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第一百零九束星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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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待过幽谷的医师后，希奥顿寻到了埃蒙德的孩子们。
面对罗罕国王，卡蒙说着埃德加听不懂的话：“我们要求拆除边界线上的栅栏，山林换草原，果树换良田。我们要平等地得到洛希尔人的欢迎，允许我们学习语言和技术，允许交易买卖。”
“还有，黑蛮地虽然已结成许多支新族群，可我们世代只有‘黑蛮地人’这一个名字，我不愿它被鄙夷地讲出。”她说到一半，忽然红了脸，眼中染上愧疚，“那些伤害了你国民的人，不可原谅。但请你不要将他们虐杀，至少给个痛快！为此你可以削减我们的请求，或对我们提出要求。”
微风拂过，对立的希奥顿眉头微皱，却不掩饰对卡蒙的赞许。“这些传言究竟是从何而起的呢……”他既觉好笑，又觉悲哀，“罗罕人残酷至极，会将俘虏活活烧死？”
埃德加只听懂了“烧死”，吓得一哆嗦。
“想必是另一位白袍巫师的杰作。”甘道夫笑道，“他很擅长搬弄是非，就像他的手下格里马。”
“这是误会？”卡蒙问。
“我的副指挥使将向投降的人们宣布，投降的黑蛮地人将在战后帮忙，以此来弥补他们的罪行。他们将得到一定程度的宽恕，因他们同样遭受萨鲁曼的欺骗，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在几百个黑蛮地人的注视下，希奥顿王嘴角挂着浅笑，微微端正了姿态。“埃奥尔一族保证，世界不会再将你们落在后面。”
午后，罗罕工匠在废墟的阴影里敲敲打打，奏出一串叮咚的乐音。黑蛮地的年轻人在一旁看着，满眼好奇。木匠在长板上钉了颗钉子，邀请年轻人敲上一锤子，后者卯足了劲，险些将木板锤裂。
埃蒙德的部落与罗罕达成协议，结为平等的盟友。而那些受萨鲁曼欺骗、如今举手投降的黑蛮地部落则俯首称臣，交由埃蒙德管理。自今以后绝不再武装渡过艾森河渡口，也绝不再与人类的敌人为伍。
墙顶上，缪笛靠在阿斯翠亚与陶瑞尔的身边，鹿角将两人拢得很近。它鼻尖顶着蝴蝶，背上站着一对渡鸦，可它动也不动，懒散极了。幽谷的精灵取出草药，敷在雄鹿的伤口上，它立即装出疼痛的样子，却换来轻轻的责打。
“除了国王，几乎没人能管束他了。”陶瑞尔无奈道，“谁的力量都不足以拉住一头大角鹿，只要它想去一个地方。”
莱戈拉斯将妖狼的尸体交给林地王国的战士，令其带回王国。此时又洗干净了手，将银灯挂回腰间。他往缪笛嘴边放了个苹果。那雄鹿立即抛开了所有不满，伸长脖子去够水果。
“缪笛已经很勇敢了。而且，比起谁能拖住他，我更想知道你们是如何做到的。”阿斯翠亚注视着陶瑞尔的眼睛，她的笑意快将她晃晕了，“没有故事敢这样书写。幽暗密林直到罗罕，渡过安度因河，你们仅用一日时间？”
红发精灵张着嘴，面露困惑。“我们从巨鹰送来消息那日便已动身，就在对多尔古都的作战胜利的第二日。瑟兰迪尔陛下返回堡垒，从圣殿的星光中，他预见了未来的事情……”她皱眉，并未将话说完。
“是萝林送去的消息？可哈尔迪尔似乎并不知晓巨鹰的事情。”
“不，这在巫师与精灵的意料之外。没有谁请它们在两地间传递消息，可它们却这样做了。”陶瑞尔胸膛起伏，显得有些激动，“我第一次仔细看巨鹰的翅膀，那对翅膀的影子有三座树屋那么大——”
「孤山一战就有巨鹰参与，陶瑞尔，可你没想着抬起头。」莱戈拉斯站在碎石堆上，冷不丁道，「你那时忽视了朋友，只低头看一只矮人。」他故意强调「低头」一词，以此来暗示、即使奇力在矮人中真算高的，也并没有多高。
「坏精灵。」
听到阿斯翠亚的评价，他笑着摸了摸鼻子。
「狭隘的精灵，一如既往。」陶瑞尔扯扯嘴角，好像并不在意，却又真心以为、莱戈拉斯笑得有些做作，“六十年来，孤山矮人能与我们交好，索林和他的继承人功不可没。当然，我们精灵也是非常不错。”
