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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被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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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楠没来得及细细观察图片,余光扫见有人影快速跑过,随后一大批身穿黑衣服的保镖从后追赶。
前面的人她没仔细看,后面的黑衣人她不会看错,万家的保镖。
不知道又在欺负谁。
她打字回复靳言,无心多管闲事。
【盯紧他。】
收起手机,抬头,薛丽气喘吁吁从后面跟上来。
两人皆愣,薛丽扶着腰直喘粗气:“是你。”
“出什么事了?”
“小武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人,那些人手段阴损的紧,我不放心。他们不就是图财么,我过去跟他们说,要多少都行,别吓着孩子。”
顾楠在脑海划拉一大圈,总算想起那个小混混,贺骁的弟弟。
“我去看看。”
见薛丽不放心还要往前跑,顾楠皱眉拉着她的胳膊扯回去:“回去等。”
薛丽张了张嘴,若非时机不对,她很想问眼前年纪不大的女人,印象中,她确实不曾见过这人,这人却三番五次帮她。
“谢谢。”尾音还未落地,顾楠已经箭步冲出去。
贺武仗着年纪小,身型轻便甩开黑衣人们两条街,到底没经过专业训练,时间一长体力跟不上,距离在渐渐缩小,力竭之时,慌乱掏出手机给贺骁发消息,张嘴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哥俩好不容易对坐下来谈心,约定好每月最后一个周末见面,还没开始实施,就要和哥哥天人永隔。
消息发出去,只有一声带着哭腔的“哥哥”。
彪形大汉已到近前,他握着手机紧紧闭眼,预想中的疼痛没到来。
围在身前的人乱作一团,空气中有拳头碰撞的声音,也有棍棒砸在皮肉上的声音,闷哼与呼痛交相传来。
顾楠解决眼前的几人,回头一看,贺武抱住膝盖,双眼紧闭。
气不打一出来,提膝踹开举棍子的男人,抬手照着贺武的脑袋拍了下,怒骂:“逃命给你逃困了?是睡觉的时候吗。”
贺武吃痛睁眼,少数黑衣人抱着腿在地上“哎呦”个不停,大部分依旧围成圈,死死盯着中心的两人。
“你来救我吗?”
顾楠气极反笑:“不然呢,我在这拍武戏?”
贺武呆呆地看着顾楠,上次见面不由分说打了他好几巴掌,哥哥还不让得罪她,现在过来救他,他想不通。
顾楠没心情等他想明白,余光在所有黑衣人脸上短暂停留。
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她自己或许还有逃命的机会,带着贺武,很难。
小幅度侧过头,微微俯身,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看到旁边脸上有疤的男人了吗,一会我从他旁边打出突破口,你趁机往外跑,别回头,去铂爵找一个叫万易的人,他能保护你。”
说完,半天没等到回答,一众保镖围着她虎视眈眈。
她现在最想打得人不是黑衣保镖,而是被人围困还有时间发呆的贺武。
一手拉着贺武的衣领把人提溜起来,回身对刀疤脸发难,一推一送,将贺武从突破口踹出去,大喝一声:“跑。”
好在这次贺武还算给力,没有犹豫,跑得飞快。
顾楠缠着几人打斗,给贺武多争取逃跑的时间。
为首的刀疤脸扬手招呼:“一起上。”
顾楠此时惊觉,这些人想弄死的不止贺武。
车轮战就是大罗神仙也没胜算,她只能边打边退。
刀疤脸顺手丢下打折的棍子,换了钢管在手心掂量,吩咐旁边的人:“带几个人去追贺武。”
顾楠有心阻拦,抬脚勾过砸断的立柱,腰腿发力扫向那人。
钢管砸下,旋转的立柱被刀疤脸踩在脚下,放声笑:“还有心情多管闲事?”
立柱脱手,震得腕骨发麻,顾楠甩了甩胳膊,心下计算时间,小孩体力恢复地快,应该已经跑远。
然而事与愿违,贺武从废钢厂出来一路狂奔,肾上腺素飙升,眼见就要跑到大路,不知道又从哪里钻出来黑衣保镖,他只能拐道往回跑。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至自动挂断,几秒后继续震动,两条腿灌了铅似得,每挪动一下都钻心得疼,力竭前,他接起电话,慌乱到极致,连哭都记不得,声带和咽喉肌肉不受控制地收缩,出口带着牙齿打颤的杂音:“哥,我跑不掉,我跑不掉——”
边说边回头,看着与黑衣保镖逐渐缩小的距离,语无伦次说:“他们要追上来了,怎么办,顾楠姐姐为了救我被他们困住了,我我被追上了,哥,哥哥,废工厂,我们在废工厂。”
明知哥哥远在北城,无论如何也不能立马赶来救他,唯一的通话仿佛救命稻草,他颤抖地看着步步逼近的黑衣保镖,蜷缩着身体往后退。
“啊——”
疼痛依旧没到来,手腕仿佛被人生生攥进骨头,眼睛还没睁开,身体就被强扯着往前跑。
睁眼,是顾楠,胳膊上清晰可见血迹。
他瞳孔放大:“你你你。”
“闭嘴,省点力气。”
手机对面传来焦急的声音:“顾小姐,是你吗?”
