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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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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我刻薄?”谢渡道:“搬进来到现在,你不会做饭我做,衣服你洗不来我洗。如果这都叫刻薄,江清予,你该不会真把我当你爹妈使唤了吧?”
江清予摇头:“我没……”
“你当然没有了。毕竟你爹妈要是能这么对你,你能跑到我这来?”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江清予的心,她忍不住扬声叫道:“谢渡!”
“又冲我吼什么!”
谢渡攥着她的力道骤然收紧,猛地将她拉到自己跟前,直至两人鼻息交错,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江清予挣脱不了,只能被迫接纳谢渡近乎蛮横的靠近。
可这个距离对她来说,太近,也太危险了。
江清予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又苍白了几分,眼圈不受控制的发红,豆大的眼泪也顺着腮边一颗颗往下砸。
“没有冲你吼……我只是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且明明你的声音要比我大很多,我都没有说你,你为什么要反咬一口说我?”
谢渡下颌紧绷,将毛巾兜头丢给她,暗恼道:“莫名其妙先发脾气的是你,我还没怎么样,你哭个什么劲?”
江清予抽噎着将那条毛巾递了回去:“这不是我的毛巾。”
“是你的。”谢渡没接,笃定的回复她说。
“这不是……”江清予顿了顿,抬起濡湿的眼睫问:“是新买的吗?”
“垃圾桶边捡的。”谢渡好没气道。
江清予看着他紧抿的嘴角,又看看手上那条柔软的毛巾,脸上漾起一个浅浅的笑,小声道:“骗人。”
谢渡还想说什么,手机铃声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江清予就这么趿拉着那双大了几个码、明显不合脚的拖鞋,走到沙发边,拿起手机。
待看清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后,她嘴角的弧度渐渐淡去。
是她的爷爷,江国顺。
她刚来姜城那会,被江远乔安排住在她爷爷江国顺那里。
江国顺嗜赌成性,只把她当成提款机,天天变着法的问她要钱。
江清予察觉到他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后,便拒绝再给他钱。
谁知这一举动彻底惹恼了江国顺。
某次他趁江清予上学不在家,撬了她房门的锁,搜刮所有值钱的东西后,绝情的将她赶出家门。
从那天起,江清予就跟江国顺再没了联系,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给自己打电话。
谢渡瞧出了她的犹豫,便出声问道:“谁?”
江清予有些迟疑道:“我爷爷。”
“江国顺?”提起那个闸前街人尽皆知的赌鬼癞皮狗,谢渡刚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找你什么事?”
“不知道。”说着,江清予接通的电话:“喂?”
“阿清!”电话那头传来江国顺苍老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是类似玻璃碰撞与人在哭泣的声音:“阿清!你快!你快带点钱快来红氧棋牌室!”
“……红氧棋牌室?”江清予皱眉:“那是什么地方?”
谢渡闻言,表情骤然凝重。
江清予没注意到,只听电话里江国顺嘶吼着催促道:“让你来就来!”
说完,根本不给江清予说话的机会,径直挂断电话。
江清予听着手机听筒传来的“嘟嘟”声,虽然心头有种强烈的不安,还是戴上那副笨拙的眼镜,准备出门。
谢渡见状,倚在门框上问:“你真要去红氧棋牌室?”
“你也知道那?”
“我住这住了十八年,知道那地方并不稀奇。倒是你,确定要现在这个时候去那个地方?”
江清予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那里,怎么了吗?”
“你也猜到了,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且江清予,我奉你一句,闸前街这块鱼龙混杂,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做什么事之前,动动脑子。”
江清予想起刚刚电话里传来的动静,沉默片刻,哑声道:“可他…是我爷爷啊。”
谢渡看了她几秒,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还是摔得太轻了。”
“你说什么?”他声音太小,江清予没听清,茫然的抬头看向他。
谢渡没回答,只是先她一步走向玄关,弯腰换鞋。
见状,江清予试探道:“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吗?”
谢渡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不答反问:“你知道红氧在哪?”
江清予哑然:“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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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国顺,你不是说你孙女会过来送钱?都她妈几点了,人呢!”