“难道奇力的名字是萨鲁曼的咒语？不然你怎么不敢提起，陶瑞尔将军？”阿斯翠亚用手肘戳那精灵，将她逗笑，又忽然话锋一转，“三百矮人援兵可不是小数目，如果我从梦中所得是真实的，此时的孤山并不太平。”
陶瑞尔点点头，恢复了领军作战时的严肃表情。
“魔多使者三番五次恐吓北方国家的领袖，河谷邦与孤山自然拒绝结盟，但东夷却欣然接受。东夷人多次骚扰河谷邦，每次都被布兰德王拦截在奔流河外。但自从一月前落败，东夷已多日没有动作，定有邪恶的预谋。”
「留守王国后方的军队由谁领队？」莱戈拉斯问。
「加利安，我们的事务官驻守堡垒。」陶瑞尔的眉间染上犹豫，终究还是将心中的疑问讲了出来，“我在想那一切是否与你有关，阿斯翠亚。宝石从来只能折射光线，从未真正放出光芒。”
“我说不清，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那支试图偷袭堡垒的敌人想要跨过魔法溪流，却刚一踏入水流便昏死过去。那些受伤的精灵睡着了，醒来却都说自己跨过了海峡，他们见到塞勒涅冕下，也见到许多只绿眼睛的精灵。”
阿斯翠亚好像被针尖刺了一下，那感觉是痛也是痒，将她的视觉和听觉都短暂剥离。世界仿佛被抛至高空，而她想起第一个这样说的霍比特。她那时并未将弗罗多的话当回事，也以为皮平的梦只是巧合，可现在……
她抬起左手，手上没有镜子，看不见自己眼睛的颜色。但空荡荡的无名指上却有一圈印记，若是至尊魔戒戴在阿斯翠亚手上，会与这痕迹完美重合。
「阿斯翠亚。」
一只手搭上她肩膀，费艾诺之灯的微光照在脸侧。阿斯翠亚向上看去，莱戈拉斯的目光像一只航船，正在突破海上的迷雾，快将她看穿了。面对缪笛与陶瑞尔的关切，她说不出话，只翻出本诗集。
那与她素昧平生的诗人，让她的双手能抓住些什么。
“按时间来推算，你也许不知道。但哈尔迪尔说，我的葬礼快要进行到尾声，这消息从何而来？”
谈蓝色的背景下，那红发精灵沉默了许久，像一座孤独的山。她的眼睛在阿斯翠亚与莱戈拉斯之间转动，从前她绝不会藏起来的事物，被她压在了盒子的最底下。阿斯翠亚这时才看出，那将她晃晕的并非笑意，而是泪光。
“也许苏拉纳给凯兰崔尔夫人传了信，也许她轻易便能知晓一切事情。但我和芬伦只能靠猜测，我们猜出了，国王所见的未来并不美好，尽管他装出岁月静好的样子。我并不如战士们坚定，我踏上战场不止为了联盟的承诺。”
号角堡前的原野中堆起了两座坟冢，容纳了所有在防御战中阵亡的罗罕骠骑。一座住着东边各谷地的人，另一座睡着西伏尔德的军民。阳光下还有座幼小的坟墓，主人们尚未成年。
地蠕虫嘶叫半日，终于死在山的那边。强兽人、半兽人与座狼的尸体堆叠如山，远离人类安静栖息的墓房。巫师告诫众人不要去砍森林的木柴，于是它们并未被火焰焚烧。
精灵与黑蛮地人则将同伴带回家乡，葬在生前最爱的地方。阿斯翠亚总会忘记、精灵并不会真正死亡。因为分别的感觉像是撕裂陈年旧伤，流出的血液将他们分隔在两个世界——精灵是会心碎的。
“你总对我讲通用语，陶瑞尔。”
“因为我认识你时，你一句精灵语都不会说。”
午后的阳光纯白，照得盔甲发烫。空气中弥漫着果味和奶香，好像哪只霍比特又要办生日会，但甘道夫对孩子们说不会有烟花。他不仅取走了希奥顿王的清闲，也召来了他的四位朋友、同去艾辛格谈判。
莱戈拉斯颇有些苦恼，因秘银甲的边缘用线缝在轻甲上，他不知如何是好。但比解决方法、更先一步到来的却是阿斯翠亚，他不记得她何时拿起过穿着铁环的针线，那些能保护战士的精妙手艺，她似乎没学会。
但仍是一只无所不能的精灵。
「原谅我。不，还是别原谅我。」阿斯翠亚迎着他复杂的注目，将那件外衣搭在手臂上，「这是伊欧玟缝好的，你和金雳从两边扯也扯不开。所以别怪我，要怪就怪伊欧玟，如果你忍心的话。」
莱戈拉斯困惑地眨眨眼。当她有意将话语变成曲折的小径、藏缀着三色堇在其中，他总是不能一步跃至终点。但那只恶作剧的白鸟终于离开了他，让他能流畅地讲话。那些刺痛又甜蜜的感受，不再是莱戈拉斯形容不出的。
