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闻》子不眠

4、第四章

　　004：

　　长巷虽深，终有尽头。

　　江清予瞧瞧面前这堵围墙，又望了望不断逼近的沈德川一行，下意识看向谢渡：“怎么办？没路了。”

　　谢渡屈膝蹲下来，拍拍自己的肩膀说：“上来。”

　　江清予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谢渡皱眉催促道：“快，踩着我的肩膀上去。”

　　江清予望着他瘦削的肩膀，又望了望面前这堵高高的围墙，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可是……”

　　“别浪费时间了！沈德川他们马上就要追上来了！我们万一要是被抓住的话，谁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江清予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踩上谢渡的肩头，用力攀扶着去爬墙。

　　谢渡见她够不到墙头，便伸手抓住她纤细的足踝，缓慢却又沉稳的站了起来，送她上去。

　　指尖离墙头越来越近，江清予提了口气，攀上墙头。

　　谢渡见她上去了，后退助跑，随即就这么踩着墙边突起的石块与堆积物，徒手爬上了两米多高的墙头！

　　沈德川一行也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忙喊道：“他们在那！”

　　“糟了，他们要爬墙逃跑！”

　　江清予不敢回头看他们，小心翼翼的瞄了身侧的谢渡一眼，有些不确定的问：“我们……就这么跳下去？”

　　谢渡没回答，直接一个纵身跳了下去。

　　一路上他表现得太风轻云淡，以至于江清予忘了他右腿还有残疾。

　　从两米多高的墙头跳下去，常人尚且困难，更何况谢渡。

　　他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体，再抬头时，江清予注意到他脸色白了许多。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墙头下面，仰头朝他伸出了双手：
　　“下来，我接住你！”

　　在江清予过往十八年半的人生当中，从未做过如此出格的事。

　　她虽然害怕，还是咬紧牙关，纵身跳了下去。

　　两个大活人在自己面前消失，沈德川望着面前这堵高耸的围墙，恶狠狠的踹了一脚：“操！”

　　围墙外面，江清予压着谢渡，在草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两人胸tui紧挨，隔着层薄薄的衣服，她甚至能感受到谢渡身上传来的惊人热量。

　　不仅如此，喘息的时候，他呼出的、粘稠灼热的气息，也与她不分彼此的紧紧纠缠在一起。

　　鸡皮疙瘩矗立的刹那，恐惧与绝望争先恐后的涌入她的大脑。

　　江清予虽然知道面前这人是谢渡，不是杨孝钧，仍旧还是遏制不住心底的恐惧，开始发抖，开始抗拒。

　　可谢渡反应比她还快。

　　他在她还没开口前就一把放开了她，随后忍痛扶着髋骨，脚步滞涩的缓缓站了起来。

　　两人距离拉开，江清予的情绪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可当她抬头注意到谢渡吃痛的表情，心，再次吊了起来。

　　“你……”她攥紧手指，突然万分后悔今天出来的决定，哑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会是这种结果了？”

　　谢渡淡淡道：“我提醒过你的，闸前街这块鱼龙混杂，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但即便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谢渡还是选择帮了她。

　　想到这，江清予不禁道：“谢谢。”真的谢谢。

　　谢渡扬眉：“仅仅只是谢谢？”

　　江清予愣了下，下意识回答道：“我现在没钱了。”

　　谢渡表情有一丝的凝滞：“你以为我在问你要钱？”

　　“难道不是吗？”

　　“……”谢渡没说话。

　　他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江清予迟钝的表情，黝黑深邃的瞳仁在黯黯黑夜中透着几分高深莫测的晦暗。

　　过了许久，才不紧不慢道：“你有没有想过，今天我可以帮你，那明天呢？后天呢？不是每次，你都能像今天一样，恰好碰到我在身边。”

　　江清予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她垂下眼睫，苦涩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以后也不会再单独来这种地方了。不过谢渡，我们今天晚上就这么跑了，真的没有问题吗？”

　　“沈德川他们既然没追上来，以后再想抓人就没那么容易了。你以后出门当心点，别去红氧附近转悠，碰到的几率就不大。除非……”

　　“除非什么？”江清予的心一下就悬了起来。

　　除非他亲自上门找你。

　　谢渡没有将这个可能说出来，只道：“没什么。”

　　江清予只觉他这声“没什么”，好似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她松了口气，可回想起江国顺给沈德川下跪求饶的场景，又忍不住有些担忧道：“那我爷爷他……”

　　谢渡一听她这开头，便皱眉打断道：“你果然还是没明白。”

　　“我……”

　　“我再提醒你一下。闸前街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要是不怕死，想去帮他就尽管去，但是千万别拖累我。你我总共也就几百块钱的交情。为了这点房租钱，不至于我豁出性命。”

