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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   倏然吹来的风扬起厚重雾气,再散去后,侦探身上的伪装像被洗去似地消失了。
      灵基早就因魔力严重不足而破落不堪。黑色斗篷撕裂成一条一条耷拉在腿边,儒雅面庞半侧血染,清透碧眸的其中之一已彻底丧失视力,连抬起眼皮的力量都没有。
      “好重的伤?!福尔摩斯先生,还请先过来!您的状态需要立刻治疗……!”
      玛修踩上栏杆,打算跃向侦探所在的山岩。福尔摩斯垂下扶着山壁的手,展开几重透镜的装置顺势坐下,发射光线的宝具全数对准了盾之少女。
      “玛修,别过去!”藤丸立香急急阻止,“会被攻击的!而且他……”也承受不来激烈的战斗了!
      “不,请让我把他带回来!不管是什么身份,至少、至少……”玛修情绪激动,“那是福尔摩斯先生啊,前辈!”
      “他说得没错,Miss基列莱特。请冷静,让Lady受伤也不是我的嗜好。”
      侦探的声音冷漠得简直换了个人一般。
      “还要说自己没有被『叛逆』影响吗。”卡多克咬着牙,“刚来特异点时,遭遇你的是那个使徒莫里亚蒂吧?他要除掉你,不就会第一个对你出手?”
      “我的确与他碰过一面。”侦探支着下巴,“不过,他没有那么做。我只是想起了被召唤的初期听从的『异星之神』的要求,并再次同意,并非洗脑或控制。这个特异点的Servant们也是同理。”
      “过去的我为避免追寻真相导致身边的人们卷入危机,成为偏向『善』的福尔摩斯,将这份被召唤的记忆和记录封印了。我也曾在死胡同里多次自问自答,无限接近,却不去触及那个问题。Miss希翁想必有所觉察……才在那时候警告过我。”
      谁召唤的你。不断被询问的同一个问题,反复深思,就有触及答案的那一刻;为全力协助同伴而回避疑团的封印,抵达这个特异点后,在某个人不怀好意的发问下消失。基于考察,福尔摩斯自没有印象的迷雾中,寻回了他会协助『异星之神』的理由。而后认可。
      ——『立场』翻转,黑方棋子再不能成为红方的伙伴。
      这也就意味着召主的真实与肩负的使命,任何细节都无可奉告。重伤的侦探任由白手套一点点染红,凝睇震惊、焦急、不解的人们。
      血砂在沙漏中急速沥干。能留给他说完话的时间不多了。
      “这个大规模特异点的成立是为了向泛人类史发动『叛逆』——不,更精准的说法是『复仇』。成立王道界域的你们或许认为他们是企图侵略人类史的暴乱之徒吧,Mr.藤丸和查理曼陛下。”
      点到名字的剑士主从一顿。
      “……回想一下。泛人类史的女教皇琼安没有被『叛逆』影响,自己主动认可特异点Master的意志,即便战败都不改变。不仅是她,我和莫里亚蒂——我们三骑并非被特异点的Master召唤的Ruler,都发自内心地选择站在他们的立场上。”
      立香想到始皇帝和宙斯。查理曼想到卡尔大帝。不是善与恶的交锋,裁定者们是为了调停、固守,以及维系那些同样足以构成世界(历史)的存在方式,才与自己所属的阵营发生难以两全的争端。
      故而,福尔摩斯想暗示的转念即知。
      “这个特异点的Servant发动战争的动机是……『合理』的?”立香惶惶然问道。
      “不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吧?……不对吧?”查理曼脑细胞直接全灭,困惑得只会歪着头重复同样的话。
      “这个特异点相性最好的两骑从者,除了查理曼陛下就是我。”福尔摩斯绕开正面回答,许是过于分明的是与否也违背了御主的利益,“——『被害现场』会呼叫侦探。『受害人』渴望救赎,或者至少得到公义的捍卫。一旦开始追查这里的事件,我就只有正视自己的身份。可曾去过案发地,Mr.藤丸?有人应给过你它的位置。”
      他是指琼安教皇以圣言施予的坐标?立香摇摇头:“不……还没去。你说那里是……被害现场?”
