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甲好像又掉了》薄荷脑袋

93、抢救

　　“那是——”孙千惊呼。

　　冷库门前，万易倒在血泊里，胳膊高伸，掌心握住把手，维持着启动开关的姿势。

　　开关口处前后，血色已经干涸。

　　陆御时快步上前，边走边脱下碍事的西装外套，踢开横七竖八的铁棍，吩咐司机：“救人。”

　　尖锐绵长的刹车声盖过司机的回答，贺骁箭步冲上前。
　　顾不得和陆御时维持以往的尊重，张口问：“在里面？”

　　得到肯定的回答，二话不说跑到按钮处启动开关，干涸的血液黏在袖口上，他浑然不觉。
　　“怎么打不开？”

　　话落，再次传来数道急刹车的声音，七八个人下车往这边跑来，手里拿着工具，没等站稳，陆御时开口：“快。”

　　他站在冷库门前，没有动作，表情一如既往冷峻，仿佛只是寻常的一个下午，他要参观冷库内的东西，安静得等待大门开启。
　　只有孙千知道，这一路上的奔波，他们是怎么用一个小时的时间完成三个半小时的路程。

　　此时也只有孙千注意到，垂在身侧的那双手收拢得有多紧，向来游刃有余、从容不迫的人，也会紧张焦虑到握紧拳头。

　　孙千盯得出神，更加分不清陆御时对顾楠的心思。

　　走神间，大门轰隆隆推开，他甚至没看清陆御时的动作，再眨眼，人已经冲进冷库，怀里抱着陷入昏迷的人。

　　贺骁没在门口看到人，边往里面冲边喊：“小武，小武——”
　　脚下的人身上布满冰霜，贺骁霎时失去主心骨般红了眼睛，抱住人就往外冲。

　　陆御时喊住他：“上车。”

　　汽车起步后，直接将油门踩到最深，孙千扶着方向盘，双眼紧盯路况，灵活的在主干路穿行，一路上不知道被多少司机大骂，紧赶慢赶将两人送进抢救室。

　　抢救中的指示灯闪烁幽光。
　　贺骁盯到眼睛酸涩，都没见那扇闭合的门有推开的迹象。
　　失力垂首，掌心搓得通红。

　　矿泉水递到眼前，他抬头，孙千努努下巴，示意他喝水，转身走到陆御时身边，低声说着什么。

　　一旁的人身量很高，站在窗前，挡住大半光线，孙千侧着身子嘴巴张张合合许久，才见陆御时轻微点了下头，全身上下都在诉说着不快。

　　贺骁垂下眼睫，没发出动静。

　　自从小武和顾楠在平安医院起冲突后，他还没机会见到陆御时，自然猜不出陆御时的态度，心内总生不安。
　　远东资本能有今天，全靠陆御时对康盛泰的照顾，若因为他惹陆御时不悦，实在对不起康总。但冷库门前，他心里焦急小武的情况，哪顾得上陆御时。

　　这会静下心来，细细回想，心里骤然掀起惊涛骇浪。

　　将小武从冷库抱出来时，小武身上穿得是女款的衣服，两个袖子从后背绕到前胸，交叉绑上死结，拉链拉到最顶端，这样的打扮分明是出自旁人之手。

　　冷库，只有两个人。

　　他无意识蜷缩指节，无声吞了口唾沫，默默起身，注视面前的背影，正要开口。
　　抢救室大门被人推开。
　　下意识起身：“医生，我弟弟怎么样了？”

　　“哪个是你弟弟？”

　　贺骁急忙接话：“贺武。”

　　“已经抢救结束，暂时脱离生命危险。”医生感慨说，“幸好外面那件衣服被绑死了，如果反常脱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贺骁舔了下嘴唇，庆幸的同时，下意识抬眸观察陆御时的神色。
　　“那……”

　　医生不耐烦轻“嘶”：“别挡道。”

　　视线未在贺骁身上停留，举手朝远处白衣护士示意，语速飞快：“快去请杨院长。”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抢救室的大门再次被合上。

　　孙千在陆御时开口前，抢先说：“杜医生还有五分钟到。”

　　时间一分一秒往后滚，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越发紧迫，被无限拉长的等待消磨着心内的游刃有余。
　　抢救室的大门第三次推开，医生张口问：“顾楠的家属在吗？”

　　陆御时：“她情况怎么样？”

　　医生上下打量他一眼，提了提手里的病危通知书：“情况不太好，你是？”

　　“她的……”陆御时顿了下，“男朋友，我签。”

　　“男朋友不行，她家里人呢？另外这一份是万易的，也需要家属签字。”
　　抬起的右手僵硬地垂下，陆御时沉默了下：“家属都没在，先抢救，后果我来负责。”

　　几乎同一时间，孙千脱口而出：“不行。”
　　察觉到身上射来的视线，孙千硬着头皮对医生说：“没有家属的情况下，医院有责任先抢救。我们不认识万易，麻烦您通知医院联系家属。”

　　“孙千。”陆御时声音冷了冷。

　　孙千头皮发麻。

　　好在杜医生及时赶到，半白华发随着他的奔跑而飞舞，气息还没喘匀，站在陆御时对面问：“怎么样了？”

