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d-End Filling·死路填充》Caru

26、第 26 章

　　时至夜晚，天色暗沉，『教堂』像熔毁在烈火中一样剥裂坍塌。万幸的是己方所有人都及时逃了出来，还带出了姑且算是俘虏的界域领主，女教皇琼安。他们来到废墟侧面一小块空地上，琼安与查理曼也是初次见面，讷讷地用手指摩挲着权杖，沉默不语。
　　“你就是琼安？好厉害的宝具啊。”查理曼不计前嫌地笑道，“怪不得几个世纪都流传你的故事，圣言的力量也太强啦！那时候要是没有Master，我就完蛋了。”
　　“那种事情就别提了，反正我作为教皇能做的也只有祈祷而已。”琼安秀眉微颦，“……没想到泛人类史Master召唤的Servant就是王道界域的卡尔大帝……伟大的欧洲之父。那样的话，就算输给您的军队也是无可奈何的。”
　　“啊哈哈，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查理曼摆摆手，“我只是那位卡尔大帝的幻想，以及后世流传的冒险故事中产生的，类似『幻影』一样的侧面。泛人类史所认可的，是那位在历史上铭刻功绩的大帝。我和你一样，说成是空想的冒险者骑士才是更正确的。”
　　“诶？”琼安吃惊地打量他的装束，“这么看来的确……可明明知道自己只是『空想』，你也还是……回应了召唤吗？”
　　“不如说这是近似奇迹一样的事。”幻想的剑士语气柔和下来，“常规情况下，我这样的侧面是不可能被召唤出来的。不过，既然有人发出了呼唤，有人相信和肯定着我的存在——”视线一转，温情无限地凝视他的御主，“我就会为了这个人而挥剑，直到最后一刻。我们Servant之身，能像这样实在地感受到天空的美丽，战斗的高昂斗志，还有那份源自重要之人的温暖……就已经足够了。”
　　“查理。”立香牵住他的右手，十指交缠轻柔一握，两人相视而笑。
　　“对我来说……大概是很难理解的吧。”琼安叹息道，“我是被泛人类史排斥和否认的虚假。即使是现在，这种对泛人类史的愤怒也没有办法排遣。”
　　“那也很正常。”查理曼看回她，“被抛弃的愤怒，因清廉而产生的罪恶感，还有对这个特异点的Master无法弃之不顾的仁心，虽然矛盾但是真实。这不就是存在于这里的你嘛，琼安。我们也都能清清楚楚地明白你是什么样的英灵噢。”
　　三色堇的曈眸一颤，女教皇将信将疑地瞥向他身侧的少年御主，像在索求来自人类的确证。立香迎着她的目光，温和地微笑颔首。
　　“你的召唤……我想一定也是有意义在的，教皇猊下。”
　　也许是为了接收泛人类史一侧的从者们听不见的声音，又或是为了揭示隐藏在特异点下的秘密。纵然圣性气息被赤红天空覆盖，它的金色光芒也没有污染，这便是教皇这一化身从未扭曲的证据。
　　徐福在一旁听得烦闷：“也就是说她不会告诉我们张角把圣杯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啊……那怎么办呢？我们这边的国王大人，好像也没发现他身上带着圣杯的样子。”
　　“嗯～我确实地干掉张角了，不会有错。”查理曼摸了摸下巴回忆道，“没见到圣杯，非要说的话那家伙消失的时候也有点奇怪。……比起灵子，更像是化成灰了？”
　　听他这一说，莫里亚蒂脸上掠过一阵惊疑不定。好似在没料想的地方被针刺了一下那般。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圣杯在哪里！”琼安忿忿地用权杖一敲地面，圣人包袱说丢就丢，“被老爷子摆在玉座上当傀儡真是对不起啊！自从他进攻复权界域失败回来，就在折腾些搞不明白的名堂，拿着头巾在人家头上比比划划的。清姬说他对Master的忠心是真的，我才愿意听他的安排。否则谁要呆在那种随时会爆炸的教堂里坐以待毙啊！”