      “如我所述,你会在那里看到罪的证明,理解这个特异点是被谁制造。要多留心,保持观察,眼前明显的东西往往最具备迷惑性。”
      福尔摩斯的声音渐小下去,倦怠地垂眼,想要坐进他习惯的安乐椅小憩片刻,可惜恐怕再无机会。
      “请不要再说下去了!”玛修在对待他的态度上坚决许多,“Master,请给我命令!即使福尔摩斯先生会动用宝具,我也必须把他强制带回迦勒底进行急救——”
      “——同感。我也觉得他再说下去会很困扰。虽说让你们带回去就更困扰了,……没错吧福尔摩斯前辈?”
      突然到不能再突然,瀑布背后抛出一个年轻高扬的男声。这一幕酷似彩排无数次的戏剧,轻车熟路到没有看客们能插手干涉的空间——剪刀的夺命冷光割开水幕,如同飞镖命中十环,准稳狠地,直插侦探后心。
      血柱迸溅。染红飞瀑只一秒。从者们和迦勒底那端的惊叫声,在藤丸立香的耳中一下子变得很遥远很遥远。

      脑中有一瞬间闪回了达芬奇逝去的光景。
      五脏六腑都被回忆牵扯出疼痛,涌上心头的愤怒险些冲昏头脑,然而视野里杀人凶手和被刺者的样子太过反常,名侦探的忠告发挥了作用,理性给人类失控的情绪加上了一道重要的减速带。
      “詹姆斯·莫里亚蒂……!?”立香忍住暴起的冲动,嗓音嘶哑地喊道。
      另一骑Servant的波动原来是他。并非使徒莫里亚蒂,是在敌方战场与他们分开的那位裁定者。男从者自身也是一副伤痕累累、人之将死的模样——披风破漏残缺,衣衫内外血染,一只手握着剪刀,另一方袖管已空空如也。
      “福尔摩斯先生!!”
      “可恶、你这家伙——!!”
      身边的从者们都气得发疯,查理曼抽剑上前,背后浮现助他悬空的羽翼,玛修也启动了灵基外骨骼的喷射机能,当下便要冲去救人。
      “等等,别靠他太近!”幸而队伍里还有个感情牵绊相对游离因此足够冷静的白发魔术师,“这家伙能对近处的从者施加『叛逆』吧?再被变成敌人就太混乱了!”
      言之有理,虽然还没见这一个莫里亚蒂用过那种能力。而且——
      “……他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拳头没在第一时间捏紧就失去了气势,立香蹙起眉,“他不是该和异星的使徒一样……”持有那种完全回避伤害的能力吗?
