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d-End Filling·死路填充》Caru

4、第 4 章

　　<当前位置：复权界域据点>

　　城池依水而建，铜墙铁壁，结界严密，内部一派典型欧洲小镇样式，建筑方正，街道细窄，布局紧凑，整齐划一。主路尽头隐约可见圆形广场，靠后坐落拱顶教堂，再远处则是巍峨的王城。全民皆从者，却没有紧张备战的氛围，各自行商交易，散步闲谈，和普通人类市民别无二致。
　　“希翁不是说过特异点在美国？”藤丸立香边走在路上边仔细观察，“怎么看都不像啊……”
　　“这个也不是人工建造的城市哦。”查理曼用铠甲包覆的足尖轻磕地面，弹出几声不明显的金属音，“统治者是罗马的皇帝嘛，应该会让Caster做成自己熟悉的样子吧。”
　　这样说来，城塞的地理位置也让他联想起君士坦丁堡。陷落于1453年，即使距离这个特异点的时间下限1600，也有一百余年。所谓复权界域……是指延续罗马的王权，以及东罗马帝国的历史么？立香在心里推想着。
　　“唷，新来的！”
　　旁边店铺里有Servant在喊他们，“这会儿跑进城很够呛啊，快点储备一些补给吧！等皇帝陛下再来集中收购一次，价格可就要上涨了！”
　　“好啊好啊！仪式剑先来两打！”强化耗材量大到让人心梗的圣骑士双眼发亮，嗖地蹦到店里，“大骑士勋章也有多少就打包多少，拜托啦！”
　　Oh No，回忆……万圣节爆肝的回忆在攻击……
　　“哈哈哈，胃口真好啊！”店员从者正笑逐颜开地拿货，见立香一脸胃痛地走进来，更显殷勤，“这位Caster小哥想要点什么？你的同伴真奇怪，我还是第一次见魔术师职阶需要那么多仪式剑呢！”
　　“他不是Caster。”立香回以虚无的笑容，“我什么都不需要，他的账请让我结，谢谢。”付过QP，又恢复正常状态问询：“您刚才说的皇帝陛下，是指这里的英灵君士坦丁十一世吗？”
　　“你认识他啊。没错，他会定期在城里巡视，收购各类物资。”顾客钱给得大方，店员从者也爽快地从柜台下抓了一叠禁断书页，塞给立香当赠品，“那时大家就知道要开战了，得躲起来了。你们也要提前找好藏身的地方，复仇界域的家伙杀红眼的时候，可不管是士兵还是平民！”
　　“……我说啊！”旁边抱着纸袋子的查理曼觉出不对劲，“你们不去战斗吗？你们不都是复权界域的Servant吗？平时怎样都好，打仗的时候就该恢复战士的身份吧！”
　　“这里有很多Servant都是这样的。”店员从者为难地抬手挠头，却想起脑袋上还套着盔甲，尴尬地又把手放下来，“我们不是不去战斗，而是『无法战斗』了。”
　　“什么意思。”
　　“——他们的『战意』被身份不明的人剥夺了。在我的复权界域里，就只是普通的『平民』而已。”
　　温文尔雅，庄重和蔼的男性声音自后方悠悠传来。
　　……『我的』？！
　　立香猛然回头，紫红战袍眉目温润的罗马皇帝，赫然站在几步开外。查理曼早已先他一步面向对方，压低的兜帽只露出半双眼睛，视线锐利，默默凝睇敌我莫辨的末代之君。
　　“噢，皇帝陛下！这么早就莅临本店，这实在是……！”店员从者对瞬间弥漫出紧张味道的空气浑然不觉，无形间佐证皇帝所言非虚，他跑出柜台，像往常般恭敬接待，“万分惶恐，陨蹄铁的份还没有备足……”
　　“不用急。”君士坦丁平声发话，“我是来见这边的客人的。虽说距离下次采购的时间也不远……。总之，就麻烦你了。”
　　“不不，哪里的事！”掌店的从者更加诚惶诚恐，“为我们这样的无力从者提供庇护，已经非常感激！只要是能为您提供助力的东西，还请务必……”
　　“嗯，感谢。”
