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d-End Filling·死路填充》Caru

12、第 12 章

　　决定建立界域的初期，为了确保堂吉诃德能顺利瞒天过海，仪式场地被设立在半山腰与宫殿相背的另一侧大平台，连接着往返宫殿与下山的捷径。从者们聚集在沿山道修成的阶梯状观礼台上，靠后的人群通过Caster的魔术观看近景，和现代人在大屏幕上看直播没多少区别。
　　“Master～～！早~上好！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啊！很熟？很生？八分熟？那就好！”
　　“哟Master！赶了一天路今天还能这么精神真是太好啦！”
　　“Master，早餐吃饱了吗？仪式前如果饿了，请不要客气地告诉我们哦！”
　　自打早上碰面，藤丸立香就发现十二勇士的成员们待他的态度相较昨日，堪称突飞猛进地亲近——罗兰和阿斯托尔福差点直接上来勾肩搭背，布拉达曼特也眼神晶亮，频频嘘寒问暖。查理曼对此的解释是他们在为见面礼的事向御主传达感激之意，立香姑且接受了这个说法，同时暗忖查理的手下果然都是一群单纯烂漫的好人，自己也得多帮忙照应着才行。
　　“真的有上千的Servant呢……”
　　登高望远，到处熙熙攘攘，五颜六色的装扮和密密麻麻的脑袋连他这个人类也能清楚看到。被吊了这么久胃口，再没兴趣的从者都想来凑热闹见识一下卡尔大帝的真容了。
　　“一千三百六十四。”混在队伍里的莫里亚蒂精确报数，“复仇界域的兵数大约是九倍。双方都是从者，正面对抗无疑会输吧。”
　　走在他旁边的堂吉诃德哆嗦了一下胡子，似乎在盘算九倍的人是个什么大场面。
　　“目标当然不是全歼敌人啦。”最前方的查理曼不紧不慢地开口，金色流苏在风中随步伐微微摇晃，“擒贼擒王，在被包围前，干掉那边的大将和教皇才是重点。这些事等到开作战会议的时候再讨论也不迟。”
　　他们步上典礼台。正面有屏风遮挡，脚下是缀金绣银的暗红绒毯，查理曼执握咎瓦尤斯，剑刃冲下，庄重站定。三位圣骑士分侍于台下左右，堂吉诃德还在唯唯诺诺地四下乱看，就被罗兰拉到了与他同侧的那排。
　　“喂喂，发什么愣哪老爷子！”青年骑士在他头盔上敲了一记，“你也是仪仗队的成员吧？待会要好好展现骑士的英姿，为我们的王撑足场子啊！”
　　“哦、哦！”老骑士激动得脸上皱纹都快抻平，“老夫真的也能……作为十二圣骑士的同伴，作为那位查理曼陛下的仪仗队吗……！桑丘、桑丘！你听见了吗！”
　　“是，老爷。很了不起哦~！”负责场务工作的桑丘正和莫里亚蒂核查时间，还不忘遥遥丢来表面上十分真诚的赞扬。
　　“立香，过来。”查理曼朝他的御主招招手，“作为泛人类史的Master，你也很重要。仪式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虽说有罗兰他们在不需要操心，但还是别离开我身边哦。”
　　于是人类最后的御主小步靠过去，和年轻的王比肩而立。日头很快转到典礼台斜上方天空，晨雾散尽，成束阳光无遮无拦地洒落，宛如天成的聚光灯；桑丘双手捧起澄金的圣杯，谨慎地缓步上前，将它托付到立香手中。
　　“泛人类史……就拜托两位了。”她用只有剑士主从能听清的音量幽然低语。
　　“？”藤丸立香一时没能理解她语气中微妙的情绪，也无暇再思索。宣告典礼开始的号声倏然响彻山谷，他登时站军姿一般挺得笔直，捧着圣杯的手微微颤抖。
　　“肃静——肃静——！！”