      青年教授脚步踉跄了一下,想从侦探旁边迈开,那些透镜的支架却不允许,像捕蝇草合拢而来,将他牢牢卡在『杀人凶手』的位置。目视立香和查理曼愤慨的眼神,他撇出一个自嘲的苦笑,接着越笑越大声。
      “呀~真是……当然会被讨厌了。谁叫『我』终究还是个□□呢……哈哈哈哈。这样一来,便意味着『证明失败』,好伤心啊。我说什么大概都不能再获得你们的信任了。”
      “莫里亚蒂。”立香不由得一怔,“你到底是……”
      “你在复仇界域和Mr.藤丸他们分开时就觉察到自己是谁了吧。”福尔摩斯连着凶器埋没在身,居然还能气息微弱地说话。……那一刺扎在灵核将毁不毁的边界线,偏差如斯细微的距离,是只有对计算绝对自信且才华出众的数学者,才足以把握。
      “嗯,和前辈一样,意识到自己是谁之后……对被赋予的使命也就只有认同了。”莫里亚蒂冷冷睨视对方,“『异星之神』的叛徒……如果不能及时处决你,可是会很伤脑筋的。”
      不止是宿敌恩怨,也包括奉命肃清。没准,后者才是真正的动机(Motivation)。
      “你和我不同。”福尔摩斯笑笑,“你是和张角一样,被本体制造出来的『分身』。比起真心赞同本体的意志,更接近,『不认可的话就没有办法保有自我地存在』这种事。”
      “……?!”立香尖锐地吸进一口气。
      所以他才会在潜意识里试图构筑其他的『自我』,费尽心思证明与本体不同的『善』。
      “是啊。”莫里亚蒂咕哝道,“看破张角是分身,也就看破了自己。本以为是自带的特殊能力,在那时就都消失了。……复仇界域的Berserker,实在是可怕呢!一斧头就把胳膊削掉,好久没觉得那么疼了!好在迦勒底的Master做事够快,『单独行动』的技能也发挥了点用处。”
      侦探费力地喘息:“……小看你了。不惜……拖着这样的身体找到我……”
      “第一次来这里时和你错身而过,没能出手属实遗憾。”莫里亚蒂脸色也随魔力流失逐渐苍白。
      立香听着他们的对话,冷汗一叠叠地出。先前在瀑布,裁定者小心审慎到令他担心,不是在怕失足坠崖。福尔摩斯藏匿于此,命运拉扯宿敌的引力也存在,莫里亚蒂对自己不惮旁敲侧击,只差明言——可普通如他,怎能听出个中深意。
      “你那时出手,是会很难办。”福尔摩斯叹了口气,余光里是迦勒底最后御主的身影,“我很乐意直面死亡……只是华生(助手)须得活下去。该感谢你没有逼迫我。”
      “哼哼……那个福尔摩斯对我道谢。本体的我听见了一定会超级嫉妒吧!”
      年轻教授半是讥讽半是得意地笑,间或几声咯血的咳嗽。
      “本体的你……无疑是赢家。他达成了目的……最大化发挥寄宿于他的神灵之力,他用看不见的『丝线』,左右特异点的局势,还令自己摆脱了与我同死的『命运』。”福尔摩斯眼中的高光一分分晦暗,“你我的消灭会使他现身,这就足够,接下来的事还有迦勒底。……该上路了,最终选择成为恶之化身的,年轻的莫里亚蒂啊。”
      “是啊,为了仍能作为『莫里亚蒂』存在下去,我才在最后一步选择走向行恶的道路。与你对决的宿命是属于我的,福尔摩斯。”裁定者松开握着剪刀的手,作出预备打响指的姿势,“『证明失败』对数学家而言可谓灰心丧气的结果,但是,也没关系了。”
      双指轻弹,一声脆响,巨大的重力波嗡然降下,脚底山岩在强力碾轧下碎裂崩坏,互相牵制的侦探与恶人,正如那篇小说众所周知的结局,双双顺瀑布坠落。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先生!!”
      “莫里亚蒂!”
      有人在呼喊,有人伸出手,有人纵身追来试图捉住他们。统统赶不及。
      “——毕竟,约定还是要实现的嘛。”
      莫里亚蒂投去最后一瞥的是,那两双仍从同一个方向直直望向他们的,明澈的蓝眼睛。

      福尔摩斯灵基消灭的报告传来好一阵子,藤丸立香都被那股不真实感镇得甚至不知自己还有没有稳稳站着。心脏像浸在冰水里跳动,自内而外地寒凉,他向右茫然摸索了一把,触到查理曼的银白手甲,寻求支撑般紧紧握住。
      ——福尔摩斯……死了?