　　医生惊诧，指着那人半晌说不出话：“你你你……”

　　贺骁注视面前站定的男人，双眸骤然收缩，他如果没记错，这位杜医生前不久才被授予国家一级院士。
　　那日他安顿好小武，回北城又和康总聊起陆御时，康盛泰却说，他没觉得陆御时对顾楠有多少情愫，极高的容忍度或许可以从另一个方面解读。

　　——感同身受。

　　耳边，陆御时的声音略显急促。

　　贺骁静静注视眼前的男人。

　　印象中，陆御时从不与人低头。

　　“顾楠和万易的情况都不太好，麻烦您了。”陆御时看向医生，简短介绍，“北院一级院士杜康杜医生，他和你们一块抢救，有问题吗？”

　　医生连连摇头，全医院最好的医生都在里面了，如果杨院长也没办法，病人只能转院，但近乎衰竭的心跳，很难忍受长途跋涉。

　　“不行！”
　　孙千第二次出声制止，拔腿上前阻拦，顾不得陆御时彻底凝固的神情，语速飞快，“我们不认识万易，麻烦杜医生帮忙抢救顾楠就好。”

　　“孙千！”陆御时声音冷厉。

　　孙千眼球震颤，硬着头皮低劝：“砍伤大动脉，17处骨折，肋骨刺伤肺叶，距离心脏就差两公分，腹腔积液，下肢水肿，他……他根本就凶多吉少，救活了当然万事大吉，但凡出现一丁点问题，万爷都会向您发难。”

　　他能明显感觉到陆御时压着火气，第一句说出口，后面也就不难了。
　　“万爷本就对您虎视眈眈，万易如果死在您找来的医生手上，他才不会管医生到底是不是一级院士，只会把万易的死归咎到您身上。”

　　孙千不敢抬头，说完忙看向杜康：“麻烦您尽力救助顾小姐，辛苦。”

　　杜康面上焦急，人命攸关，哪有时间听孙千分析利弊，目光询问望向陆御时。
　　得到一句：“两个都救。”

　　杜康点头，奔向抢救室。

　　双开门再次闭合，贺骁盯着孙千脸上的焦急看了会，开口半是劝慰：“人是陆总带来医院的，万爷想发难，怎么都有理由。万易是万爷的亲生儿子，结果或许不会太糟。”

　　“你懂什么，”脱口而出的话不经大脑，孙千察觉情绪脱控，深呼吸几次，解释，“万爷如果真拿万易当亲生儿子疼，他就不会半死不活地躺在冷库门口，谁知道是不是那老东西故意把人打成那样，反正顾小姐在里面，陆总肯定会来救，到时候刚好把万易的死推到陆总身上。”

　　“孙千。”第三次唤出声，声音已经听不出波澜，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但孙千心里清楚，彻底沉下的声线后藏着他已经多年未见的怒意。

　　抢救室门前一片死寂。
　　孙千自认没错，在浔城地界敢无所顾忌地把人逼进冷库，开关按钮和内部应急装置同时失灵，除了万家，不会有第二个人。

　　万家流落在外的小少爷被人打到奄奄一息，出现在陆御时的必经之路，怎么看都像是预留好的陷阱。

　　他盯着地板，低头不吭声。

　　窗外，秋风扫落遗留在树杈的枯叶，阳光覆盖的长椅上，几位老人有说有笑，落叶在他们身前、身后飞舞，隔着加厚的窗子，听不清风声。

　　陆御时抬手按在窗台处，失焦的瞳孔划过一丝怅然。
　　他总不能见死不救。

　　当然更深层的原因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从门前到开关启合处，两米的距离染着长长一道血痕，万易直到昏死过去，手都没从开关上放下来。

　　要么万易昏迷前拼尽最后一口力气爬到开关前按下，要么眼睁睁看着开关启动，大门却纹丝不动。

　　他更倾向于前者。

　　那道血痕太干净了，干净到丝毫察觉不出挣扎的痕迹。更可能是，直到最后彻底昏迷，万易都不知道开关已经失灵，在万易心里，以为已经救下顾楠，所以放心散去强撑的那口气。

　　还有一种假设，他不敢细想。

　　当时的万易或许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抬起脑袋，扭头去看一眼大门是否开启。

　　无论哪种，拼死救人是真，就算真是万爷拿万易的命给他做局，他都得心甘情愿往下跳，从看清那道血痕开始，他就已经没有选择了。

　　一阵脚步声凌乱。

　　纪元宇带着顾淑萍姗姗来迟，本就精神不济的女人此刻眼周红肿，医生交代过情况转身离开，顾淑萍脱力垂在休息椅上。

　　苏迪跟在后面，小声唤了句：“师哥。”

　　顾淑萍这才注意到窗前站立的身影，嘴巴咕哝半晌，只道了声称谓：“陆少。”

　　贺骁瞧了眼低头生闷气的孙千，上前开口：“陆总已经请来杜医生一同抢救，会没事的。”

　　顾淑萍含泪点头，双手合十抵住脑门，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什么。
　　她说得细碎，在场众人，无一人听清。
　　掌心不足以覆盖面部，陆御时注视她翕动的嘴角，许久，眉眼下垂，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说

　　[药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