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铁三】脚踝》玖之璋

13、第13章 旅行

　　“在很久、很久以前……”
　　“每个故事都要从很久之前开始吗？你想讲一千零一夜？”
　　“不是。别说话，闭上眼睛安静听。”
　　窗前有一块整齐的月光，让屋子里朦朦胧胧的。铁男开始讲他的故事，声线放得安稳、低沉，没什么起伏。因为吸烟，他嗓音粗粝，有种砂纸打磨玉石的感觉，抛出一片润泽。
　　“很久以前，有一位美丽又温柔的公主。公主整天待在父亲的城堡里，对外面世界的险恶一无所知。在她的认识里，所有人都是好人。她有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直到她认识了一个穷小子。
　　那是一个暮春。春天总是让人心情活泼，容易跟着感觉走、容易头脑发昏。公主出门踏青，走得远了，突遇暴雨，一行人就在乡下借了佃户的房子住。
　　公主其实一直没睡好，因为乡下朴素，床铺被褥都不舒服，味道难闻，她又害怕。好容易躺到深夜，雨停了，月亮出来了。公主决定出门透透气。
　　她轻轻推开门，却见有一个低阶卫兵笔直地在屋子门口，怀中抱着武士刀，神情专注地看着门口的她。就像今晚一样，那夜月光很好，好到公主看清了卫兵年少干净、尚未沾染世俗的面庞。
　　要怪就怪月亮太美或者公主太年轻吧，她爱上了他。”
　　三井寿呼吸沉了，睡着了。铁男帮三井掖了掖被角。也许爱上一个人真的只需要一眼。他翻过身去，又看了会儿月亮。
　　旅行的事还得从三井寿不肯复课把自己锁在卧室里说起。三井爸爸要去欧洲谈生意，本想快去快回，因为三井寿的不快乐，夫妻俩商量着让苍彦多安排几天行程，带阿寿去散散心。
　　夫妻俩就这一个儿子，忙归忙，关心是真的。不但关心，而且护短。在他们眼里，儿子的叛逆只是一时想不开，心情好了自己还是从前那个乖巧可人的阿寿。
　　八月，暑假。与其让阿寿每天瞎跑，不如去旅行，看看各地风土。
　　他们一行人辗转到过土耳其、法国、英国，葡萄牙是公务的最后一站。三井苍彦带着翻译、法务、总工、秘书，每天研究商务谈判，三井寿自己去逛陌生世界的街路、公园、商场、学校和博物馆。
　　每到一处，他总要买些纪念品邮回去。还有明信片，写一句当时的心情，写上极乐寺的地址，塞进邮筒。
　　为什么邮给铁男呢？为了确保收到嘛，自己家里都没人，妈妈才不会有闲心帮他收拾那些零碎。
　　好吧，这话不真。他对路边橱窗映出的俊朗少年笑了笑。
　　葡萄牙几乎全年都是好天气，温度不高、空气通透、阳光明媚。这个国家很小，人也少，街上所有行人车辆都是慢悠悠的，跟横滨的快节奏很不一样。加上他在旅行，走在街头有种扫庭抱帚忘雪的闲散沉醉。
　　街路窄，房子其实挺旧的，只有一线蓝天。不过走着走着，难说转过哪个路口，视线忽然开阔，一望无际的海送到他眼前。
　　霓虹同样多海，按说并不新鲜。但在陌生地方，无论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每一个细小的变化都是一场偶遇，每一次偶遇都让他雀跃。
　　三井寿走累了，找了一辆有轨电车坐上去，也没问问能到哪儿。刚好有空座位，挨着窗子，他把耳机塞进耳朵，打开随身听。为了配合欧洲行，他选了英文歌，不过到了他才发现，离开英国地界就没什么人说英文了。
　　推开车窗，清风拂面，阳光调皮地晒着他的眼睛。再经过一个路口，前面是个一圈欧式古朴建筑围起来的巨大广场。他下了车，往开阔处逛去。
　　许多闲逛的人，各种年纪，有散步的老人、有背书包的小朋友、有牵手低头讲悄悄话的小情侣，还有成群结队年轻人，忽然大笑起来。三井寿好奇，转身去找他们发笑的原因，风带着一大片彩色肥皂泡泡扑来，碰到他冰冰凉凉。
　　他心头松散，忽觉快活。
