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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川坝坝上的雾(13) ...


  •   一把把金黄的稻谷整整齐齐垒在地坝上,日头渐渐落下去,木头的打谷机传来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罗茂脚踩着打谷机,双手发力,粒粒谷子从稻谷脱下,填满专门装谷子的半桶。虽然日头已经下来了,但依旧很热,罗茂的褂子黏在后背,稻谷的刺儿拉住双膀子上的皮肤,又被汗水冲走,让人火辣辣的疼。
      好在他向来善于忍耐,一声没吭地打谷子。这一打,直接打到晚上,闷热的山坡上此起彼伏地吆喝着回去吃晚饭了,陆陆续续有人路过他家门口。

      “小陈呐,今年又是自己打谷子吗?”一道温温柔柔的女声响起。

      罗茂被吓一跳,抬头看见陈兴云背着一大筐干竹子路过他家门口,朝他打招呼,他对她点了个头。
      “咋不喊颜祖华帮哈你忙呢?”陈兴云大概累了,停下来喘口气,看忙忙碌碌的罗茂,好奇的问。

      罗茂抬眉,她怎么知道自己跟颜祖华关系好,村里人传的这么快?

      “我就这点田地,自己一天就整完了,没必要喊别人,麻烦得很。刚砍完柴哦,这么一大背篓啊,陈二姐真的能干。”
      陈兴云笑笑:“哪里能干了,就随便出来整点。”
      罗茂看了眼干竹子,疑惑:“哎?这边还有你们屋头的柴山啊。”
      “没得。”陈兴云颠颠背篓,继续往前走,她的声音被风带回来,“我砍我大姐屋头的,他们家现在干竹子多,屋头整不及,喊我来砍了,拿回去烧。”
      “陈二姐,你们屋头的苞谷掰完没有?”
      “还没有,苞谷太多了,来了好些人,一起掰,明天都还要再弄一天呢。走了哈,我要回去弄饭了,你慢慢打谷子。”

      罗茂应了声,看着女人匆匆离开的背影,不自觉皱起眉。
      家里喊了人在忙苞谷,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帮着一起掰苞谷,为什么反而出去打柴?他记得彭家有一间专门放柴的草房子,按理说柴火应该存了很多,她为什么现在要出来呢?
      他没想出来,呼口气,继续奋力踩打谷机,终于在完全暗下来之前,打完全部的谷子。

      晚风呼呼吹过,裹挟着热意,罗茂点起煤油灯,看着满地的谷草和半桶里的谷子发呆。
      没有收获的喜悦,没有完成的解脱,只有难以形容的疲惫,累到直接坐在门槛上,尽管他又饿又渴,但是一动也不想动。

      门口忽然照进来点点微光,一个高大的男人大步跨进来,他提着个袋子,表情自然地喊:“累了哇,先过来吃饭嘛。”
      罗茂小声说了句,没力气了。
      颜祖华瞥见他起皮的嘴唇,进屋子把袋子放桌上,顺手倒了一碗水端过去:“先喝点水,小口小口喝,润嗓子就好了,不要喝太猛。”
      罗茂接过,喝了半碗后,才仰头看他:“哥,你咋过来了?”
      “我要不过来,你就饿肚皮了。”颜祖华边说着,边打开袋子。袋子里还用荷叶又包了一层,装着洋芋烧鸡和干豇豆炒肉、炒豆皮,菜下面还有饭,都是温热的。

      “快吃,等下冷了不好吃。”颜祖华拿双筷子递给他。
      罗茂没客气,吃完一半:“哥,这哪来的鸡呀?”

      “王家坝那边有个亲戚走了,我下午去帮了点忙,顺便带给你的,够不够吃?”

      “够,多了都是。这个是腿腿肉,来,你吃一个嘛。”罗茂夹起一块鸡肉。
      颜祖华摇头:“我吃了饭回来的,这些全部都是你的,慢慢吃。我去把谷草扬开,明天好晒谷子。”
      罗茂点头,继续吃饭。

      今晚的月色很好,颜祖华在地坝上扬谷草,罗茂坐堂屋边吃饭边看他。
      男人干活认真仔细,谷草层层叠叠堆在一起,他的眉峰高挺,如水的月光落下来,像是亲吻他的侧脸。罗茂看得入神,不自觉的停下所有动作。
      这个人真好看啊。

      晚上没那么热,颜祖华干得很快,满地坝的谷草不一会儿就全聚拢了。他转身看向门口,却看见罗茂正一直望着自己,不由得有点心慌,喊:“看啥呢?我脸上有啥子东西吗?”
      罗茂心里一悸,转开视线:“没,就是颜哥你长得还挺好看的嘛。”
      “……啥子哦?看半天,你就看这个?”