　　罗兰清朗嘹亮的声音高高扬起。这群平时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十二勇士成员们，刹那间判若两人，礼仪周正，英气焕然，别说立香，连堂吉诃德与桑丘都被他们散发的强烈气场震得放轻呼吸。
　　“吾等伟大的王，查理大帝在此！都给我噤声垂目，恭敬聆听王的圣训！我乃查理曼十二圣骑士首席罗兰，谁若妄图扰乱冲撞这荣耀的典礼，即是与王、与我等全员为敌。以我的杜兰达尔起誓，十二勇士将决不容情，犯者必诛！”
　　“噢——！！”阿斯托尔福和布拉达曼特齐声应和。
　　厉令之下，万马齐喑。他们是千载流传，人尽皆知的『圣骑士（Paladin）』传说之始祖，单凭『英灵级』三个字已然不足以概括其显赫影响，以及与声名相匹配的骁勇战力。在一片敬畏交加的静肃中，屏风徐徐向两旁分开，现出王与御主的身影。
　　“…………。”
　　虽然视力不及从者，仍可感知千余道目光尖锐如斯，以及人群里无声的骚动。立香紧张得不敢眨眼，死死握住杯颈。他注意到罗兰将称呼改换成了『查理大帝』，细心地给他们的王垫好踏脚。围观的从者们能不能买账，是他最提心吊胆的事。
　　“——吾之名为查理曼！！十二圣骑士之王，亦可称为卡尔大帝，欧洲之父！”
　　披风呼一声抖开，年轻的圣骑士帝傲然昂首，迈出一步，同时毫不犹豫地抽剑而出，向天斜指。仅是在千人瞩目之下气势雄浑地报上真名，立香就感到他的灵基力量骤然激增——原本只是把银色焰型剑的咎瓦尤斯，伴随查理曼的尾音唰地亮起，绚烂明媚的三十色虹霓压过朝阳之辉，萦绕剑身变幻莫测流转不绝，映照在每一个人惊愕不已的眼底。
　　——是圣剑咎瓦尤斯、欢悦之剑、查理大帝的佩剑！！从者们在心中窃窃私语。哪怕查理曼的面相与史实中的大帝相比过于年轻，初亮相时惹得不少从者疑惑戒备，但代表英灵身份与宝具的圣剑一祭出，足以打消九成九的疑心与敌意。
　　“聚集于此的泛人类史的英雄们啊，你们都该知道被召唤的原因。”开场镇住全员，查理曼的音色也恢复冷静威严，“复仇界域的英灵图谋人理的颠覆，怨憎的战火正在特异点的土地上燃烧，对此置若罔闻，绝非英雄当所为。你们都是人类史上出色的英杰，我相信这份武勇只要得到指引，必能如同生前一样重现光芒。所以，我会在这里率领汝等，堂堂正正打响守护人理之战。”
　　“不为侵略、不为掠夺、不为杀戮，更不为叛逆。这片界域是为了保卫我们铭刻于泛人类史的记忆与足迹，以及那些相信着我们、寄托了信念、而使诸位存在于这里的人们而战斗！——这正是吾等的王道，从今日起，这里就是属于我们的『王道界域』！！”
　　一气呵成地宣言界域建立，为其铸造象征崇高与道义的前缀。查理曼将指向天空的圣剑平伸，眉目凛然，眸光清亮，语调铿锵而坚决——
　　“质疑者、叛逆者、想要问道之人，现在就可以站出来！我会凭这把咎瓦尤斯，和我的骑士们一起，向你证明王道的意志无坚不摧！！”
　　他给了台下三秒的时间。也不需更多。若在三秒之内拿不出抗辩的勇气，往后就只有低头恭顺的份。
　　“……很好。”
　　短暂死寂过后，查理曼余裕满满地笑起来。他往罗兰的方向看了一眼，后者心照不宣地侧身，抽出灿金色的杜兰达尔挥向半空，阿斯托尔福和布达拉曼特亦随同，武器如旗帜般威风凛凛。
　　“王已许可！——欢呼吧！为我们的王与王道界域尽情欢呼吧！！”
　　“噢噢噢噢噢！！！！！”
　　“查理大帝！查理大帝！我们伟大的王！！！”