　　江清予注意到，谢渡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沉很认真。

　　昏黄的路灯和月光照不进他的瞳仁，里面阴鸷晦暗，好似蛰伏着什么黑暗凶猛的怪兽，又似那里原本就是一片不见天日的深渊泥沼之地。

　　那一刻，她清晰地认识到，谢渡是在警告自己。

　　如果自己再同情心泛滥，一意孤行插手江国顺的事，招惹沈德川他们的话，他不会再管她了。

　　当晚回去之后，江清予盯着江国顺的电话号码，发了许久的呆。

　　她一直心存侥幸，总觉得江远乔是因为在C市见过繁华与富庶，才会因此迷失自我，变得市侩贪婪，为了钱可以六亲不认，抛弃一切。

　　江国顺在淳朴的姜城，未沾染这些，是不一样的。

　　可惜过往种种清晰的告诉她，有些东西，其实早就浸在血缘中传承了下来，无法割舍。

　　譬如江国顺，譬如江远乔。
　　再譬如如今的她。

　　江清予看着无数次打过来的电话号码，毫不犹豫地将其拉黑。

　　自那起，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得到江国顺和沈德川的消息。

　　生活重回轨道，一切都有条不紊的继续进行着。

　　江清予拿起笔，刚打算继续刷之前没刷完的《五三》，有个寸头男生就在十班教室的门口吆喝道：“江清予，徐总让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江清予下意识朝坐在她旁边的谢渡看了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江清予的心绪莫名平复下来。

　　她放下手里的笔，来到班主任徐凯的办公桌前，问：“徐老师，有同学说您找我？”

　　“对。这不是会考结束要开家长会了吗？这次是高三以来的第一次家长会，校方很重视，要求家长没有特殊情况的话都要到场。”

　　江清予想起江远乔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垂着眼道：“我家长在外地。”

　　“你的情况我知道，所以我把开家长会的消息发给你爷爷了。”

　　江清予瞳孔骤然紧缩：“你把消息……发给我爷爷了？”

　　她跟江国顺不亲近，之前除了回家睡觉之外就没什么交集。

　　所以那天她把他拉黑之后，他找不到她，才无法继续给她找麻烦。

　　可现在徐凯短信一发，之后他会不会又缠上自己？

　　江清予浑浑噩噩地回到教室，坐下时甚至连凳子都忘记拉开，险些一屁股坐空。

　　还是谢渡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说：“小心！”

　　江清予猛地回过神来，忧心忡忡道了句：“谢谢。”

　　谢渡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双眼微眯：“出什么事了？”

　　“我……”事情还没发生，江清予不想给谢渡徒增麻烦，摇了摇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没什么。”

　　谢渡沉默的看了她片刻，没说话。

　　很快，家长会这天还是如约而至。

　　那天下午，附中很早就给同学们放了假。徐凯安排大家打扫好卫生，随后家长一个一个接踵而来。

　　家长会开始后，徐凯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带领大家展望未来，江清予就躲在教室后门偷偷观察。

　　她确定没看到江国顺的身影，这才终于如释重负。

　　心想江国顺或许没空看消息，或许压根就不识字，又或许……

　　更坏的后果她不敢想，悄无声息地从后门离开。

　　现在这个点，各个班都在开家长会。

　　学生要么趁机出去浪，出去嗨，要么在外面等家长结束家长会后一起回家，所以现在校园空荡荡的。

　　江清予不喜欢有人的地方，刚想回去继续刷题，听到学校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叫嚷声。

　　——竟是江国顺和保安在校门口吵了起来！

　　保安觉得江国顺浑身都是伤，贼眉鼠眼的不像什么好人，非要他给班主任打个电话才肯放他进去。

　　江国顺拗不过他，骂骂咧咧的刚掏出手机，江清予就冲出来，将他拽去个没人的僻静角落。

　　确定周围没人，江清予这才如释重负的松开他。

　　不等开口询问，江国顺就两手一摊，扯着嗓子，老泪纵横的哀嚎道：“阿清啊，你终于肯见爷爷了！”

　　有过前车之鉴，江清予才不吃这一套：“你到学校来干什么？”

　　江国顺抹了抹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说：“这不是你们徐老师发短信让我来开家长会嘛。你这孩子也真是的，电话打不通就算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提前跟我说一声。”

　　果然，他还是收到那条短信了。

　　江清予心底微沉：“所以你是专门来给我开家长会的？”

　　“我……”江国顺被堵的一噎，索性顺势道歉说：“阿清，那晚是爷爷昏了头了，不该让你替我趟那趟浑水。”

　　“场面上的话就算了。你要什么，直说吧。”

　　“钱！”江国顺说：“我欠了高利贷，还差十万！不还的话，那群人就要剁掉我的手指！阿清啊，我可是你亲爷爷，你一定要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