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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仇卯稳稳接住了羊舌际抛来的东西。
      他摊开手掌,看向自己手心里躺着的白玉竹牌。

      仇卯感到太阳穴突突猛跳了三下,他紧紧攥住那块白玉,抬起头再一次与对面好整以暇的羊舌际对上视线。
      那家伙脸上依旧带笑,饶是在仇卯那如冷剑般的死亡凝视中也全然不惧。

      “我们的船距离那么近,将军怎的还把炮口对着我?难道不怕火炮的威力让我和你落个两败俱伤么?”羊舌际玩味笑着,他那双淬满狡黠的狭长眼睛始终看着仇卯,完全不顾他人。

      嗖的一声。

      一只羽箭划破两边苦苦维系的风平浪静,笔直扎进了羊舌际的左肩。
      不知是哪位莽夫张的弓搭的箭,这一箭箭道虽是偏的,但力道给得十足,箭头撞进羊舌际的肩膀后,他的身形显而易见地摇摆了两下。

      死寂,四周还是一片死寂。
      一只箭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是将羊舌际原本清冷但还算和颜悦色的神情扎得变了样。

      他用右手握着那箭的箭身,缓缓转动那只箭,猝然将其从身体里拔了出来。
      可出乎意料的是,空中没有划过一道喷射的血弧,唯有那箭头上沾了暗红的血。

      羊舌际握住那箭,脸色苍白而透着些阴森。

      忽然,那羽箭在他纤长有劲的手指间飞快调转方向,下一秒,直冲人群角落中某一个早已经怕得快尿裤子的卫兵刺了过去!
      不偏不倚,羽箭扎中他的地方和羊舌际肩上那已经愈合得快要看不见的伤口位置完全重合。

      惨叫声比那支冒失的箭更有效,原本的寂静被轻松撕破,被刺中的卫兵可怜地捂住鲜血直流的伤口跌坐在地,其他涯沧郡士兵们也都乱了阵脚,未战先怯。

      “看来你们是想好要和我打了,”羊舌际活动着受伤的肩膀,把银烟斗咬在唇边,含糊却掷地有声地继续说,“仇将军,遇人不淑啊,以后你可要好好挑一挑自己带出来打仗的兵。”
      “至少,稍带点脑子也是好的。”羊舌际挑衅似的冲脸色阴沉、右手按刀的仇卯歪头挑眉,转身接过下人递来的薄披风,盖住左肩后,隐匿进了一扇贴满厚厚黄纸符的藤木门。

      甸玉号猝然陷入沉寂,羊舌际不见了,独留下甲板上两个人高马大的光头。

      那两…东西,长得极其相像。
      他们粗壮的手臂上盘亘着虬劲曲折的青筋,咒文似的刺青图腾从那右手手指尖开始向上蔓延,绕过他们的上臂铺向脖颈,最后布满那光溜溜的两颗脑袋,咒文笔锋在太阳穴处收尾。
      两个光头的皮肤是异于常人的灰紫,他们眼珠不透光亮,灰败而无一点生机,只空洞洞地一直紧锁仇卯。
      然后……然后这俩在众目睽睽之下,明目张胆地吐舌舔舐了一圈自己那深紫的嘴唇。

      “……”
      “他们好像饿了……”
      春酒褪去剑鞘,虽然声音怕得发颤,却仍纹丝不动地立在仇卯身旁。

      行昭脸色也不好,他盯着对面两双灰色的眼睛看了两秒,只两秒,心里就开始疯狂发怵。
      他在衣摆上蹭了蹭手心里的汗水,扯开一条绑在护腕上的布条紧紧缠住了自己的右手:“甸玉号整个甲板上就这两人?这我们不是胜之不武吗?”

      仇卯沉沉一嗤:“你觉得他们是人?”

