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铁三】脚踝》玖之璋

12、第12章 不良

　　日子一天天过去，三井寿的病假再一次到期，幸而暑假也到了，他面对湘北的时间又拖延下来。他已经跟龙很熟，倒是临放假前，三井寿想起了那个叫堀田德男的同学。
　　他叫跟龙混在一起的小胖子帮忙把堀田约出来。堀田下课之后来到天空之龙，他没有部活，过来也不过四点多钟。
　　龙他们在打扑克，三井寿已经学会了，坐龙对面，眼睛扫过一周，细算各家剩下的手牌，挑了一张红桃Q，用力甩出清脆响声，笑道：“该下分了吧，捂着么半天，就等你呢。”
　　“X的，你怎么还有这个。龙，给我支烟。”小胖子在三井下手，不情愿地跟了一张10。
　　龙叼着烟，顺了一张方片，把烟盒丢给小胖子。
　　堀田在门口跟小胖子打招呼。三井寿歪头叫他，“哎，堀田，过来，上我这来，一会儿请你吃饭。”
　　堀田到三井身边坐下，“你找我？今天考试你没去？”
　　“我休病假考什么试。玩吗？”三井寿指着上手的黄毛，“哎，让个空，一起玩。”
　　虽然堀田说不会，一桌牌友还是蹿出一人宽的空。三井寿态度强硬，拉堀田上桌，再分牌带上堀田的份，“很容易，我教你。真看不出来你不会打牌，”他摸了一把堀田的头发，“这么乖啊，哈哈哈。”
　　三井寿笑了几声，一桌人包括堀田自己都跟着笑，除了龙。
　　龙竟不知道三井寿使唤起人如此顺手，从前是他看走了眼，还当三井性格乖顺。他不确定三井寿时而表现出的跟铁男及自己之间超乎其他人的熟稔是不是在狐假虎威。铁男背后另有背景平时不太跟他们玩，但所有人都知道铁男不能惹。自己肯定是这群不良里的头。而三井显然觉得他该与铁男平起平坐，对自己都算不上客气。
　　他比别人更清楚三井的底细，知道三井从优等生转行不良时日尚浅。但三井寿这人有些特别，他跟这桌上任何人相处，态度里都透出一种自然而然的“你应该听我的”，很有态度，有头领的架势。龙从没见过哪个新加入的见习不良这么大咧咧。他开始好奇了，关于三井从前当优等生的日子，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牌继续玩下去，屋子里越发呛，弥漫着烟雾。太阳西沉，小胖子开始喊饿。三井寿白了一眼过去，“去把窗子打开，等铁男回来，我叫他请你们吃点像样的，跟你们一起除了拉面就是盒饭，早腻味了。哎，龙，有零食吗？其实我也饿，中午还没吃呢。”
　　龙去翻了一包茶点和几罐啤酒回来。三井寿拆开一块掌心大小的抹茶饼，只咬了四分之一，皱了皱眉，剩下的暗自收进裤袋，没叫人看见，分了一圈啤酒，却没给自己留。龙觉得三井看见了堀田盯着啤酒罐，但三井没分给堀田，这算什么？下马威？
　　堀田看了这桌一圈，最后眼神落在三井身上，想说还未说出口，三井寿凑过去低声嘱咐他：“一会儿你跟我坐。不用客气，铁男你上次见过的。”他扫到堀田手里的牌，挑高了嗓子，“哎你该出这个啊，真笨啊你，留着干嘛。”
　　“喂喂，别耍赖啊！”众人笑道。三井寿也笑，退回去。
　　太阳全落了，余威还在天边肆虐。铁男回来站在门口，肩膀抵住门框，没吱声。面冲门坐的小胖子先看见了他，扬头客气道：“铁男哥。”
　　众人都跟着去打招呼，铁男不吭声，略点头算回应。三井寿只低头看牌，“我可说了叫你请大伙吃点儿像样的。”
　　“那吃烤肉，楼下等你们。”铁男转身下楼去了。
　　铁男对这群少年素来爱答不理，三井寿白了一眼铁男的背影。
　　一群少年，在烤肉店选了一张大桌子。三井寿拉着堀田坐在一条双面座椅的长椅子上。龙拆了一包香烟发圈，他知道三井寿不抽，越过他递给堀田。
　　堀田不知该不该接，面色有种跃跃欲试，还掺杂着腼腆。三井寿替他推开龙的手，“别教我同学这个，什么好东西你们也不嫌呛。堀田，别理他们。你跟我说说湘北，我上高中到现在，还没去上一周。”
　　“湘北有什么好说？三井你到底什么病啊？休这么久。”堀田奇道，三井寿看起来好好的。