　　……不不怎么想灭口都会是最后一环吧，这教皇是胆子奇大还是有天然属性？众人心情复杂地向她行了阵注目礼。周遭一旦安静下来，来自城塞另一侧的脚步声便极易被捕捉到。兰陵王的爱马转动耳朵喷了个响鼻，其主人眸光犀利地扭头，同时握紧剑柄。
　　“他们来了。”
　　领主所在的据点遭焚毁，副将被斩杀，接到报告的城外复仇军沉不住气了。由几位Saber指挥官带头，从者们浩荡行军，涌入城内，朝着废墟方位包抄而来。
　　再有数分钟，他们便会重新卷入以少敌多的厮杀。
　　“那群人中间会有谁知道圣杯在哪里吗？”立香问女教皇。
　　琼安面露难色：“我……我和复仇界域的Servant们没有什么交流。为了不暴露身份，平时只是负责在教堂里为他们祈祷而已。”
　　那么难道要反过来，将女教皇押作人质，试探敌方军队里会否有人投鼠忌器，交待圣杯下落？
　　“不行不行！”查理曼一口否决，“那是三流的小喽啰才会用的手段，太不光彩了。圣杯一定还藏在复仇界域的什么地方，总之先压制前面的这批敌人，再分头去……”
　　他的后半句话突然像忘词了一样消失在唇间。
　　『————————嗡————————』
　　毫无预兆地，自极遥远的东南方向，一个低沉悠长近似巨轮汽笛的声音越过山谷，穿过云层，跨过复仇界域的高墙，压过城内军队的步伐与人声，响彻天穹下的每一个角落，连复仇界域的众从者都闻声仰首。那是以谁人的生命为燃料，拼着撕裂灵基的苦痛，才能传递得如此之远，比飞鸟更迅疾，比魔术更广阔，几乎达到宝具规格的——
　　——求救的号角声。
　　“罗兰？！！”
　　立香失声惊叫的同时，年轻的圣骑士之王面颊上血色尽褪，苍白如纸。

　　传说重演，一切急转直下。在这堪称最糟的时机。
　　“那是……罗兰阁下吹响的号角？”兰陵王微仰起头，面具后表情震惊，“复权界域受到敌袭了么？！”
　　龙塞斯瓦耶斯隘口之战，十二勇士全军覆没之际才向查理大帝吹响的号角，绝非随随便便能发出的求援信号。复权界域情况危急刻不容缓——可是，为什么？连君士坦丁十一世加上三位圣骑士都无法抵挡的敌人，究竟强大到了什么地步？！
　　比谁都了解十二勇士实力的王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跳动着怒意沸腾的火光。若不是立香还攥着他的手，只怕听到号声的瞬间他就已经不顾一切地抢步而出。少年御主也心乱如麻，除了拽住自己的Servant，尚不知道该作出什么样的指示。
　　“镇定一下听我说，迦勒底的Master。”
　　在迦勒底主从陷入混乱的当头，莫里亚蒂几步迈上前，冷静得冰块一般，“依我的推测，我们所有人恐怕都中了张角的计谋。查理曼杀掉的并不是他本人……或许，是类似分身一样的东西。”
　　“什么？！”立香和查理曼嗖地齐齐盯住他。
　　“那种听起来有些奇怪的退去方式……还有女教皇说过的话。”莫里亚蒂双手交叉，“本来是没有确证，不过假设张角在更早的时候就带着圣杯离开了复仇界域，再次计划对复权界域全面开战的话……”
　　“啊，”徐福弱声弱气地举手，“道术里是有这类方法呢，类似‘借尸还魂’……那种的。那个老爷子本来就擅长傀儡术，没准……利用圣杯做出了能够承载自己灵体的傀儡，也未可知……”
　　能把他们封在城里歼灭则一劳永逸，城内的『自己』若是失败，则以自身的死拉下最后一道机簧，转移身体，以伏兵直掏后方，抢夺复权界域的圣杯。
　　调虎离山，计计嵌套。实在是心机深沉到可怕的大贤良师。
　　“混蛋！！”查理曼一拳锤向旁边断墙，几块砖石应声而碎。握拳的手随即探到腰间，一把抽出咎瓦尤斯，圣剑出鞘声宛若尖啸，与王心意一致地发出怒吼。