「我不忍心。不忍心怪你，虽然你把幕后主使藏了起来。」他又握住她的手，目光从戒指的烙印上匆匆滑过，「可我会害怕，如果你因此受伤，我该怎样原谅我自己？」
金雳从动动耳朵，斜眼路过了两人，他叫道：“所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要再提到我的名字！我开始对你们感到厌烦了——”他与矮人兄弟们走下阶梯，好像一筐从山坡上滚下的栗子球。
「为什么矮人的脾气总是这么火爆？」
莱戈拉斯问得认真，而阿斯翠亚只笑笑，并未再提从前的故事。她想，关于孤山矮人与西尔凡精灵交好，他多少也是做了些贡献的。
她对城中的伊欧玟和吕迪亚挥手，做了再见的约定。
城门口，幽谷医师将一盒药泥交给阿斯翠亚，他告知她，这是阿尔温的赠礼。这清香的草药只治疗疤痕与伤痛的后遗症，因那精灵猜测、她与埃斯泰尔相同，是会将新伤养成旧伤的人。
阿斯翠亚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在幽暗密林的战场看见幽谷精灵。自从阿尔温得知多尔古都将要开战的消息，双手便未曾停下，时而握着笔杆，时而抓紧药杵。而当她用指尖描绘中洲的地图，耳边会响起洪水与战争的声音。
她应已选择了命运，此事不假，从阿拉贡身上便能看出。他看向人类或精灵时，面上都带着幸福而惭愧的神情，似乎想要得到所有生灵的祝贺，又希望每人都走过来责怪他，在他具有重量的人类身体上踩一脚。
那祝贺的话语、阿斯翠亚已“预言”过了，而责怪他的理由、她也并不拥有。她只想起，她手心的伤口曾被阿尔温治愈过，那温暖的感受，与暮星将面临的分离截然不同。
北风将天空擦得清澈，此时仍有精灵在西渡途中。
“金铁未采，林木未斫，
“月下山峦犹然年幼，
“戒指未铸，灾祸未成，
“它已多年漫步林中。”
白袍甘道夫念的诗于希奥顿而言、像是道古老的谜语，他在马背上苦苦思索，也得不出树胡有怎样的力量能够摧毁艾辛格。但法贡森林的树枝在风中有力地抽动，好像真有超越人类之上的生命。
队伍整装待发，金雳却还抚摸着缪笛的鹿角。“我也想骑在这大家伙身上。”他爱不释手，雄鹿却好像会错了意，“别、别顶我，我没想着把你的犄角弄下来！”
“准备好吧，把我们的小朋友接回来。”巫师最后吸了口烟，吐出的烟圈消失在光里，“给我个方向，阿斯翠亚。看看罗盘此时指向哪里，那必然是艾辛格无误。”他甩甩袖子，想要将烟草的气味丢干净。
精灵低下头，罗盘的指针颤颤巍巍，命中的方向几乎在太阳的对岸。但艾辛格不可能在圣盔谷的南方。阿斯翠亚感觉指尖发凉，她告诉甘道夫、艾辛格应当在西北边。
那巫师不可能不知晓，却像是忘了又记起似的，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那笑容还是和蔼的、仁慈的，又饱含智慧。他并不催促她，因为她会意识到，自己该上路了。
艾辛格的欧尔桑克石塔不再像漆黑的鬼影，天幕澄澈，黯色的乌云朝南方飘去，萨鲁曼的居所也失去了阴森恐怖的氛围。
高塔像枚倒置的钉子，废弃在灰黑的山脉身旁。石塔下的圆形环场内回荡着水声，河水裹挟着金属、碎石、树枝，还有兽人的尸体，在坚固的墙壁间反复冲刷，从未如此高兴过自己的流动。
走在离高塔不远的坡上，阿斯翠亚看见攻墙的巨石。
那并非是单薄的生灵所能举起的，即使是投石机、也经不起此等重量。艾辛格苍白的石墙本来环绕山谷一周，此时却被恩特击溃，露出了巨大的豁口。灰绿的水流淙淙流出，清音泠泠。
“这样的门才显得大方好客呢，我们不用像从前一样走黑石隧道了。”甘道夫弯着眼，得意中亦有深沉的惋惜，“这片平原曾经蓊蓊郁郁，林荫大道纵横满布，溪流细细，果树成林……”
“这里发生了什么？”伊欧墨不禁问。
“邪恶的意志在此凿出无数石室、厅堂和通道，向下挖出坑洞，筑成强兽人繁衍生长的巢穴……自从萨鲁曼叛变以后。”巫师的神情渐渐冷淡，露出了眼中的全部色彩，“如今被恩特摧毁，便是他滥伐森林的后果。我们走——”
他率先将捷影领上山坡，朝门户大开的艾辛格行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