      “……”
      站在仇卯身旁的春酒和行昭都沉默了。

      “让他们搭桥板,我先去会会对面两个光头。”
      不待其他人反应,仇卯抓起一旁的三爪钩,一把将它抡飞,牢牢勾住了对面甸玉号的桅杆。
      脚下猛一用力,他抓着麻绳径直从空中飞跃两船间的空隙,拔刀落在了鬼船的甲板上。

      那两个皮肤灰紫的家伙,迟钝地转过身,悚人的眼珠静悄悄落在仇卯脸上。

      通体锻炼如墨的大刀退去平平无奇的粗布套,在今日不算明媚的天光中一展凛冽锋芒。

      仇卯盯着那俩光头看了两秒。

      再下一刻,他已横转刀锋,划出一道残影突现到那灰紫光头的面前!
      对付这种不人不鬼又没脑子的东西,砍就完事。

      仇卯心中这般想着,干脆利落的一刀径直劈在了其中一个紫光头的侧颈上。
      沉重的刀锋在挥斩时带起一阵寒风和铮铮响声,但即使是仇卯这般力道蛮横的挥刀,也只是在那光头的脖子上砍出一道浅浅的伤口。

      两个紫光头好像同时被激怒了,他俩不讲道理地抡起摆在一旁的一对铜像,直冲仇卯的脑袋砸去。

      “将军!”

      十几艘战船间搭起桥板互相连通,春酒和行昭也飞快跑过龟甲船和甸玉号间搭起的木板,各执一剑冲到了仇卯身边。

      仇卯一个后翻避开紫光头砸来的铜像,抓着绑船帆的粗绳攀上了桅杆。
      他站在横杆上,微微喘息着扫视鬼船的甲板。

      偌大的船上竟真的只有这两个光头。

      “行昭春酒!右边那个力气小,交给你们。”
      仇卯缓好神,握着刀一跃而下,骑到了另一个光头的背上。

      “将军到底是从哪儿…看、看出…这家伙力气小了?!”春酒一剑刺出,却仿佛击中的不是□□,而是坚硬的重甲,那撞击感,震得他整条手臂近乎麻木了十数秒钟。

      龟甲船上,仇卯带来的亲兵们蜂拥上了甸玉号。
      涯沧郡的那些胆小如鼠的家伙们,也远远地张弓搭箭,调整好火炮的方向。

      众人围着两个几乎毫发未伤的紫光头,越战越酣,浑然未觉最远处的一艘战船的船身上正窸窸窣窣攀爬着数十百个浑身湿透、仿佛刚从海里打捞出来一般的水手。

      “舱底漏水了!”
      不知是哪艘船上传来的惊呼,紧接着,一声接一声的惊呼又从别的船上接二连三地传出。

      仇卯闻声回头,抹开糊在眼皮上的血水,就见他们原先乘的那艘战船整个船身猛然一晃,像是被什么从船底狠狠撞上一样。

      “暗礁!船!我们的船触礁了!舱底进水了!”有人在不远处拼命挥舞着双臂,扯着嗓子高喊。
      仇卯蹙起眉,侧身避开紫光头劈砍过来的手臂。

      出海百里几乎已至深海,何来礁石?怎会触礁!

      几乎不到一瞬,仇卯就想到了那个消失不见的人。
      他提着刀径直朝主舱房那扇藤木门走去,刀口银光一转他抬手就劈,谁料下一秒他就被一股力反推了出去。

      后背狠狠撞在桅杆上,仇卯吸了口气,踉跄两步后重新站稳,抬头看向了在他头顶响起的银铃声。
      泡过海水的铃声沉闷嘶哑,如咒语般从桅杆杆顶响起,声音一圈圈晕开,漫向四围广阔而看不见边际的大海。

      “鬼——!有鬼!救、救命啊——”

      海面之上,狂风大作,银铃停不住了似的,疯狂作响。
      仇卯劈门的那一刀,像是劈开了一条通往海底冥府的幽道,一伍一伍的水手从船底爬出,提着各种生锈古怪的武器,张牙舞爪地杀向甲板上的众人。

      大风愈吹愈烈,天边猝然诞出一道闪电,紧接着滚滚的闷雷和暴雨也纷至沓来,加入战场。

      “杀不死!他们根本杀不死……”
      不知是谁开的口,恐惧一经出现,便以最快的速度在众人之间弥漫开来。

      暴雨打糊了视线,仇卯用粗布把刀柄绑在自己的右手上,但用尽全力砍出数十刀后,甲板上那些妖物的数量只增不减。

      他们在青黑色的苍穹下,将仇卯一众人团团围住。
      圈越缩越小,大家的后背很快贴在了一起。

      “怎、怎么办现在……他们是打算吃了我吗?”春酒眨了眨进水的眼睛,抹掉嘴角的一串血痕。

      忽然,不远处“轰”地响了声。
      一艘原本威武的战船此刻支离破碎,桅杆折断船体分裂,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汹涌的海面一点点吞没。