　　转出广场，巷子里有一家排队的小吃店。刚好他有些饿，也没问卖什么，只管跟着排。有个十来分钟，他心里正盘算下一站去哪儿，排到他了，原来是卖蛋挞的。他买了四只，服务员包好递给他，并塞进袋子里两包白糖和肉桂粉。
　　加入肉桂味道有些古怪，还挺香的。他想也许他该买一张地图，他对葡萄牙的了解仅限于历史课上讲的最初进行大航海的国家。但还是算了吧，前面不远有一个人很多的公交站点，他决定跟着人群逛，估计这里八成是游客，游客要去的地方八成是景点。
　　这一路再没空座位，公交车穿街过巷晃了二十来分钟，他正有些烦，前方忽又开阔。他跟着人们下车，眼前是一个哥特式教堂，很宏伟，用打磨平滑的大块岩石砌成，整齐排列的塔尖指向蓝天。
　　这种地方总让人觉得庄严肃穆，墙壁上的斑驳充满历史感。他沿着大理石铺的路面散漫前行。阳光刚好在恢弘的墙壁之后，投到地面一条阴影，而他正在阴影里，避开阳光是另一种松弛。
　　不知走过了几道拱门与巨柱，前面是正门了，石柱与拱门之上满是精致雕塑，令人叹为观止。他很惊讶，退了好几步才看全整个正门。还有更令他惊讶的：在门口阴影里站着的，与门相比简直渺小得不值一提的，铁男，正歪斜靠在墙边朝他挥手。
　　一种忽然的喜悦，好像换季时候从翻出来的衣服口袋里翻到了钱，虽然是自己忘掉了自己的东西，但“遇见突如其来的好事”之感，总会给人以期待，让人心情愉快好几天。
　　他很想笑，实际上已经笑出来了，很快又提醒自己不能笑得太明显，不能让铁男那么得意。他咬着唇角眼睛往天上看，努力想把笑容憋回去。天空真是蓝得醉人心脾啊。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便秘吗？”铁男大步走过来，第一句话就很欠抽。
　　三井寿白了铁男一眼才好好说话：“你怎么在这里？你该不是故意等我？”
　　“唔，当然，我专门来偶遇你的。”
　　尽管铁男语气得很认真，三井寿还是不信，细看铁男那双笑得弯成一条线的眼睛，更不信了，“你少哄我。哪儿有那么巧的事。你……”他转了一圈眼珠，揶揄道：“你不放心我啊？”
　　铁男抬手画了两个圈才答：“嗯。但跟你想的不一样。”
　　三井寿略愣了一下，霎时涨红了脸，扭身便走，嚷嚷着：“我什么都没想，你怎么不去死啊。”
　　铁男顺手过去抓住三井寿的肩膀往回带，指向停车场，哄到：“逗你的，我胡说，别生气。走，我知道附近有个葡萄酒庄，有马场，我带你骑马去。”
　　三井寿几次甩开铁男的手，看见了车才算消停，“这是？”一辆七成新的代步车，内饰已经很粗犷，他看看铁男。
　　“租的。代步。该饿了吧？我可饿了，请你吃红酒烩牛肉。”铁男随口答，招呼三井上车。
　　车开出去，很有些开在戈壁上的喧嚣和颤抖。三井寿笑道：“说真话，你怎么会来？”
　　“来偶遇你。这话不可信？”
　　“你觉得呢？”
　　“我觉得挺真。为什么不信？也许我想你了。”
　　“喂！”三井寿狠狠剜了铁男一眼，只恨眼刀不是刀。
　　铁男打开车窗、带上墨镜，大笑了几声，找了一个正在放音乐的广播频道，别的他们谁也听不懂，只有音乐世界通用。
　　他们俩在酒庄玩了一天，当晚送三井回酒店，铁男连夜回了横滨。三井寿刚走进酒店大堂就看见了在沙发上敲扶手的苍彦，他一时心慌，深吸了两口气沉稳下来， “爸，你等我呢？”
　　苍彦上下看了儿子好几圈，见三井寿人没事态度也好，脸色算是好看了些，“陌生地方，跑这么晚，你就不怕我担心。”
　　三井寿将铁男送他的两瓶红酒抱起来，“我好好的。我给你买了酒庆祝你此行圆满成功。”
　　苍彦看看酒又瞅瞅儿子，面露不解，“你怎么买的？”
　　三井寿想起了法律禁止卖酒给未成年人这一茬，心说爸爸真是细致，“拜托别的旅客帮忙。别说这个了，”三井寿扬起笑容，只想赶紧翻过这一节，推爸爸往电梯走去，“爸，咱们还能玩几天？”
　　苍彦觉得这趟出来还不错，阿寿对他的态度比从前热情了。
　　他心情好，语气也温和：“明天我还有谈判，顺利的话，之后可以陪你逛两天。去意大利怎么样。回屋你先给你妈妈打个电话，这时间家里正是早晨。早点休息，明天不许这么晚才回。”