顾楠扫了眼通话时长,语速飞快,报了一串号码:“铂爵会馆万易的电话,告诉他,我们在城西废工厂。”
任凭贺骁再说什么,她都一言不发。
身后的黑衣保镖穷追不舍,万易知道她给别人留话,一定会带人尽快往这边赶,她需要保留体力,撑到万易赶过来。
“轰隆。”石块从身后飞来砸向前面破败的砖墙,骤然受力让本就不堪一击的墙面瞬间倒塌,拦住两人的去路。
顾楠反应神速,急急拉住因惯性往前冲的贺武,朝冷库方向抬下巴:“走这边。”
几秒的耽搁,黑衣保镖已经追上前,顾楠才把贺武推过去,黑衣保镖下一秒扯住贺武往后拉,一路打斗至冷库前。
两方打得你死我活,顾楠不得不顾忌贺武,比不得黑衣保镖们出手迅猛,砸开逼到眼前的铁棒,“哐啷”一声,铁棒撞击墙面,顺着往下滑时,启动开关。
冷库大门霎时敞开,凉气扑簌簌往外钻,打斗时流下的汗液瞬间被寒意浸透。
顾楠眉眼倏忽一动,正要交代贺武离冷库远些,躲开保镖的全力一击,回头,贺武被人往冷库内部踹去,好在贺武还不算太蠢,拼命抓住墙壁控制身型。
奈何力量悬殊。
眼看就要失力,顾楠猛地扑过去将人拉出,提到嗓子眼的那口气还没吞下,握紧的扶手突然松动,身体霎时失去支撑点,被人抬脚踹进冷库。
眨眼间,冷库的大门“轰隆”一声合上。
顾不得观察贺武的情况,顾楠摩挲到内部应急开门装置,全力按压机械把手,眼中的希冀随着把手按下而落空。
望着纹丝不动的大门后知后觉,她不是带着贺武慌不择路逃到此处,而是那些人的目标本来就是将两人逼到这里,困死在冷库。
好在冷库门关上的瞬间,她瞥到万易匆匆赶来的身影。
顾楠这才回头看向贺武,小孩蹲在地上,手臂环抱双腿,下巴抵着膝盖,微微颤抖,右手无意识的摩挲小腿,她定睛看去,有血迹渗出。
默默蹲下身,将他的裤脚挽上去,用布条包扎。
起身,贺武眼巴巴盯着她,说:“你的胳膊在流血。”
“没事。”说着随手扯下衣角下摆,草草打了结。
贺武牙关打颤,说:“好冷。”
“很快就出去了。”顾楠拢紧外套,不再理会贺武,走到门前试图听清冷库外的动静,然而大门厚重,除了机器轰鸣,听不出之外的人声或者打斗的声音。
从容的目光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收紧,顾楠低头,手表表面覆上厚厚一层冰霜,双手也失去原本的莹润颜色,变得苍白吓人,更心惊的是,她连弯曲手指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得极为僵硬。
眸光猝然晃动,唤到:“贺武?”
半晌没听到回答。
“贺武。”骤然拔高的声音吵醒未陷入深度昏迷的人。
“我困,想睡一会。”声音沙哑,像吞着棉花,每一个声调都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睡什么睡,不准睡。”顾楠态度极差。
却没将人唬住,贺武抱住双膝不住摩挲,绝望过后,反倒堆出笑容:“谢谢你。”
久等不到开门,顾楠踹断机械把手,用袖口裹了,吃力撬进门缝封条。
怕贺武睡着,边用力边引着他说话。
“谢人是口头说就行的吗,讲讲,你打算怎么谢我?”
贺武沉默了一会,虽未顺着她的话回答,好在打开了话匣子。
“薛阿姨是你朋友吗,其实那天是刘子,”他解释了一下,“刘子经常和我玩,那天刘子和我说,薛阿姨很有钱,让我去戏弄她,成功了就介绍我认识万家少爷。哥哥总在北城不回来,我想,我如果认识了万家少爷,说不定就能让哥哥在万少爷手下做事,这样就可以不用再去北城了。”
“多大的人了,还离不开哥哥。”
贺武却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用不太清晰的音调絮絮叨叨说着心里放不下的事。
“哥哥总骗人,一开始说只是去北城出差几个月,让我在家听奶奶的话,没过多久,他又说工作在北城,每周一定会回来看我一次,我每周都盼着星期五学校放假。后来,慢慢就变成一个月回来一趟,再后来,一年也回不来几趟。我总想着,是不是我太听话了,所以他觉得即便他不回来也没关系。”
“所以你就开始跟着小混混们不学好?”