　　快速收尾对话，年轻的皇帝转而对上立香二人审慎的目光。
　　“那么，可否借一步说话呢？……远道而来的旅行者阁下。”
　　看来复权界域的领导者不仅日理万机还事必躬亲，接到迦勒底来客后一分钟都没耽误，领着人就直奔王城大门。一路上立香注意到他单手始终扶在腰侧剑柄，愣了愣再一瞥身旁的查理曼，裹着斗篷的骑士神色自若，笑容明快，……动作一模一样。黑色手套包裹的指尖，轻搭咎瓦尤斯的剑鞘之上。
　　虽不能贸然揭露真名，但本质未曾改变的，王见王。
　　“呃……容我们进城，非常感谢您，君士坦丁皇帝陛下。”
　　于是作为真正的平民人士，他涩着嗓子试图破冰，“我叫藤丸立香。这位是我的Servant，法兰克的Saber。”
　　“是吗。”青年皇帝也像放松些许，侧目微笑，“那么纵然已被知晓名字，我也须正式地向你自我介绍。”口气随即加重，“我乃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伟大的罗马帝国的末代皇帝。”那双眼睛明澈清正，其间不见丝毫激愤与燥怒，“阁下的身份与来意，我事先通过一些渠道了解过。你们迦勒底的任务是修复眼下的特异点，没错吧？”
　　“是。”不清楚他的消息来源为何，立香干脆全盘托出，“我们和您的合作者，兰陵王交谈过了。这个特异点的Servant大多数都反叛了泛人类史，放任不管，会危及到整个人理。造成它的原因……那个，通常来说……应该是圣杯。”
　　“那还真不容易哪。”君士坦丁带他们步入王城中庭，与外街一整个太平盛世完全不同，数支装备精良的从者军于不远处列队切磋勤恳训练，刀光剑影拳脚生风，“你们在来路上，也该看见那片红色的天空了。那就是圣杯赋予界域之主的力量，随着领土面积扩大，会在整个世界反映出来。”
　　那岂非大半地界已落敌手。皇帝嘴上不说，怕是私底下心急如焚，否则也不会连来路不明的异世界御主与从者都屈尊亲迎。
　　“王城里的军队就只有刚才看到的那些吗？”查理曼冷不防开口，“数量太悬殊了，这样下去你赢不了啊。”
　　“Saber？！”这骑士，口无遮拦瞎说什么大实话！隐约也能感觉出以一敌百的差距，立香还是满头冷汗拽住查理曼的斗篷帮忙打圆场，“可是，君士坦丁陛下先前也打退过他们的进攻吧。我觉得很了不起！”
　　“嗯，他说的没错，复权界域保持现状的话，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末代罗马皇帝被一针见血地指摘也不为所动，反倒转过身面向他俩，“能与圣杯之力对抗的，同样只有圣杯。兵力的数量不能驾驭的部分，靠『圣杯的数量』取得优势也未尝不可。”
　　“………哈？”立香一头雾水地陷入迷茫。
　　“就是说，”君士坦丁面色沉郁，眼神也略显怀疑地，扫了扫面前怎么看怎么羸弱的主从二人，出言试问，“这个特异点，总共有三个圣杯。我希望得到你们迦勒底的协助，取得流落在外的第三个圣杯，然后击败复仇界域。意下如何呢，泛人类史的Master？”

　　与君士坦丁的对话，从头到尾给藤丸立香一种参加面试的错觉，就算那位皇帝换套西装戴副眼镜，形象貌似都不会太违和——话里话外他们得知，福尔摩斯不在复权界域，也没和君士坦丁打过照面。故而，对方实打实接触到的迦勒底唯二对象，就是普通人类的他和作为战力的查理曼，括弧，大幅弱化版。为了不被扫地出门，他们反而需要大力向其证明自己可担重任，才能换取皇帝的信任。
　　毕竟不管怎么想，第二个圣杯都在君士坦丁手里。比起得罪，当然是联合起来更有胜算。
　　“哦，你们曾经在特异点协助过乌鲁克的英雄王退治魔兽……”