　　“全员听令！马上离开这里，要去救我们的伙伴了！”
　　沉重悲壮的号角声，不停歇地催促他们的脚步，对查理曼而言不啻于父亲闻听儿女们身陷烈火中哭泣的声音。追随他们的普通Servant在交战中一再削减，最后仅剩几位英灵级从者与他和立香共同进退。
　　——而眼前还有数千复仇界域的从者在阻拦。
　　“别来碍事……！不想死的，统统给我让开！！！”
　　那是起了杀心的王的声音。手中银辉闪烁的剑已挥舞成看不清的虚影，剑光到处，血流成河。十二辉剑在查理曼上方张开圆阵，重重刺落，尖端爆发的魔力将一些弱小的Caster和Assassin直接震飞开去。不知道倒下了多少Servant，通往城门的道路仍然水泄不通，密集得令人绝望。
　　“简直没完没了！”从者的体力亦有极限，不止立香，所有人都开始气息不匀。“而且，为什么琼安还跟着我们啊？！”
　　听到阵中有人嚷嚷，藤丸立香扭头，女教皇果然也在队尾亦步亦趋。“有什么办法，我现在也不明白该做什么了！”她一副自暴自弃的表情，“我已经不愿意说谎，不想被不明不白地操纵下去了。可是……特异点的Master，那些没能解脱的声音——”
　　“做你想做的事就好！”这种时候立香也没有仔细思考和开导她的时间，能脱口而出的只有这句话，“你没有被『叛逆』影响吧，那么不管是站在哪一边，都是只有现在的你才能选择的经历，不是吗？！”
　　琼安浑身一颤，默默将头低下。不出片刻又抬起。这位冰雪聪明的女性，只一句话就理解了对方打从心底想传达的意思。
　　——正因此身为虚幻的泡影，能够证明自己的每一道轨迹，才要靠自己去刻下。
　　“迦勒底的Master，”
　　她停步，同时抬手挥出一点银芒，轻盈地落在少年额头，淡化消失。立香惊诧地猛眨两下眼睛，他感到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简明易懂的坐标——位于王道界域西北，连赤红天空也没有覆盖的荒野深处。
　　“即使战斗的意志被剥夺了，我也会留在这里守望这片界域。因为我发自内心地希望……他们的Master能够获得拯救。”停下脚步的琼安随他们急匆匆的奔走，与立香迅速拉开了距离，那平和庄严的女声仍像降下圣言般，清晰入耳。
　　“泛人类史最后的御主……如果最终是你们获得了胜利，请接受我的请求……让那个声音的主人得到最后的安宁。这个『启示』，会为你指引起源的方向。”
　　“Master，当心！！”
　　后背有企图接近的Assassin，被返身保护他的查理曼一剑穿心，横抡出去，一头撞在地面，发出全身骨骼尽碎的凄惨声音。更多从者潮水漫溢般涌来，他再也看不见琼安的身影。
　　我会的，教皇猊下。
　　将启示赋予的坐标深记心底，立香默默地应下了教皇的托付。

　　“……呼、呼，可恶…………”
　　“不行啦……再多跑一步，我就没啦……”
　　“桑丘……驮我……”
　　“请振作点老爷，不要说这么没志气的话……！”
　　“大……大家，抱歉……我再坚持一……咳咳咳！！”
　　“最应该休息的就是你，迦勒底的Master！喘得像得了肺气肿一样就快别说话了！”
　　玩命击杀数轮敌军，总算找到一处聊以暂避的深巷，藤丸立香和仅存的英灵们互相支撑，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呼吸，恢复体力。头顶的号角声渐渐弱下去，查理曼的脸色越发难看；立香紧贴着他的Servant，侧目看去，那一向神采飞扬、开朗快活的表情竟蒙上如此深重的阴霾，前所未有。他眼眶发热，泪水不受控制地上涌，差点遮迷了视线。
　　——“又要被小查丢下了。”