　　桌上已经飘出肉香，三井寿点了一碗豚骨拉面，又问：“哎，你为什么不参加部活？你就没点儿什么爱好？棒球、足球、乒乓球，或者游泳、合唱、厨艺、插花，你总会一样吧？”
　　“打过棒球，打得不好。没意思。”堀田笑说，肚子叫唤了一声。
　　三井寿一乐，轻推他，“吃吧。”他只夹了一块很薄的黑椒松阪牛肉，端着盘子靠在椅背上慢慢吃。
　　堀田显然饿了，在第一口的腼腆之后，不再客气，大口吃起来。吃烤肉叫渴，再有人给堀田杯里倒啤酒，三井寿没再拦着，见堀田被啤酒苦得扭曲的脸，笑了笑，挑了一缕拉面入盘，又靠回椅背上慢慢吃。
　　那些人少年都吃了几筷子了，有几片肉垫底，再烤，都不着急了，边聊边等肉烤好。最开始聊新出的街机游戏，也不知谁先说了一句新出道的小电影女演员，众人哄笑起来。
　　堀田接不上话，也靠到椅背上跟三井搭话：“三井，你怎么不吃肉？看你没怎么动。”
　　“我胃不好，烤肉不消化，不敢多吃。你不用跟他们学，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上次说你几班的来着？你们班有篮球队的吗？”
　　堀田略想想，“不知道啊，要不我回去帮你问问。你要找篮球队的人？”
　　“不找，随便聊天你不用问。哎，考试难吗？”
　　堀田笑得尴尬。三井寿知道了，不再问，拍拍堀田，“吃吧。”
　　堀田挑了一只烤甜虾想夹给三井寿，回身急了，椅子猛往后蹿。从他们背后那桌站起个人劈头盖脸骂过来。堀田还没反应过来，三井寿托着手里盘子连半盘带汤的面朝那人脸直接扣过去。
　　两桌人都愣了一瞬。堀田刚站起来，对面那桌人齐声开骂，堀田抓住三井小臂往后拽他。三井怒道：“把你怂的，揍他们！”他这桌人也都站起来，就要往上涌。
　　店家过来打圆场，两边劝，钱都没要把这两桌人劝出去，打坏了屋里装修没准要耽误几天生意，更划不上。可这两桌人出了烤肉店，扔没消停，互不相让骂骂咧咧往后巷去，到底打了一架。
　　三井寿蹭了一把嘴角的血丝，展臂挂在堀田肩膀上，挺快活，“我看还是我罩你吧。哎，叫你德男可行？”
　　他们互相搀扶着回天空之龙去，车行备着许多外伤药，而且修太不会唠叨他们，比回家被家长责骂、或者独自面对空屋子、又或者面对完全当他们不存在家长要好得多。
　　他们放声笑着，似乎打架很有趣。原因不重要，结果也不重要，当然赢了要比输了好。黄色的药水擦过外伤口子，跟血水混合，撕一块纱布拍上去，很快渗出丑陋的褐色，污染眼睛。
　　此时决不能哭，甚至不能表现出疼，那可太丢脸了。他们咬着牙骂粗话，用他们尚显稚嫩的嗓音。
　　混在不良少年当中，三井寿依旧是优等生，很快学会比别的不良笑得更大声、骂得更大声，比别的不良更不怕疼、更少回家去。
　　“三井，跟我走。”铁男在房间角落里看着这群少年默默吸掉今晚的第三支烟，随手扫掉单裤上的烟灰，往外走去。
　　三井寿手腿并用从榻榻米上爬起来，干脆答道：“来了。”挥挥手算跟大伙道别，跟出去。
　　夜已经颇深，节奏慢下来，消夏的人们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种悠闲，在霓虹烂漫的街头放松白昼的疲惫。三井寿发现铁男今夜骑得很慢，路也不对，拍拍他的腰，喊：“你要去哪儿？”
　　“请你吃关东煮。”
　　“你给我煮面吧。”
　　“陪我。”
　　三井寿抓紧铁男合上眼睛。风如一只温柔的大手，让疼都不怎么疼了。隔着眼帘，明暗变幻得浪漫，他想起儿时吹的肥皂泡上流动的光。耳边听见轻轻的“啵”，是肥皂泡破灭的声音。
　　铁男停下车，回头看看像只惫懒的猫一样的三井寿，笑道：“睡着了？”
　　“没有。到了吗？”
　　“到了。等我抱你呢？”
　　三井寿立时睁开眼睛瞪着铁男，“用不着。”他下车瞅瞅铁男挑的餐饭店，只有一层，单扇门，超过一米九的人就得弯腰，只有一块半坪的窗子，木质外墙，门口挂着古朴的白底墨色花卉灯笼。
　　“这？”
