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寒之亦

122、第 122 章

　　日子一天天过，转眼就快到清明节，沈谙不想凑清明的热闹，听说还有雨，就提前一天，拉着刚从意大利回来的莫云臻扫墓，一共买了四束花，一束粉色的郁金香，一束洋甘菊，两束白色的康乃馨。

　　先去莫云臻母亲的墓，莫云臻连着磕了四个头，沈谙照例把他扶起，去方伟那里。

　　沈谙把手里的郁金香跟另一束挨着放，莫云臻告诉他，杀害方伟的凶手已被判决二十五年有期徒刑，赔款已经到账，不日将交给沈婆。

　　沈谙说好，从兜里掏出一包软中华，拆开后一并放在案台上，走之前手从方伟的照片上滑过。

　　第三个是贺子浚父母的墓，沈谙沉着脸，将白色的康乃馨放在一堆花旁边，说他跟莫云臻一定会照顾好贺子浚，让他们放心。

　　去的最后一个墓，在山顶，莫云臻看了眼墓碑上的名字，沈韵，照片里的人也不过三十出头，长发垂肩，眉毛跟眼睛，几乎跟沈谙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沈谙把花放在案台后静静地站着，梦中人渐渐有了模样，不愧是姐妹，跟沈婕也太像了。

　　廖姨并没有老眼昏花，自己的眼睛跟鼻子跟她长得很像，如果站在一起，绝对会被认作母子。在沈婕的唠叨中，他得知自己的母亲毕业于政法大学的法学系，不仅学习优异，还是校花，只可惜遇人不淑，关于那个渣男的名字，他没问沈婕，也没让洛洺去打听。

　　沈谙一直站着，不磕头，也不说话，这些年对她的恨，没有小时候那么强烈，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他忘记自己是个孤儿，他觉得，这世界上所有的人，其实都是孤儿，不差他一个。

　　直到那个奇怪的梦，那个黑发披肩，朦胧的身影，还有那个被她唤做沈谙的小男孩。

　　唤起了他对亲情的渴望，可他从来没找过，只等那人自己上钩。

　　沈谙在墓地站了一会儿就走了，莫云臻没多问，跟在他身后下山。

　　经过长达一年多的审理，廖宗明的案件终于迎来二审判决，因其涉嫌组织□□罪，强迫□□罪，性侵未成年罪，洗钱罪，四罪并罚，共判处二十二年有期徒刑，没收非法所得，并处罚款两千万。

　　在这期间，公安机关打击了一批涉嫌□□的KTV，按摩城，也抓获了相当一部分地下拍摄色情，□□视频的犯罪团伙，有的是知法犯法，有的是因为欠了裸贷，逼迫卖身。

　　就此关闭了一大批的色情网站聊天室，相关负责人已经吃上了热乎的牢饭。

　　还有一部分的经纪公司因涉嫌强制员工跟其他人发生关系，也被丢进了号子。

　　反贪局也顺带抓住几条平安着陆的大鱼，这其中不包括廖宗明他岳父，据可靠消息，廖宗明进去的前一天，就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网上瞬间流言四起，所谓翁婿之谊，也不过割袍断义，兔死狗烹。

　　这年的元旦，莫云臻一早就准备好各种装备，带着一大三小，出发去乌兰布统，三小只兴奋了一路，看到皑皑白雪就欢呼个不停，经过长达一年的训练，温小阳跟小奕目前可以独立骑马，而贺子浚混水摸鱼，只敢上马，被小奕牵着走。

　　过了个年，小奕直接窜到一米七五，只比温小阳矮半个头，沈谙在出发前就说他不会骑马，莫云臻摸他的头，说跟他同骑一匹马。

　　昨晚刚下了雪，此时艳阳高照，路面有少量的冰碴儿，莫云臻速度降了下来，开得很稳，沈谙侧着身子，脑袋枕在车窗上，一路过来都是平房，有孩子在互相丢雪球，屋顶都是成厚的积雪，一排连着一排，像是壁纸里的雪乡。

　　阳光刺眼，沈谙看了一会儿就睡着了，前两天刚从巴黎看完小崽子回来，脑子还有点儿晕乎。

　　一觉醒来，车子停在一栋三层楼面前，当地牧民开的小旅馆，一到冬天，过来滑雪旅游的人很多，可以补贴家用。

　　一下车，冷风直往脖子里钻，沈谙冷得直打颤，莫云臻从身后给他披上黑色的羽绒服，招呼三个崽子下车，两个大的还好，火气旺，嘴里一直哈着白气也不喊冷。

　　贺子浚帽子，耳罩，围脖，手套加身，一直在那搓手跺脚，说好冷好冷，小奕摸头吐槽，让你好好待在院里，你不听，非要过来凑热闹。

　　小家伙嘟着嘴，说他不怕冷，说完颠着小短腿往屋里跑，拽住沈谙的羽绒服。

　　莫云臻跟其他两崽子把行李往下搬。

　　屋主姓郭，四十出头，方脸，大眼，留着山羊胡，穿着藏蓝色的蒙古袍，从厨房出来，说在给他们准备晚饭，都是当地特色菜，手抓牛羊肉，牛肉干，奶茶，马奶酒，还有一些小炒菜。