      大脑拒绝接受现实,将信将疑地问着,并追溯着。
      那个人在刚来特异点没多久,就醒悟了『异星之神』使徒的自觉和立场,独自调查特异点,对他们和迦勒底不闻不问不助言,刻意回避。如今在众人面前揭露一切谜团的真相,也只是他作为『侦探』这一概念的本质使然。
      话到中途,被尾随而来的青年莫里亚蒂偷袭、扑杀、同归于尽。未说出口的与不能说的,就这样全部隐没在瀑布下的深潭里。
      尽管震惊,尽管悲痛,这就将作为真实的记录留存。可细究起来,还有太多悬而未决的谜点。
      譬如,作为迦勒底的背叛者,为何要折损自己,替人类御主节省宝贵的魔力。
      再者说,莫里亚蒂刺穿他时,神色怎能没有一丝意外。
      还有那句充满智慧的箴言,是这个不走寻常路的绅士临别的赠礼吗。
      藤丸立香反复琢磨那些咬合不上的齿轮,在瀑布声中闭上眼睛,任泪水滑落。
      假如、只是我方所希望的假如——
      福尔摩斯是自愿选择这样的结局——毕竟人尽皆知生前的他就曾迈过那段『大空白时期』再次登场亮相——那么,当着他们的面成为『莫里亚蒂』,成为『恶』的那位裁定者……
      ——“Master,等你回到迦勒底的时候麻烦帮我宣传一下。就说莫里亚蒂也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坏!”
      这句话是复仇界域据点与英灵们分别,查理曼带他跃出小巷之前,大学生模样的男从者故作潇洒地对他喊出的话。那时候并不知道还能否再见,他真心不想将这作为遗言记住。
      会那么说的他,和在这一刻做出的这个『选择』,简直是瞎子都能看出的矛盾。
      ……他的善与恶,是证明失败,还是证明不能?
      “立香。”
      睁开眼,查理曼正侧目看他,右手覆上他的手背,沉稳的温暖随之传来。
      “最重要的不是那个结果。”少年擦擦眼角,低声说。
      “是啊。”查理曼总能凭他的一句话就读出他的心,“先有了相信,才谈得上背叛。他们曾经是我们帅气的同伴,在艰难的时候帮助了你,我是不会否定那些代表『善』的瞬间的,不管它导向的是什么样的结果。”
      存在于当下的战斗,每一个帅气的行止连系起来的旅路。那正是白银骑士坚定认可的,这份认可也再一次支撑着立香从眼下哀恸的情绪中站起。
      “嘛~虽说火大还是很让人火大就是了。这次是真想亲自揍他们一拳啊——也只有等再见面的时候了。”环顾有些消沉的众人,查理曼深吸口气,动用他卓绝的领导力鼓舞他们,“垂头丧气的话留到回去再说!都抖擞精神,剩下来的家伙可是更麻烦的那个啊!”
      “查理曼说得没错。大家小心!”小达芬奇口气严峻,“特殊警告发动了。在你们八点钟方向出现庞大的魔力反应!!”
      “——!”
      从者们率先警觉,端起武器将立香和卡多克掩护在中间。
      “还挺灵敏的,分明只是快要坏掉的人偶。”
      山崖高处的平台上浮现出黑与紫红配色,斧刃形状椅背的宝座。异星之使徒一副拽得不可一世的恶势力首脑姿态,斜靠在上面俯瞰众人。
      “真是美妙!”他这高调花腔和措辞让立香差点联想到那位五十岁的大叔,“全部都按照计划进行了。嗯~果然我的足智多谋连福尔摩斯都能击败。不……我早和他说过,站在我面前的时候,他就输定了。”
      黑不见底的眼眸左右掠过迦勒底众人和随行的两位圣骑士,解决掉宿敌完成召主委托的使徒莫里亚蒂笑得肆无忌惮:“接下来,想要先来送死的是哪一位呢。别着急,迦勒底的Master们。等我把这些Servant全都碾碎之后,我们再来谈谈缔结新的契约,以及将迦勒底移交给我的问题吧。”
      “……我手头还掌握着,你们迦勒底不可不知的重要情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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