速收缩膨胀，一下像针团一下又像坨麻花。

　　眨眼间线光尖端接触车道，并在轨道上刮拽出带着黑色颗粒的细长划痕，随后猛地收缩成点。

　　「小心！」

　　收缩的还有洛水的心神，这次他像是终于醒了，想也没想便用力摁下亚撒的肩膀──嗯，只按下去半公分。

　　他用尽全力，只能把这位比自己高半个头的老年人压下去半公分。

　　喔不，他的体能烂透了。

　　茫然的洛水开始努力回想上一次健康检查自己的体脂率是多少。

　　亚撒微微偏头，眼珠向后瞟去，他挑起半边眉毛。

　　在洛水才刚想起自己啥时做体检的时候，亚撒直接转身揽过洛水腰间。

　　「失礼了，先生。」亚撒在洛水耳边轻声说。

　　「！？」

　　此时光点还在持续挤压、越挤越亮，然后有什么黑色的东西遮住收缩成亮点的怪象，紧接着洛水便被地心引力怨妇般依依不舍地拽着五脏六腑。

　　他好像、原地起飞了！ ？

　　周遭投影警示的隔板飞速离开视野，城市楼层间的灯刷成了连串的光。

　　视网萤幕因为大脑晕眩而自动关闭，洛水下意识仰起头想阻绝任何会动的玩意儿出现在视野，却看见有什么东西拉着长线直直撞入上方，被城市灯光染红的云雾吞噬。

　　「雨可能会下得比预想中快呢，不介意我用紧急手段吧？」

　　夜空中总长超过三米的黑色薄翼上下摇摆，亚撒先上车后补票，灰黄的大衣与金发在冷风中飘荡，他笑着环顾四周，暇逸得像自己正在公园散步。

　　「总之……」

　　洛水死死抓着人家的西服，他缓缓扭回自己的脑袋，亚撒还要说什么，但洛水先一步捂住自己的嘴，然后

　　唔呕呕呕──

　　此时路面上，正赶到现场架起雨水吸收场的焚水队队员困惑地抬头，总感觉好像听见某种怪鸟的哀鸣。

　　「城外异兽的叫声还能穿过上层区到达市中心的？」他转头问同僚。

　　同僚很淡定，「那声音我听过，大概又是谁家散养的蕉阿巴被飞艇撞了吧？」

　　啪咑！

　　几滴液体打在另一位队员的防雨盔上，但他提起检测器却显示虚无雨还没开始，只能盯着头顶缓缓流下的棕黄色轨迹暗道倒楣，认命地开始着手封锁那被无数几何形空洞占领、已经化为崎岖坑洞的候车站。

　　而上空“怪鸟”正贴心地给怀中的人递手帕。

　　联邦普发雨衣，一次性、环保、携带方便、免费、没有窒息风险且仅仅用于防止毒雨中有害物质接触身体。

　　对，虽然叫雨衣但它不防水，当初教育宣传片（Ver.18+）再三强调请各位民众不要将普发雨衣当作套套使用，珍惜公共资源，请勿将雨衣当作辉日时代play的一环。

　　理所当然它也不能用来阻挡呕吐物。

　　还好中午只吃了营养锭、还好……

　　洛水攒着手帕急促地抽吸着空气，他强压下翻搅的胃酸说：「对不起、我有动晕症、我会赔你西装……」

　　其实洛水的手捂得很及时，只有最开始那口喷出来，而且大半被下方不幸中招的焚水队员误认为鸟屎，但这不妨碍洛水盯着人肩头几块棕色污痕发怵。

　　喔不，除了营养锭还有咖啡。

　　本来亚撒是两手撑人的姿势，为了掏口袋他改为单手支撑将人靠着自己肩膀的憋扭动作。

　　掏完手帕他又想拿其他东西，洛水的嘟嚷他动作一顿。

　　「嗯？西装？」

　　「很贵吗？」

　　这看着就订制的，洛水现在心肝跟脑壳一样疼，沾着胃液的手也不敢重新扶上去，史莱姆女士与西装在他脑中转呀转，他想呼叫通讯系统但失灵了。

　　网路没有任何回应，好像他特价期间买的内置晶片跟他的脑子一起死机。

　　「你指哪件弄脏了？」亚撒看了看此刻应该要看起来跟局长大人同款的潮流雷射衣，笑容未变。

　　「呃，你的黄色西装外套？是什么牌子的？」

　　「这个嘛……」

　　好不容易止住干呕，洛水忍不住往下看，远方通天的光柱闪烁，那是贯穿上中下层城区的讯号塔，讯号塔连通上层区地基的圆环道与他们同高，又觉得他没把胃吐出来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等下，刚刚不是还在市中心，怎么跑到中层区天花板来了？为什么躲雨要跑到这么高的地方？ ？