　　英灵常以全盛期形象受召，偶尔出现青年时代倒也不算罕见。身份一旦笃定，称呼不再是问题。台下欢声雷动，慕名集结的从者们激动万分；得过且过的每一天就此结束，他们有了真正的归属与引领，群龙有了首。全场欢呼中，立香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Servant王威乍现的侧影，很轻很轻地替他松了一口气。
　　往后的环节便是水到渠成。藤丸立香作为泛人类史的Master、王的御主被正式介绍，又重新确立了查理曼十二圣骑士的亲信地位，以及对兵权的执掌。堂吉诃德为近卫骑士、桑丘为内务总管、莫里亚蒂为作战顾问，都被允许留在近处陪侍查理大帝。让所有从者借此熟悉每个同伴，才不会出现临阵抗命不认人的借口。
　　仪式末尾，少年御主按捺住激动情绪，仿效众英灵在又一波欢呼声中将圣杯举起，昭示着他们也拥有足以与其他界域一战的资格与力量。
　　——王道界域，圆满落成。

　　新王上任三把火。头等大事便是趁界域众的热血还没冷却，马上制定练兵计划并实行。众人围在宫殿作战室的长桌旁，资料和地图堆成小山，稍微一碰都会雪崩。
　　“分类完成。”
　　人肉计算机莫里亚蒂脑力如神，立香还没把椅子坐热，他就将一千多从者的六维属性全部量化成精确到个位的数字，按职阶、兵种、宝具等各种属性制表，排在桌上。“我没有采集过复仇界域的数据，你们和他们交过几次手了，对那边的军队构成总有概念吧。”
　　周遭传来一片抽气声，三个圣骑士和堂吉诃德的眼神都充满相见恨晚的崇拜。
　　“嗯，Berserker占半数，和我们这边区别还挺大。”查理曼见识过他的算术专长，还是不由得赞许有加：“好厉害啊莫里亚蒂。王道界域有了你，我们的心里就更有底了！”
　　年轻教授得意地双手交叉，顺便附赠提点：“数量上，王道界域的术阶从者是短板，也没有足以与张角对抗的Caster英灵……考虑一下这个问题吧。总得有人针对他的道术制定对策。”
　　“那就优先做掉他。”年轻的圣骑士之王一锤定音，“布拉达曼特，阿斯托尔福。敏捷B+及以上的从者都归你们管理。其中，五维在平均值以上的，由布拉达曼特训练成高机动突击队。其余的，阿斯托尔福，你带着他们负责侦察和扰乱敌线，尤其是Assassin，可要重点交代哦。都能做到吧？”
　　“是！”
　　“是～～！”
　　一短一长，特征明显。不难猜出缘何要让后者负责更『轻快』的任务。
　　“王，我呢我呢！”罗兰兴奋地撑着桌子，一米八的圣骑士像个要零花钱的孩子。
　　“当然不会让你闲着啦，帅气的首席骑士！”查理曼在表格上大笔一划，“剩下的从者里，只要不是六维平均值在垫底线的那些就都是你的。哪怕是排行靠下的家伙，也要把他们的胆气激发出来——”音调压平，带出些许王的威势，“因为这次也是敌我悬殊的作战。……是你的强项哦，罗兰。”
　　“是。”生前埋骨龙塞斯瓦耶斯隘口的男人淡然笑道，“我会不负使命的，吾王！”
　　和复权界域一样，后勤必不可缺。实在上不了前线的弱小从者们，由桑丘组织起来为将士们提供物资援助。堂吉诃德负责和她一起在据点巡视，确保没有其他界域的密探潜入。
　　“Ok，分工完毕。那就原地解散吧！”查理曼一拍手，“今天大家都做得很好！好的开始就预示着一半的成功，胜利会是我们的！所以在那之前，都绝对不允许松懈噢！”
　　“遵命！！”
　　齐声应下，骑士们和桑丘迅速离开作战室。坐在原处的只有莫里亚蒂一人，立香向他搭话：“谢谢你，莫里亚蒂……能帮助我们，成为王道界域的伙伴。”
　　“我说过的，我会证实自己的『善』。”
　　“Master指的不是这个。”查理曼的笑颜明朗如晴空，“你是善是恶，我们知道了也不能怎样。立香想感谢的，是你『选择』站在我们这一边。”他走到立香身后，双手撑住椅背，两双蓝眼睛从同一个方向回视他。“我说啊莫里亚蒂。你会是我们的朋友吧？”