      罗茂在裤子上蹭掉手心的汗:“哥,你以后还待在这里不,你想去城里吗?”
      颜祖华放下耙子,坐到罗茂身边:“我想啊,大概明年,我就去外头了。”
      “那你想去城里做什么?”
      “打算去做点小生意吧。”
      罗茂想了想:“那还要等明年,为啥子今年不走?”
      “你以为我不想啊,家里面的还要交代,我姐姐的事情也很麻烦,还有……”颜祖华看了一眼他,“不过这都是我自己要解决的问题,跟别人无关,也不是要别人负责,你晓得不?”
      罗茂似懂非懂点点头。

      “天上都是鱼鳞斑,这几天大太阳,好好把谷子晒干,再过两天,你跟我去观头烧香拜哈。要得不?”
      罗茂一口答应下来。
      颜祖华没待太久就回家了,他还是从前那样,挥挥手就离开了。
      罗茂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眼里有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期盼。

      “叮咚——”罗茂脑海里久违的响起系统声音,“宿主,恭喜您获得掉落的情绪积分—399积分。”
      他疑惑:“上次我就想问了,这个情绪积分究竟是怎么算的?”

      “情绪积分是根据宿主情绪波动结算,尤其是宿主体会到最新、最大化的感情起伏。”

      罗茂愣了愣,又转头看向远处山峦上起起伏伏的小光点。煤油灯散发的光散散漫漫地延伸出去,他无法透过灯光看到更远处,因此感觉只是四周黑暗的逼近,而其余地方却是另一重天地。

      “我好舍不得他啊,这真是奇怪。”他摸了摸跳得有些快的心脏,没头没脑的说出这句话。

      四下无人,寂静无声,刚刚的喃喃自语飘进晚风里,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川坝坝的雾每天散去又聚起,雾气笼起,罩住村庄,太阳一出来消散,来来回回。

      “颜哥,搞好没有?我来了啦。”罗茂站在黄桷树下,等着颜祖华出来,他们要一起去观里拜拜。
      这几天罗茂过得挺轻松,因为颜祖华天天都来,有时候做饭,有时候帮忙晒谷子。他其实拒绝过,但颜祖华还是雷打不动过来帮忙。在多了一个劳动力的情况下,他迅速解决完家里谷子。

      “搞好了,来了。”颜祖华从屋里走出来。
      罗茂匆匆一瞥,立即瞪大眼睛:“……颜哥,你这是要去相姑娘啊?”他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实这是他的颜哥。

      不同于往日的灰褂子短裤,颜祖华穿着麻白色的盘扣衬衫,黑色长裤,简简单单的衣服撑起挺拔的身形,谁看了都得夸一句气宇轩昂。

      “相啥子姑娘,没那回事。就拜菩萨,随便穿的啊。”颜祖华表面不以为意,绝口不提自己一大早起来,把衣服换了好几套,才选到这身衣服。
      其实他现在也闹不清楚自己想干嘛,原来准备把人推远一点,免得大好青年被自己拉入歧途,可这小子实在让人不放心,总是放不了手。
      我难道不可以就这样看着他?拿这一辈子和他过下去?
      每次这样想着,颜祖华就不由自主生出来一股愤怒,凭什么我的感情是歧途,凭什么我不能告诉他——我喜欢他呢?可他本来就不用回应任何感情,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好的,又凭什么要去了解自己的感情。
      每每想到这里,这股愤怒又会变成悲伤,让颜祖华更加明白自己没法靠近。
      他深深叹口气,引得罗茂回头问他怎么了,他摇头,只说没事。

      清早雾气腾腾,风里夹杂着露水,两个人走得快,打湿了头发和裤脚。不多时,就看见露出个角角的房檐。

      禹皇观在那个特殊时期被烧过,二十余年来都是断垣残壁。直到十多年前,一个年过六旬的道人来到这里,看见破败景象,立下誓言重修观宇。从此翻山越岭,日夜不休做法事,终于凑足钱款,重修房舍,再塑神像,接续着禹皇观的香火。
      罗茂打量这个地方,四周没有人烟,只有一望无际的观音林陪伴着一处孤零零的道观。在这个十分原始朴素的地方凭空添了几分的古色古香,一片世俗中透露着几分怪异。

      颜祖华偏头:“走吧,进去。”

      道观不大,一间正殿,两间偏房。屋外铜鼎里横七竖八插着香蜡,空气里弥漫浓重的香灰味,土鼎旁边的坑里还有燃烧的纸钱。
      他们走进去,三清端坐在正殿上,堂下飘飘荡荡的白烟经年累月熏染,让这些泥塑的神像好似获得了灵魂,僵硬的面目都呈现着神灵的悲悯。

      “你把纸钱烧了就回去嘛,这个牌我收了,念上一个月就送走了,安安心心的,你放心嘛。”
      瘦高的道人从转角处走出来,精神矍铄地停在正殿门口,身边还跟着一个端着牌位的姑娘。

      罗茂看了一眼,陈兴云,陈老汉的三女儿。她也是村里小干部,和原主一起做过事情,开朗大方,原主还偷偷喜欢过她。自从他来到这里,只见过她两次,陈老汉被杀后,这个记忆里明媚的姑娘总蒙上哀伤的神色。