　　洛水愣愣地抬眼，他忽然注意到亚撒脖子上好像挂着项圈，他在连续剧和科普节目里看见过，专门用来铐异人的……

　　项圈没亮，也不知到底是因为讯号干扰，还是这只是个情趣道具，他知道这种小道具很有市场，有些黑.市还会卖真的……

　　洛水缓缓闭嘴。

　　亚撒抬眼望向逐渐浓郁的雨云，他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杖头，随手一挥杖尖便拉伸抽长成正常长度。

　　再一转，小型三角体从杖尖飘荡而出，它们环绕尖端等比排列后二次抽长，就这么连接组装出伞骨。

　　最后黑色胶质溢出填满骨架空缺，宁静的黑夜垄罩二人。

　　亚撒变法戏般又掏出一张浮空椅，薄翼消散，他不再上下摆荡。

　　带着洛水安然落座，把浏海拨回原位，他依然笑得像个上世纪走出来的绅士，「不好意思，我只有一张椅子，现在飞行也不安全，还请你忍耐一会儿。 」

　　洛水能说什么？他一松手中层区某条街上就会出现新鲜现摊的肉饼，眼前的老人还疑似异人逃犯。

　　就算项圈造型只是人家的情趣，他刚刚那套魔术秀也很贵、很贵，那可是能在毒云笼罩下还能正常使用的“道具”，每变出一样东西洛水就默默在心里加一大笔钱。

　　简而言之：是个会玩的有钱异人大爷。

　　洛水觉得自己应该要有很多疑问，但他脑袋一片空白，只能逃避现实地小心挪动臀部到膝盖，开始进行毒云近距离观赏活动。

　　雨云范围不大，目测半径不超过百米，能升上红色警戒说明真的很毒。

　　上层区的地基、同时也是中层天版的黑色平面滋滋作响，六边形光纹绵延向远方，很快上方嗡嗡作响。

　　亚撒则从外套内侧掏出金边眼镜跟一个小型望远镜。

　　他看起来越来越像公园赏鸟的大爷了。

　　雨云微幅膨胀收缩，中央向内凹陷，雾气吞吐着、颤抖着。

　　像是表面张力被放大无数倍，半透明的弧形液体聚合物从凹陷探出了头，宛若从子宫探头的婴孩。

　　洛水下意识歪斜脑袋，想看清雨云的孩子是什么模样。

　　霎时令人晕眩的线光从下方直射而出贯穿液体的中心，光线没入云雾后折射似的分岔增生，最后光芒填满凹陷取代液体的位置，又迅速黯淡。

　　那应该是焚水队的雨水吸收场，用来吸收虚无雨最毒的部分，如果不这么做，隔天中层区大概会少好几座大楼。

　　哗──

　　再然后，下雨了。

　　自伞面滚落的雨水编织成幕帘，亚撒收起望远镜，忽地对膝上的人问道：「有看见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他笑容温和，眼神在告诉倾诉者他会听进每一个字。

　　洛水眨眨眼，摸着脸颊上曾沾上水珠的肌肤说：「没有，跟过去的毒雨差不多。」

　　他还在想焚水队有没有在爆炸前回收史莱姆女士，或者她是不是流进下水道了……话说真的有纯液态的异人吗？

　　眼前的异人先前没反驳自己，那应该是有吧？

　　不过也有可能被当作做梦没醒的人安抚了……

　　亚撒无奈地再次抽出手帕，擦过洛水的手掌与脸颊，他边擦边喃喃说：「是吗？我还以为你看见了呢。」

　　看见什么？洛水微微发楞，那些不都是正常现象？

　　紧接着他听见亚撒还在低喃：「别拿擦过呕吐物的手擦脸，真是的，你不会是那种喜欢排泄play的年轻人吧？」

　　洛水差点又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