贺武不好意思地仰脸笑,却发觉仅是拉扯嘴角就耗费他大半的力气。
他声音低下去:“很管用。从那之后,哥哥就经常回来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哥的处境,你奶奶一把年纪,你还在上学,所有压力都得你哥一个人扛。你不懂事,你哥只会更操累。”
贺武瘪了下嘴巴,自知理亏,反驳的话说得毫无底气:“我就想让他多陪陪我。”
顿了顿,小声道歉: “姐姐,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也不用被关进来,和我一起冻死。”
顾楠语气重了重:“别胡说。”
骂完没听到动静,回头见贺武拉扯长袖,正准备脱下来。
低骂了声,快步过去摁住他的手:“不准脱。”
“我热。”低哑的嗓音满是委屈。
顾楠眼神软了软,顺手脱下自己的外套,摁住他的手,把他整个人裹在里面,两个袖子围着打了个死结,扬手放狠话:“再动我揍你。”
贺武被绑得动弹不得:“薛阿姨都原谅我了,你就别和我生气了。”
“那你坐好别动。”
贺武逐渐觉得呼吸费力,还是小声讨饶:“我真得很热,你别折磨我了。”
顾楠撬门缝的动作越发急促,“想让我消气也行,现在多跟我说话,说什么都行。”
“姐姐你放弃吧,这是浔城最大的冷冻库,密封超级好,打不开的。”
“……”顾楠忍着骂人的冲动,“换个话题。”
“你不害怕吗,我们都要死了,你如果有不开心的也可以和我说。奶奶说,人死前要把所有遗憾都说出来,这样孟婆才会给喝汤,如果说不出来就会困在地府,不能投胎。”
顾楠眸光微滞,如果真有这样的说法,她全家人倒能在地府团圆了。
“瞎扯,再跟我讲讲你哥。”
睡着容易,再醒过来就难了。
贺武努嘴:“我哥还没有女朋友,要是能出去,你可以做我嫂子吗。”
顾楠瞥了眼掌心轻易便被磨出的血痕,而门缝紧实的压条没能撬动分毫,脸上不敢表现出一丝绝望,她如果先撑不住,蜷缩在后面的小孩只有死路一条。
装作语气轻快:“忘记我打你了?”
贺武纠结着嘀咕:“可是薛阿姨年纪太大了。”
顾楠无语地收回视线,感情就认识俩女的。
摇摇头,借冰块反射出的光惊呼:“撬开口子了,很快我们就能出去。”
果然听到身后贺武激动喊叫:“真的!”
“不许睡觉,听到没有。”
贺武乖巧地点头,小脸惨白,顾楠心下一紧,再打不开门,不止贺武,她也撑不住了。
心低隐隐的担忧几乎压制不住,太久没动静,她更害怕万易的安危。
万易亲眼看到她被关进来,绝不会恋战。
注视死气沉沉的大门,顾楠睫毛颤抖,贺武说得没错,她确实没办法打开这扇门。
即便身体条件达到最优,未必能靠一根断裂的把手撬开厚重的大门,遑论她一身青紫、红伤,皲裂的皮肤早已失去知觉。
只靠拼命想活下去的心强撑着。
远远不够。
深阖的眸子困住打圈的泪水,她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解决。
18年隐忍,她苦学象棋打出名气接近林建业,翻遍林家宅院没找到那盘录像带。
好不容易用云汀的作品让万、沈两家离心,她马上就要知道害她全家死于大火的所有真凶。
18年,几千个骤然惊醒的深夜,午夜梦回的那场大火像是密不透风的细网,越挣扎,越窒息。
明明就差一点。
算不清多少次死里逃生,又是多少次把自己逼到绝处,苦熬18年,到头来成了一场笑话。
费劲心力找寻的真相,却在豁然开朗之际,再也没有得见天日的机会。
她死了,舅妈怎么办。
当年小姨留下纸条独自去取录像带,至今下落不明,她还没找舅妈当年最疼爱的小妹妹。
身心俱疲,不受控往门口栽倒,那滴泪抛出,砸向被冰封的手串。
她无声呜咽,坑了陆御时那么多次,还没来得及给他补偿。
如果有机会,等所有的一切都结束后,她把星子楼给陆御时,把她能给得所有的东西都送给陆御时。
失调的温感好似有了反应,凝滞的绝望填满瞳仁。
这时候的燥热不亚于宣布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