      这只是第一艘,后面接二连三地,又沉了数艘。

      仇卯狠狠盯着那仍旧紧闭的藤木门,抹了一把满是血污的脸,眼中多了些即将赴死的无畏。

      “留下…留下…留下……”

      那群水手一手提刀,另一只手牵起一张超级大的渔网。
      他们面无表情地重复着“留下”,围成的圈越缩越小,直到渔网捕住了所有的“鱼”。

      “船长…船长…船长……”
      他们依旧木讷地重复着单一的一个词,将渔网的掌控权交给两个紫光头后,排着队跳进海水里,随着不远处一个巨大的漩涡沉入深海。

      大概半柱香的时间过去,精疲力尽的众人双手被缚,绑作一团,挤满了甸玉号原本空旷的甲板。
      这里面有自己跳上甸玉号的,也有在战船沉没后被那帮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手捞上船的,一个不差。

      大家紧紧挨着,瑟瑟发抖。

      海面漩涡停息的那一瞬,天霎时放晴。
      虽然没出太阳,但暴雨停了,狂风也不再作祟。

      “诸位客人好力气,可真是费了我好一番功夫才把你们一个不落地请上船来啊。”
      贴着黄纸符的木门咿呀打开,羊舌际还如他消失前那般,手里夹着银烟斗,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他吸了一口烟,走到仇卯面前停住了步子。

      “将军……”羊舌际俯身唤了仇卯一声,烟气缭绕在他们之间,他看见仇卯偏开了头。

      仇卯此时被绑了双手,从来只知打胜仗的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跪下双膝,尝到了战败的滋味。
      而且还是溃不成军的失败,即使大家除了脱力都没有生命危险,但战士宁死战也不甘被俘。

      羊舌际似乎对仇卯避开头的动作有些不满。
      于是,他伸出另一只手,捏着仇卯的下颌,硬是把这人的脑袋重新转向了自己。

      他淡淡笑着,问仇卯:“我想请问将军,你突然带人来我这溱海,是为何?”

      仇卯被迫看着他,但始终不愿开口。

      羊舌际见他如此,心中更感兴趣了,但面上却轻皱起了眉:“将军若是不答,那我可就要处置你的人了,就从他开始吧,将军你何时回答我,我便何时停手。”
      他说着,抬起仇卯的刀,刀锋抵上了春酒侧颈跳动的筋脉。

      “来杀你的。”仇卯瞥了一眼自己那落入贼手的刀,眉心紧紧皱着不甘不愿地说。

      羊舌际扑哧一下笑了:“我们素未谋面,你怎就突然闯进我的家门,提刀要杀?”
      他的笑眼略有些弯,若不是那浑身透出来的阴鸷病气,倒还算得上清秀明媚。

      “你你你干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等不到痛快一死的春酒胆儿肥起来,闭着眼吼了羊舌际一句。

      羊舌际不冷不热地蔑了他一眼,拿开了刀。

      “是我对手下人管教不严,”他从一个紫光头手里接过一块帕子,仔细擦拭着仇卯的大刀,“在内海打着我的旗号烧杀抢掠的人已经被我沉锚了,他们抢的东西都堆在你们最开始看见的那艘小破船上,我还抓了几个活口,可以让诸位官兵大哥全部带回去。”

      众人脑子还因为方才一战糊涂着,甲板上沉默了许久,才有人迟钝地惊呼:“你要放了我们?”

      羊舌际用赏识而赞同的目光看向那人,转而装作无意地扫了仇卯一眼,开口道:“当然要放,不过有人得为大家的自由付出代价,我想这件伟大的事……”
      “不如就交给仇将军来做,你觉得,可好?”

      他说完,微笑着垂下视线,望向了正跪在自己面前的仇卯。

      片刻后,羊舌际在仇卯杀气汹汹的瞪视中,笑眯眯地看着他问:“我觉将军浑身上下阳气透体,不知你可愿留在我这船上,替我镇一镇这儿到处都是的阴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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