　　“……什么！那位至高无上的建国者罗慕路斯还和你们一起在希腊异闻带并肩作战……！！”
　　于是立香也很知趣地在过往履历中专挑重点往外甩。同时察言观色。冠位Lancer卖的面子显然非同小可，君士坦丁听得目光炯炯，又在故事结束后安静垂首。
　　“……太好了。”
　　鸦雀无声很久，罗马末代皇帝欣慰的笑语终于回响在王城内。
　　“被召唤至此，施加『反叛』的时候，就在想难道非要这样做不可吗，就没有不一样的路吗——现在看来，坚持选择作为一国之君的存在形式，果然不是错误的。啊……我怎能，与诞生了那位神圣而伟大的君王的人类史，与他建立的光辉繁荣的罗马帝国所在的人类史为敌。”
　　“君士坦丁陛下……”立香一怔。
　　“你，”查理曼声音低沉，“将圣杯的力量全部用于『防守』了吗。为了不让整个特异点沦陷到反叛人理的英灵手中。”
　　明明不是泛人类史的Servant，在此处归顺本能，随波逐流，一道掀起反旗会更加轻松。御主的期望也正是如此。但皇帝断然拒绝，占据领地成立界域，连自己的心也一并筑起数重高墙。云淡风轻的表情下，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拼死抵抗连灵基都足以扭曲的『叛逆』的侵蚀。
　　“真不巧，我作为君士坦丁十一世这个英灵的构成里没有‘屈服’两个字呢。”拜占庭的皇帝笑得和颜悦色，“我想，没准是我的愿望被圣杯听见了，才会让我还能足以保持这副正常的样子。”
　　“您对圣杯的愿望是什么？”
　　“……希望我的『国家』，以更平和的方式迎来结束。”
　　所以即使特异点的修复会消除眼下的复权界域也无妨。只要那些处在界域中，被剥夺了『战意』，得到君士坦丁搭救和收留的从者们可以像一般国民那样，幸福安稳地生活到终结那一刻——
　　光复王权，镇守和平。
　　那就是生前与国同凋亡的，罗马最后一任皇帝发自真心的祈愿。
　　“——这不是超帅气的嘛，皇帝先生。”斗篷下的剑之英灵晃晃脑袋，半是赞赏半是感叹。
　　立香张了张嘴，发现除了附和查理曼之外他也找不到别的话可说。
　　“呀～被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不过阁下的用词我好像也很中意。”君士坦丁眯起眼睛，“帅气的皇帝先生。嗯……很不错很不错。”
　　在奇怪的方面和他变得融洽了，查理曼的Magic Word真是放之四海皆好使。立香顺势拿回主动权：“请问，复仇界域那边的消息您知道多少？我很担心失散的同伴会不会被对方抓到……”
　　“要让我们去找第三个圣杯，也不能避免涉足他们的地盘吧。”身边的骑士默契地追加两句，“既然形式上都是守护人理的伙伴，情报就不要隐瞒啦。虽说我们白白死掉对你也不构成什么问题，但你还是很想胜利，想作为能坚持到结束的那方吧？”
　　“也是。”君士坦丁闭了闭眼，“复仇界域的君主，很遗憾……我只知道他是名为‘约翰’的教皇，具体是历史上的哪一位，却难以辨明。他们掌握上万骑从者，与这边的交战，全权被授予副将张角，中国汉朝擅长道术的Caster。根据斥候的情报，复仇界域的第三军团也该在路上，不日即将抵达复权界域城下了。”
　　……第三军？查理曼在兜帽下暗暗皱眉。
　　“教皇约翰，道术师张角。”立香脑海里浮现出一盘巧克力酱拌麻婆豆腐，“这两个人的宗教信仰……不会打起来吗？”
　　“这就是『反叛』带来的神奇影响了。”提及这方面，君士坦丁难得地不持否认态度，“它让所有的Servant抛弃了国家、地域、文化、信仰的纠葛，发自内心地只为叛逆而行动。若不谈目的，我也赞同此种形式……至少集结起来的人们之间，不会再有争斗。”
