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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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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这客舱看起来可真不错。”春酒在偌大的房间里转悠,拉开一把靠窗的木椅,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他精神恢复得快得出奇,这会儿已经几乎见不到先前昏睡不醒时的病态了。
仇卯想到羊舌际写给春酒的黄纸符,忽然眉间一紧,双手把身上各个角落都摸索了一遍。
“将军,你找什么?”行昭把两把剑和一把刀搁到架子上,疑惑地看着他家将军找魂儿似的样子。
“找这个。”仇卯说着,从贴身的衣服里摸出了一张皱皱巴巴还沾了血的符篆。
行昭仔细一看那符纸,认出的一瞬间大惊:“这是之前十六径码头被捕的那个海上屠夫背后贴的符纸!”
仇卯唇线紧抿,沉沉嗯了声。
“所以这也是羊舌际写的吗?这张符又有什么用?”行昭从仇卯手上接过纸符,壮着胆把它贴到了自己的手臂上。
不知情的春酒坐在一旁,迷惑地看着这像是在打哑谜的俩人。
仇卯目光落在行昭毫无变化的脸上:“怎样?”
行昭努力感受了一下,最后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感觉自己有什么不一样。”
仇卯又把那符纸拿回来,收进了腰间的口袋里:“我去问他。”
他一边动作一边起身,话讲完时人已经走到了门口。
可他刚把手放到门上准备推门时,那木质的门扉就猝不及防地猛烈颤动起来。
仇卯手中动作先是一愣,旋即伸出两手轰地一下把门推开了。
外面,不知何时起,竟已是狂风大作。
两个紫光头站在客舱外的屋檐下,听到身后传来动静,非常整齐地转过身来伸手按住了仇卯。
“回去!”不知是大头还是小头低吼了一声。
仇卯眯起眼迎风望向他们,他实在没料到自己会从这两个家伙僵硬的面部表情中看出畏惧。
“怎么回事?”仇卯跟他俩对着干,紫光头越是想把他推回房间,他越是要顶风向前。
“船长生气了,回去!”另一个紫光头又在发狂的海风中低吼了一声。
轰隆——!
一道闪电在呼啸的风中劈向甲板,天边乌云翻涌,雷声轰鸣阵阵。
煞白的闪电接连闪过几道,很快,一声人的惨叫从这恐怖的雷鸣中穿刺出来。
两个紫光头率先抬起了头,看向高处的某一点。
仇卯顺着他们抬头的方向,也看了过去。
原来那雷鸣中的惨叫声就是从桅杆顶上传来的,在狂风中,正有一个渺小如蚁的人被绑在那儿。
而羊舌际却一脸冷漠地矗立在大风中,手提一柄泛着寒光剑尖带血的长剑,一动不动。
外面的动静太大,本还在屋里聊天的春酒和行昭,也前后走了出来。
两人猝不及防被屋外的狂风吹得向后踉跄了两步才姑且站稳,双双抬眼望向不远处那衣袂翻飞的男人。
大约是感受到了几双眼睛的注视,羊舌际提着长剑淡淡向他们那儿扫了一眼,一挥袖子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藤木门上的黄纸符在狂风中哗哗乱舞,但很快,风渐小,昏黑的天边也慢慢重见了日光。
刚才的一切仿佛梦魇一样,变化只在瞬息之间,但那桅杆顶上不断痛苦呻/吟的人,却是方才噩梦的真实存在过的证明。
“那人…他怎么了?”行昭问仇卯,但显然答案仇卯也不知道。
仇卯摇摇头,抬脚就要朝羊舌际的房间走,却被两个紫光头从两旁生生摁住。
“不能去!”其中一个用它那灰败且充满死气的眼珠子狠狠盯着仇卯,声色俱厉地警告他。
仇卯挣了两下,甩开他们:“为什么不能?他也会把我挂到桅杆上去喂海鹰么?如果是,那就让他挂好了。”
不等两个呆子理解后再回答,仇卯已经大步来到了羊舌际的门前。
他盯着那些轻轻飘摇的纸符,想敲门却忽然不知该从何下手了。
“有事吗?”
不算大的询问声在仇卯犹豫不决时自屋内传出,没一会儿,羊舌际抓着他没点火的银烟斗,从里拉开了房门。
方才他那副雷雨大作的模样早消失殆尽了,此刻留下的只有一如既往的慵懒和抚媚,他的那双眼睛看向任何人,对方大概都会失神。
仇卯僵在门外,缓了两秒才想起要开口说话。
他从腰间把那张纸符拿出来,在羊舌际的面前展开:“这是你的么?”
羊舌际伸出手指捻了一下那纸,出乎仇卯意料地直接坦诚承认了。
仇卯又问他:“这张符有什么效果?”
“将军好奇?”羊舌际眼中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他从仇卯手里把那符拿走,仔细看了看:“这是被用过的,且这一笔的墨遭水泡开了,已经没效果了。”
羊舌际把那废掉的纸符还给仇卯,随手从自己的门上扯下一张黄纸,就地改了那符篆的内容。
他把改好的符纸递到仇卯面前,说话时的语气里明显有些按捺不住的期待。
他冲仇卯抬了抬下巴:“将军,可要试试?”