　　“老板手艺特别好，尝过你就知道了。”铁男撩开深蓝色麻布门帘，略弓背进店，下了一个台阶，挑了靠墙那张双人餐桌。
　　三井寿又打量一遍餐馆门脸，连个名字都没有，没人带他来的话，他在这条路上走十遍也猜不出这是一家饭店。铁男总能找到各种超乎想象的地方，给三井新奇。
　　他跟进店，一股子香味扑鼻，他肚子叫唤了，因为打架晚上几乎没吃东西。店铺不大，很干净，一共6张木质桌子和一排长条凳子，墙上挂着手写的关于关东煮内容的水牌，字很漂亮。
　　铁男冲他招手，“你吃什么？我刚点了贡丸、蟹棒、豆腐干、萝卜。”
　　“哦，我还要……”三井寿看着水牌，菜不多，酱料倒齐全，“魔芋、鸡蛋和土豆，少放点甜辣酱，多放点汤。”
　　后厨开放，一眼能看到底，厨师是个五十来岁的高个男人，前面忙着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微胖女人，显然是夫妻店。忙碌的夫妻俩脸上都挂着笑。
　　此时店里另有四桌，老板娘正结账，三井寿没等她，自己去餐台端他们点的一大盆关东煮回来。舀出一碗汤呷了一口，挑眉赞道：“果然够鲜啊！你是怎么找到这家店的？”
　　“我很小时候来吃过，一直惦记着。最近又找到了，还是记忆里的味道，这么多年都没变。不说这个，”铁男挑了一块豆腐干嚼，很没形象地边吃边说：“三井，如今你打架可打得越来越顺手了。”
　　“怎么你想教育我？”三井寿端着汤勺，抬头看着铁男问。
　　铁男像听见了笑话一样，眼睛弯成一条线，“我可不管。我说话你会听？”
　　三井寿避开对视低头喝汤，又吃了一块土豆，咽尽了才说：“谁知道呢，看我心情。笑个鬼啊你。”
　　“没事，想打尽管打，我帮你打。”
　　“喂！”
　　铁男没再回话，嘴角挂着快活大口吃他的夜宵。他很饿，可惜了那一桌子没吃完的烤肉。他盛了碗汤，另加芥末酱进去，萝卜汤鲜甜，配一点芥末更提味。
　　吃饱了整个人都有精神，走出店铁男问三井要不要回家。三井寿说今晚家里没人，手刚好扫到裤子口袋，鼓溜溜的。他记起来了，兜里有大半块茶点，太甜，他没敢吃，怕胃疼。
　　他掏出来想扔掉。铁男摊开手问他要。“别扔！给我。”三井寿不解，把茶点放进铁男手心，见铁男要往嘴里送，赶紧拿话拦他：“哎我咬了。”
　　他眼睁睁看着铁男把那块茶点塞进嘴里，嘴角还沾了一点点奶白色碎末。他觉得此时的铁男很可爱，抬手去擦那一点白，“我咬了你还吃？”那些青黑的胡渣有些扎手，怪痒痒的。
　　餐馆窗子透出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变了形状，叠在一起。
　　“唔。”铁男的眼窝藏在成年男人突起的眉弓之下，显得人深邃。他额头略低，淡淡地笑，“正想吃点儿甜的。我小时候要等过年或者儿童节才有糖。你今晚还是跟我回去。”
　　三井寿突然发现自己长高了，因为他只需要稍抬眼皮就能看见铁男那双正期待他的眼睛。
　　铁男偶尔会这样深深望着他，眼珠很亮，用一种不易察觉的仰望视角。三井寿总觉得那种眼神他看见过，很熟悉，但记不清。
　　等回了极乐寺，夜已经很深。夏夜关不住窗，后院醉人的花香一阵阵袭来。三井寿钻到铁男的凉被里，额头靠着他的肩胛骨，手伸到前面自在垂着。
　　铁男总是很热，虽然刚洗过澡三井寿又出了些汗，把整张背露出来。“过几天我跟我爸去欧洲旅行，你去吗？”
　　铁男握着三井的指尖，低笑：“我怎么去？叫你爸看见，还不定怎么生气。你去多久？”
　　他很想说他会想他的，可那太不干脆，不够男人。还是算了，旅行能去多久呢，何必现在把话说尽，回来再聊也一样。
　　“半个月吧。带礼物给你。”
　　“先谢了。睡吧，很晚了。”
　　“没困。”
　　铁男放开三井的手，翻身把他撵出去，“你回去躺好，我给你讲故事，你听困了就睡。”
　　“真事？”
　　“故事有什么真不真。别插话，仔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