　　又要因为赶不及而让查理重见那片无人应答的战场。那句话……将会给他们的王刻下多么深不可愈的伤痕。
　　联想到十二勇士的际遇与终末，他也感同身受地心痛。可是现在除了一点一点杀出重围，还能有其他争取一丝曙光的办法吗？
　　“藤丸阁下。”
　　肩膀被下压似地拍了一下，立香一转脸，对上兰陵王沉静如紫玉的明眸。
　　“怎么了，兰陵王……？”他怔忡低语。
　　“不能让敌人获得两个圣杯，那样胜利便太过渺茫。”覆面的美将军语气肃然，“所以，请和查理阁下先行去往复权界域吧。您是他的Master，肯定能够做得到。这里剩下的敌人都交给我们便是。”
　　“——？！！”
　　被提醒，也被当面拍下了选择。迦勒底主从二人陡然绷紧情绪，难以置信，与百感交集。
　　“哦……！最优的答案！”莫里亚蒂打了个响指，“的确传说的分歧在于『查理大帝能否及时驰援』呢——那么只要迦勒底的御主和查理曼能即刻抵达就还有希望。我的计算还是太僵硬了，原本再怎么算，全员要赶回复权界域没有几小时都是办不到的。”
　　“但是、……但是……！”
　　少了两名主战力，这个决策完全等同于让面前所有Servant留下来送死。立香捏紧拳头任指尖刺痛掌心，他说不出口。他没有资格放任这些陪他们征战沙场的同伴置身死地……！
　　“别磨磨蹭蹭……快走吧！”徐福娇小的身躯突然撞过来给他来了一头槌，“我可不是为了帮你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的！……要是你失败死掉了……虞大人也会失去维系而不在哦？！因为这样的无聊家伙害她消失……我是绝对不会原谅的！”
　　“哇啊！？”立香被撞得往后一趔趄，堂吉诃德和桑丘伸手撑住了他。老骑士和侍女的目光温暖安定，没有丁点面临死亡的畏怯。
　　“老夫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堂吉诃德仰头投向立香的目光，和蔼如平凡老者对着已长大成人的孙辈。
　　“泛人类史的Master，无须介怀！你说过，老夫是富有骑士精神的Servant吧！那就对了——当初没做到的事，如今我、拉曼查的堂吉诃德，一定会不负骑士之荣耀地为你完成！”
　　“堂吉诃德先生……！”当初是何时，没做到的事指的是什么？！立香喉头堵得不能言语，又被桑丘微笑着向查理曼的方向推了一步。这一步，便让他和白银剑士与其他的英灵们彻底分开成两拨，决意已定的人们一个个迈向巷口，立香紧追过去，被兰陵王以手势阻住。
　　“藤丸阁下。……对君士坦丁十一世陛下，我还有一言未能相告。”
　　假面摘下，挂饰叮鸣，面如冠玉发如雪。高长恭恬然一笑，容颜绝世，风华倾城。
　　“能在复权界域与他和你们开怀畅饮，忘却前生鸩毒苦楚，不胜欣喜。这一酒之恩，今日便在此涌泉相报。请务必平安前去，当面为我传达这份敬谢！”
　　“……、是！！”
　　眼泪强硬忍回，也终能大声应答。立香背过身奔回查理曼身前，抬眼看定他的圣骑士之王。查理曼深深吸气，一样镇重地微微颔首。
　　“兰陵王，无论有没有假面——你都一直是从头到脚帅得发光的英雄啊！”
　　“多谢您称赞，查理阁下。”
　　年轻将军语带暖意没有回头，策马，扬鞭。
　　“开路，出阵！将此假面脱下，作为兰陵王的证明！退下吧，魔物之辈！”
　　春晖百里，桃花纷繁，马蹄声急，入阵曲恢宏。到处传来复仇军被招引，却又震惊得纷纷后退的凌乱声响。借其宝具掩护，查理曼揽住他的御主，飞檐走壁跃出暗巷，脱离敌阵；腾空之时，立香将右拳横举面前，第一道圣痕红光闪亮，音质尖锐。
　　“——以令咒命之！！”
　　“立刻赶回复权界域，查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