明知这符纸不是好东西,仇卯却还是在将信将疑中如同被蛊惑般接走了羊舌际递来的符篆。
手指触到粗糙的纸张时,一股莫名的感觉从天灵盖开始,几乎一瞬之间弥漫到了四肢百骸。
仇卯眨了眨眼,紧紧攥着那张符纸,眼神迷茫地望向了羊舌际。
羊舌际也在这时候露出了计谋得逞的坏笑。
“将军,这符能让人乖乖听话,记住了吗?”
下一秒,仇卯果真听话地点了两下头。
“那你现在……”羊舌际思忖着,目光在仇卯身体上逡巡:“来让我摸一摸你手臂上的腱子肉。”
仇卯听话地递上了自己的手臂。
羊舌际捏了捏他,又满意地用手指安抚了两下他的下巴。
“那再烦请将军告诉我,你现在对我有什么看法吗?”
仇卯沉默了,沉默得很久。
他像在沉思,失神的瞳孔里仿佛挤满了很多东西。
羊舌际等了许久,就在他以为仇卯不会说话的时候,这家伙的嘴动了动。
羊舌际凑近了点,随后他清晰地听到仇卯有些艰难地对他说:“你……有点可怜,孤单,古怪,还很危险。”
羊舌际呼吸一滞,他不想再玩下去了,于是伸手扯坏了那被仇卯紧紧攥着的纸符。
意识在一瞬之间回笼,但仇卯的记忆到自己接过符纸就戛然而止了。
他伸手摸了摸后颈,又有些迷茫地看向羊舌际。
而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的春酒和行昭,已经陷入了一种瑟瑟发抖而无法言语的状态。
羊舌际不以为然地瞥了下嘴角,擦了根火柴给自己的烟斗点上了火。
行昭和春酒双双凑上来上下检查他们的将军,见仇卯已经恢复了原来目空一切的模样,再才松出一口气。
他俩没一个敢告诉仇卯刚才的情况,羊舌际在一旁笑着亦不言语。
仇卯抬起手掐了掐鼻梁,勉强从怪异的感觉中挣脱出来。
不在深究符纸的作用,他回过头指了指那被绑在桅杆顶已不成人样的家伙,冷冷问道:“他怎么惹到你了,你要这般对他?”
羊舌际略带审视地看着仇卯,脸色也渐渐垮了下来:“将军原来并不知道在内海兴风作浪的人是谁么?”
他向前走了几步,抬起头望向桅杆:“上面那个原是我船上的一个副手总管,前几年他脱离了甸玉号试图自成一派,结果到了最后还是打着我的旗号在外招摇,四处劫掠,愣是把我的名声全作毁了。”
羊舌际捏着烟斗,侧目看向仇卯:“所以将军一直以为是我在内海烧杀抢掠?扣这么大的罪名在我头上,你可是要向我道歉的。”
仇卯来到他身边,伸手推开了他快递进嘴的烟斗,缓缓说:“治下不严依旧是你的问题。”
羊舌际不满地皱起眉:“我不是说了他前几年就脱离甸玉号了么?不是我船上的人我还如何管教?”
仇卯想了想,又说:“你不是能管着整个溱海吗?”
羊舌际冷笑了一下,默默低下头:“将军真当我这般神通广大?跟海比起来,你我都不会卑微一粟而已。”
他一边说着,摊开手掌看了良久。
仇卯的视线也随着落在羊舌际的手心上,那单薄的手掌纹路清晰而简单,就是没什么血色。
他抿着嘴唇沉思了会儿,低声试探地问:“那……现在,船要去哪儿?你打算什么时候放走我们?”
羊舌际回过神,疑惑的眼睛落在仇卯脸上:“将军想走?”
仇卯一梗,但下一秒还是点头认了:“当然,没人会想一直呆在海上。”
“嗯……”羊舌际思考着什么,眼睫一垂,嘴角浮出了苦苦的笑容:“将军无需再想了,我不会放你走的,另两位倒是随意。”
“你……”
仇卯本还有话要说,但嘴刚张开,就硬生生被那个不可一世的怪老头给打断了。
“阿漫,进来喝药。”老头不容反驳地给羊舌际下完命令,嫌弃地瞥了仇卯两眼,背着手又回屋内。
羊舌际把没抽两口的烟斗灭了,径直要往屋里去。
走到一半,他又忽然停下,背对着仇卯他们说:“船过几天会在一个地方靠岸,那里有集市,你们这几天可以先把需要买的东西列下来。”
交代完,他走进了黑洞洞的房间,房门在他身后轰然紧闭,留下外头三个不明所以的人。
“船要靠岸?将军你需要采买什么,告诉我就行。”春酒迟钝地重复了一遍羊舌际的话,抬眼看向他家将军。
仇卯的表情仍是无动于衷的冷酷,但他张口却说:“你还真打算在这儿长住下去?能上岸为什么不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