　　“不不，目的才是最关键的吧！？”查理曼眼疾嘴快地将对方在立场出现裂痕之前往回掰，“虽说让出身不同的人摒弃偏见，自由谈笑的世界我是大欢迎的，但是导致那个叛逆的东西……是怒火和怨憎。嘛，经历过战场的英灵……或者该说，谁的心里大概都会因为命运不公而有过愤怒——”
　　喜怒哀乐，与生俱来。不经利害关系等弯弯绕绕的繁琐，也就不存在洗脑或笼络一说。难怪先前兰陵王将其影响形容为『本能』。
　　“——可那之后呢。叛逆的尽头又是什么？”
　　颠覆了人理，却连将其改造的可行方案都拿不出来。那就不过是凭借一腔狂气盲目作乱的失控力量，不见光明，没有救赎。数万从者，代表人类足迹的每段道路，都将化为虚无。
　　“这种管杀不管埋的同化……也太逊了。……完全是劣化版。要是输给了它不就更逊！哪怕为了这种理由也不能轻易赞同哦，皇帝先生！”
　　被斗篷遮掩半张脸的骑士一副漫不经心的笑模样，语调明朗地如是说。
　　“Saber……”查理。
　　君士坦丁对『劣化版』一词满眼困惑，他却知道幻想的圣骑士之王所指为何。藤丸立香看着查理曼的侧颜，眼神不自禁地温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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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有过极其短暂的梦见。
　　关于一位骑士的旅程，与王的对峙，自我对自我的诘问与和解。
　　明知是寻死之途，灵基不断崩坏支离破碎，亦不为所动。亲手了断被『天命』所障目的另一个自己，站在那条不归路的终点，银白的骑士由衷地笑着。对那位梦想中的，成就为王者的大帝也一并接受。
　　他说，不要把现实的苦战化为乌有。
　　他说，我不需要拯救。
　　——倒映在眼中的星星是该多耀目，才能超越那种不惜一切也要延续生命，渴望被救赎的本能。在异闻带驰骋至今，也直面过王者们力透心扉的质问，藤丸立香从无言以对，到能给出确定的答案——唯有活下去。支持自己为这个目标努力的那些力量里，是不是也可以再多一点，像这样灿烂而明媚的东西。
　　“我们很帅吧？”
　　金色粒子纷繁飘舞，濒临消散的查理曼的笑容与平日一样，灿烂而率真。立香无法出声，那并非他亲历的过往，没有干涉的余地。作为看客的少年心底突然漾起酸涩的不甘，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在指尖穿过圣骑士身躯的霎那间清醒过来。
　　“……！”
　　My Room里静寂无声，眼前一片黑暗。他屈伸两下手指，忽地探身到床头去摸终端，打开登陆的英灵图谱，白银骑士居于首位，资料与昨晚回顾时一分不差。这才松口气，轻轻缓缓将设备归位。
　　真是睡得太糊涂。藉由梦境造访从者过往，当然是因为契约相连。一定是因着两人聊天时，查理曼提及的与另一位卡尔大帝的内讧经历使他过分在意，才夜有所梦。查理曼还在迦勒底，好好地留在这里。藤丸立香再度躺平，阖上双眼。
　　蔚蓝的澄澈的瞳眸。如沐春风的笑颜。
　　哪怕犯过错误，手上有罪孽，也继续追寻着帅气的人生，与王一样百折不挠的骑士。
　　往前走就好。不管发生过什么，昂首挺胸心怀希望地，往前走就好。
　　“……真是的。”
　　恍悟了什么的年轻御主向往地自言自语。“他其实才是……那颗星星嘛。”
　　一颗自己也想要将其深深藏于心里的，温暖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