　　静默有些久。年轻教授面无表情地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这道问题，没有能计算的公式。
　　“……如果你们想和我成为这种关系的话，”
　　他看着面容真诚的迦勒底御主和圣骑士的王，最终给予的是某个无限接近的回答。
　　“我就和你们约定，一定会变成那样吧。”
　　………
　　后半日，检阅训练成果，听取巡逻和调查报告，根据变数调整计划，依旧忙得连轴转。藤丸立香俨然成为王的贴身秘书官，借平时写报告锻炼出的记录能力帮忙整理各种事项与细节。诸事告一段落时，已是深夜时分，万籁俱寂。
　　“累死啦——”
　　甫一回房，查理曼就先一步脸朝下扑倒在床上。礼服穿了一天，披风像条大棉被盖住全身，只能看见那颗黑白花的脑袋和垂在床边的两条腿。
　　“辛苦了。”立香微笑着坐到他旁边，典礼的余韵外加成功回收圣杯的喜悦仍在他心里荡漾，语气也振奋许多，“今天的查理真的非常帅气，超乎寻常的帅！能力是不是也回来了一部分？”
　　“哦！很帅吧！我当时也是有这种感觉，所以咎瓦尤斯也能发挥出一些力量了！”查理曼一骨碌爬起来，解掉累赘的厚披风，只剩里面笔挺的皇室礼服，“老实说我事先很忐忑的。……万一出了糗，没法展现出圣剑的光辉该怎么办，担心得不得了呢！”
　　原来查理也和自己有着同样的担心？那他是真的很会掩饰。立香颇感新鲜地端详他，“我几乎没见过查理在这个灵基下……这么像国王陛下的一面。总觉得很有意思。”
　　“是吗？也是啊～～”听到御主这么说，查理曼反而瞬间回归散漫骑士模式蹭到近处，肩膀几乎贴在一起，“我也是有非常卖力地在做好一个国王陛下了啊！对这么努力的Servant不给点奖励嘛，Master～”
　　“……好啊，查理想要什么？”这种吃准他抗拒不了的奇袭式直球撒娇！想来对方不会提过分的请求，立香也就干脆地应承，“等回到迦勒底我一定给你准备。”
　　“那样的话，”话锋一转，忽地正经。
　　“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立香。可能会让你很困扰吧，这一点我先道歉——但是，我要听正面回答的真话。”
　　深蓝正装衬托下，骑士专注的凝视让他整个人弥漫出具有『命令感』的成熟气息。立香感到喉咙发紧，下意识地缓缓吞咽：“……什么问题？”
　　“你，对迦勒底的某个人怀揣着恋心吧。”
　　“？！！？”
　　被问话的御主瞳孔陡然放大，针扎般条件反射地往后挪。一语中的，前半句可以不用等答案。
　　“我想知道是谁。”
　　欲盖弥彰的线索从来都有，只是往往当局者迷。重新反思一番，许多碎片在此刻浮现出意义。抚触头顶便会展露的温软微笑，灵基再临听闻冒险者骑士的话语后泛红的脸颊，同乘一骑和初见罗兰等人时臂弯里不自然的僵硬，还有『那件事』发生的当下，藤丸立香『真正的』重点。
　　——“而且查理就在这里不是吗。”
　　倘若，他害怕的不是『玛修被卡尔大帝（查理曼）看中而遭夺走』，而是『查理曼的心意会转向玛修那样优秀的从者』的话。
　　“告诉我吧，立香。”
　　声音里掺着热切，与期待。他并不想逼迫心底最珍视的人，却也绝没有慷慨到，随随便便放走占据宝物的机会。无论是王还是冒险者，唯有这一点毋庸置疑。查理曼双手握住立香的肩膀，以英灵的力道截断他的退路。
　　“……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