      陈兴云偏头看见罗茂,主动打个招呼:“陈大哥,你们也来拜拜啊。”
      罗茂应了声:“你这是……”
      “哦,我就来给我老汉找个地方待。”陈兴云语气平淡,脸上并没有丝毫的为难,好像惨死的陈老汉只是寿终正寝般的平静。
      川坝坝上的习俗,家里有人故去,可以供奉在观宇,以祈求亡灵早日超脱,投胎转世。
      罗茂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拉着身边的男人进正殿。

      其实罗茂向来是不信这些的,但是当他看着颜祖华虔诚地跪在蒲团上,皱着眉头念念叨叨讲述最近的遭遇时,不免也生出一种念头,世间的神灵若是真有眷顾,一定要让他万事如意。
      他就这样想着,安静的跪下叩拜。
      堂上的泥塑神像还是那样僵硬,背后飘扬旗幡,只有斑驳的黄土墙蔓延出一道道龟裂似的纹路,好像芸芸众生交错的命运。

      “给他整个平安符,好多钱?”
      罗茂站起来,看见颜祖华正和坐门口的道人说话。
      “五块钱。”道人手里不停扎纸钱,连头都没抬。
      罗茂往前扯了扯颜祖华的衣服,小声说:“干嘛呢?别花这个钱了,等下去买两根雪糕吃不好吗?”
      颜祖华对他摇头,既然来了这里,免不了出份钱,直接掏钱递过去。道人看见钱,就把手里的活丢一边:“就这个小兄弟吗?给你自己也求一个嘛。”
      “不用,就求他的。”颜祖华摇头。

      道人拿出黄纸红笔,问了罗茂的生辰八字就开始写写画画。写到一半,道人的手就开始抖,笔险些握不住,他抬头看了一眼罗茂:“你这八字凶的很哦,嘿呀,不过还可以解决的,有了我的符莫得问题。”
      罗茂歪了歪头,这个生辰八字是他自己的,颜祖华都花了钱,他不想随便糊弄过去。

      “真的没得问题吗?”颜祖华脸色凝重,反复问了道人好几遍。
      “哎呀,啰不啰嗦,这么紧张。”道人嘲笑着,递过平安符,“不晓得的还以为这是你讨的媳妇儿。”
      颜祖华一言不发,罗茂反倒不好意思地笑笑,接过平安符道谢,反手把人拉走。

      走出正殿,太阳隐隐约约探出头,陈兴云还蹲在铜鼎下烧纸钱。空中纷纷扬扬的白烟灰如雨落下,她脸上豆大的汗水,混和着白烟灰,显得狼狈又可怜。

      “还得烧把纸钱,你等等。”颜祖华突然止住,看向铜鼎,“不行,一定得烧,等下烧纸钱的时候,记得把你的名字和住址多默念几遍,这样人家才不会保佑错人。”
      他急急忙忙又走进正殿,罗茂看了眼蹲在地上的姑娘,踌躇了一下,还是走过去。

      “陈幺妹,你好点了没?二姐没来吗?”

      陈兴云紧张抬头,发现只有罗茂一个人,放松了些,说:“我好多了,上次谢谢你啦,不然我肯定要在地上躺好久。我二姐屋头有事,今天没跟我一起。”
      罗茂摆手:“我也没干啥子。你屋头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憔悴的姑娘垂下头,额前的头发掩住她的神色:“处不处理都差不多,公安前天又来过了,还是没得啥子办法。坝坝上人这么多,这种事情,哪个都有可能。我去求了很多人,都不想再查,连我二姐他们都不想继续查下去。”

      罗茂皱眉:“二姐他们不打算查了?”
      她拢了拢头发,神情平静:“屋头的人都要生活,不可能一直耗在上头。”
      罗茂想了想,迟疑点头:“也是,都要生活嘛。这种事情你也不要太气了,天降横祸,实在是没办法。”
      陈兴云闻言,摇头:“我晓得他要死了,心头还是有点准备。”

      “什么?”

      陈兴云把手里剩的纸钱一股脑儿丢进火里,才接着说:“我老汉前两个月一直咳血,他哪个都没说,我给他洗衣服的时候才晓得这个事。我喊他去医院,他咋个都不肯,害怕花钱,一直说自己活不过今年,结果还真的没活过今年。”她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
      “陈大哥,你晓得嘛,他对自己,对别人都扣得很,几分钱也不想拿出来。之前我大姐出事,我们都把他恨毒了,觉得他就活该孤独终老。可……”她情绪有些激动,“他觉得自己活不长的时候,连病都不看,还把自己攒得这么多年钱分成几份,想拿给我们姐妹,说这些年都是为了我们,我……我……”
      姑娘跪在地上哽咽着,罗茂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蹲下来,拍了拍她的背以表示安慰。

      这一幕,恰好落在刚抱着一堆纸钱出来的颜祖华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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