　　“嗯。那我回屋了，明天见。”三井寿进屋带上门，拍拍胸口安慰自己，老爸真是够啰嗦，还不如忙得见不着。毕竟只用想，他只会想起快乐的时候。回头遇见西谷秘书的话，他得问问，老爸在公司是不是也这么事无巨细的。
　　他们这一行，三井寿申请单独住，不跟他们商务圈的挤。此时他为自己的先见之明狠狠表扬了自己一番，回屋放了一缸热水，泡了一个好澡。
　　等回横滨，他在家饱饱睡一天一宿解乏，再醒时天还没亮透，心已经飞了。好容易忍到家长出了门，觑着车刚开出车库，他立即换上半袖衫、五分裤和便鞋，跑去极乐寺。
　　连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就当是为了他一路随手买的乱七八糟的礼物都邮到了铁男家吧。
　　他完全没有为打扰别人而感到抱歉的心理负担，刚进院子就开始喊，三两步进屋，拽掉铁男身上的凉被丢一边去，“你还睡到什么时候？喂！我的包裹呢？你没拆吧。”
　　铁男还迷糊着，随手指向后院，翻身趴下去，伸手抱住枕头，整张脸埋进枕头里，嘟嘟囔囔地，“稀罕。几点你就跑来？扰人清梦要掉运气的。”
　　“太阳头晒屁股了，还几点。你是猪吗。”三井寿坏心眼地拉开所有窗帘，阳光霎时跳进来，一片光芒耀眼，活泼了假期的尾巴。
　　他丢下铁男去后院，只见他的邮包们全堆在树根底下，旁边还是装了秋千架，小臂粗的架子、钢制链条足有三指宽，吊着的椅子高度刚好够他坐着慢慢拆。
　　已是初秋，蝉在泡桐树上“知了、知了”地叫个没完，在背靠山坡的幽静巷子里，小庭院悠闲惬意，空气干燥，树下虽然清凉却不潮，颇为舒爽。
　　他买了些什么他自己都记不全，只有几件特别的，拆到先送回屋去，剩下那些，找了一个纸壳箱子放随手小件，偶有怕挤或者太大的，再送去檐廊。
　　左一趟右一趟，搅和得铁男睡不下去，干脆也到后院来，坐在檐廊边上，叼着烟鉴赏三井寿的品味。
　　“你早晚得肺癌。”三井寿恶狠狠地冲铁男喊，握着一只英伦范十足的石楠木烟斗过来，抽掉铁男嘴里的香烟，把烟斗嘴塞进去，“叼这个吧，送你的。”
　　拿人手短，铁男只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半截香烟落在地上，遭受鞋底碾压，“唔，对我这么好，看上我了？”
　　三井寿搓了搓胳膊，“这一身鸡皮疙瘩。喂，一会儿送我去天空之龙，我给他们买了礼物。”
　　铁男拍了几下旁边那个巨大的泰迪熊的肚子，挑眉笑道：“这玩意送谁的？还是打算自己抱着睡？”
　　“哦，那个给德男，不觉得很像他吗？”三井寿抱起那熊，脸凑到熊脑袋旁边，板起脸瞪眼睛，“这个不能拿去天空之龙，他们要笑话我的。回头让德男自己来取。”
　　“那一箱子都装了什么？”
　　“巧克力和沙丁鱼罐头，挺多的，人人有份。啊，这个，”三井寿丢开熊拍旁边的盒子，“一套银餐具，给修太。那边还有海魂衫，给龙穿。还有，”
　　他跑开，捡了一顶贝雷帽、披着一件厚重的深棕色皮夹克回来。夹克尺码明显比他大，肩膀落下去，“英国的烟斗、法国的贝雷帽、意大利的夹克，伺候你一个人，还不感激涕零？”他说着把衣服披到铁男肩上，帽子一并扣过去。
　　铁男不置可否，撑着地板站起来，叼出支烟咬着，边说边往出走，“你打个包，我去借辆车，东西太多机车不方便拿。”
　　“喂，害羞吗你？”
　　铁男没再理他，他也没再说话，把准备带走的捡回箱子找胶带封死。不准备拿走的……他站在屋里转了一圈，屋里也没个像样的柜子，怎么办呢？
　　“走了。”
　　“来了。”
　　三井寿抱着箱子出门，倒腾了三圈，把他准备的礼物都搬上不知铁男跟谁借的小面包车的后座，跟铁男一起去车行，泡到华灯初上，给那群吵吵嚷嚷的不良少年讲他这一路的见闻，还半推半就地喝了两罐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