江清予刚跟谢渡到红氧棋牌室对面,就听到那头传来男人的叫骂声。
她喉头一紧,忙循声望去。
只见在红氧棋牌室门口,围趸着一批打扮的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穿着汗衫,露出手臂上盘虬的肌肉,以及青龙白虎的嚣张纹身。
而被这样一群人围在中间的,赫然就是江国顺。
江国顺全然没有当初扬言要跟江清予断绝关系时的盛气凌人,伏低做小的哐哐往地上磕头求饶。
“川哥,我哪来的胆子敢耍你?你放心,我孙女马上就来了!她C市来的,要多少钱都有!要是还不够,你只管、只管把她押着,问她爸要钱!”
江清予愣在原地。
她还以为江国顺突然给自己打电话,是真的出了什么要紧的事,甚至不惜为此驳斥谢渡。
没想到他竟然为了保全自己,把她出卖给这个叫“川哥”的。
那一霎,江清予真的觉得有种深深的悲哀和无力。
江远乔这样,江国顺也是这样。
连有血缘羁绊的亲人都信不过,这个世上,她究竟还可以相信谁?
川哥,也就是沈德川,嗤笑道:“自己还不起高利贷就卖孙女。江国顺,你他妈真不是个玩意儿。”
江国顺嘿嘿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就一个丫头骗子,没了就没了。倒是我这一大把年纪,是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行了,别他妈废话了。你孙女到底什么时候来?老子可没功夫跟你一个人在这瞎耗着。”
“我马上打电话催她!”
说着,江国顺掏出手机,拨了过去。
熟悉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江国顺循声望去,浑浊的眼珠子倏地一亮,惊喜的叫道:“阿清!”
不等江清予反应,谢渡就一把抓住她的腕骨,说:“快走!”
江国顺原以为江清予是带钱来赎他的,没想到她就这么走了。
反应过来之后,他眼珠子恨得通红,忙抓着沈德川的裤子喊道:“川哥!那就是我孙女!你快抓住她!她有钱,你千万别让她跑了!”
沈德川丢了烟头,吩咐道:“你俩在这看着这老头,其余的人跟我追!”
拥挤的街头,一群花臂纹身的社会哥,对着两个高中生紧追不舍。
身后脚步嘈杂纷乱,江清予下意识想回头看他们的情况。
谢渡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低喝道:“别回头!”
江清予将扭到一半的头转了回来,边大喘气边问:“怎么了?”
“沈德川他们是闸前街这片的地头蛇,擅长放贷找茬,黑白不吝,很会找人麻烦。如果被他们看清长相,以后他们就会像赖皮蛇一样天天粘着你不放。所以,千万别回头!”
江清予的心脏一下一下的几乎快要跳出胸腔。
纹着花臂的成年男性,地头蛇,放贷,黑白两道……
香港的古惑仔电影曾在内陆一度盛行,类似的影视作品江清予不是没看过,甚至还亲自参演过。
但关键这不是剧组,那些也不是剧组里雇佣的临时演员,全都是实打实真真正正活生生的人。
如果被他们抓住的话……
江清予后怕的咽了咽口水。
而在她身后,拥挤的街道上,来来往往全都是行走的路人。
沈德川追人受堵,反手将人推倒在地,凶神恶煞的撂狠话道:“操!前面那两个小兔崽子,你们最好别给老子抓住,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江清予强压着心底的恐惧,看向谢渡。
身后是大片盛开着的山茶花,少年瓷器般冷白的肌肤在深红花卉与昏黄路灯的衬托下,透着罕见的暖意。
他嘴角抿成笔直的一条,下颌紧绷,鼻尖额角也沁着细密的薄汗。
夜风拂过,掠过他的轮廓分明的眼角眉梢,吹起他柔软的发。
江清予看着,嘴角渐渐扬起,突然疯了似得无声笑了起来。
在这个没人认识她的落后城市,在这条破旧昏暗、仿佛没有尽头的长巷,她突然有种自由的解脱。
这里没有杨孝钧,没有江远乔,没有那些披着警察制服的恶鬼,也没有以吃人血馒头为乐的狗仔与记者。
她不用担心自己走在外面会被别人认出来,然后被围观指点,被戳着脊梁骨痛骂数落。
她什么都不要担心,什么也不用做,只要跟着谢渡就就行了。
对,只要跟着谢渡就行了!
跟着他,一直跑!
一直、不停地跑!
猎猎作响的风声乍响在耳畔,热闹的街景不断往后倒退。
江清予嘴角轻轻浅浅的笑意不断扩大,直至那双漂亮澄澈的眼睛里都淬着零星跳跃的光斑。
她真的很爱这种自由的感觉。
很爱这种,濒死的自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