　　莫云臻笑着道谢，郭叔带他们上楼，屋子不大，整洁干净，莫云臻跟沈谙的房间是个大床，三崽子的房间是两张小一点儿的床，酒店那种标准间，听说要跟贺子浚睡一张床，小奕立马摇头，说贺子浚睡觉总是抢被子，腿还乱蹬，还喜欢趴在他身上，贺子浚摇头晃脑说小奕睡觉磨牙，跟吸血鬼似的，他也害怕。

　　俩人你来我往，互相揭对方老底。

　　温小阳提议，贺子浚跟他睡，俩人才停止吵闹。

　　收拾好就到了晚餐时间，大部分都是肉食，只有一盘炝油麦菜，听说有奶茶喝，贺子浚自己端着碗喝了一大口，喝完舔了舔嘴巴说，怎么是咸的。

　　郭叔说里面放了盐巴，自然是咸的。

　　莫云臻问他好喝吗，小家伙嘿嘿一笑，说好喝。

　　郭叔也跟着笑，把手抓羊肉推到他们跟前儿，让他们尝尝。

　　沈谙怕羊肉那股子膻味，夹了口油麦菜，堵住了嘴巴。

　　郭叔看出了沈谙的害怕，说他们家羊肉没膻味，香得很，说他尝尝就知道了。

　　廖姨经常给孩子们炖羊肉，搞羊汤，沈谙有次饿惨了，从盆里捡了块刚煮好还没去腥的羊肉塞嘴里，刚吃一口就全吐了，味太冲，以至于后来，廖姨说去了腥，他都不敢再尝试。

　　郭叔热情好客，满脸笑意，沈谙将信将疑拿起一块带骨的羊肉，先是嗅了嗅，没味，才往嘴里送，咬了一小口，肉质紧实，很有嚼劲，纯肉香，真的没有膻味。

　　沈谙放开胆子大口啃，郭叔跟莫云臻都笑了。

　　两小只也抄起带骨的羊肉，啃得嘴角流油，莫云臻拿起一块带骨的牛肉，剔好肉，放进沈谙的碗里。

　　然后才是三个崽子。

　　吃饱喝足，温小阳打了个饱嗝儿，问郭叔明天可不可以做卤猪蹄，郭叔说明早上集市给他买。

　　温小阳讲了好几句谢谢，莫云臻单手撑着脑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他们在郭叔的带领下，去看一场冬日雪原的日出，他们站在山顶上，零下二十三度，贺子浚冷得嘴唇打颤，被莫云臻紧紧抱在怀里，沈谙披着郭叔给的黑色蒙古袍，头顶是白青送的风雪帽，耳朵跟脸都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睫毛上铺满了雪。

　　周围冷风瑟瑟，天空幽蓝，不见一丝亮光，直到太阳在山那边冒个尖尖，慢慢爬出山顶，天空才有光芒，大地也终有暖色。

　　太阳破山而出的一瞬间，沈谙是第一个吼出来的，接着三崽子也跟着欢呼雀跃，郭叔往后退了好几步，给他们的背影来了一张大合照。

　　看完日出，他们回去吃了早餐就返回雪原，然后上马，在雪地里撒欢儿，莫云臻跟沈谙同骑一匹马，温小阳带着贺子浚，郭叔带着小奕，保险起见，莫云臻给三个小崽子都戴了头盔跟护膝。

　　开始还慢悠悠的，等着马儿跟人适应，后面熟悉了，郭叔带他们赛马，沈谙一开始心惊肉跳，这不比马场，更不比草原，脚底是雪，还要过冰河，一不小心人仰马翻。

　　在遇到未知危险时，沈谙总会把最坏的结果在脑子里循环播放，莫云臻感知到他过快的心跳，俯身在他耳边，柔声细语，别怕，我在，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沈谙嘴角一勾，回过头冲莫云臻的嘴角亲了一下。

　　周边树木萧瑟，枝头挂满了雪，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贺子浚突然大喊一声，那里有小鹿，小鹿，郭叔瞥了一眼，说那是傻狍子，不是小鹿。

　　贺子浚回头问他的大哥哥冷不冷，温小阳吸吸鼻子，说小时候在黑龙江待过一段时间，还能接受。

　　贺子浚“哦”了一声，张着嘴想问什么，温小阳用下巴蹭他的头盔，让他坐好，别乱动，嘴巴不要老是张着，会感冒。

　　贺子浚听话转过身子，吼了一声驾，小奕快跑。

　　温小阳纠正他马儿叫追风，贺子浚不管不顾，嘴里还是念叨着小奕，小奕。

　　温小阳双腿夹紧马身，冲马儿喊了一声驾，追风马如其名，跑起来似一阵风，带他们跨雪原，过冰河。

　　过冰河时，郭叔让他们慢一点儿，沈谙看着马蹄下的冰面，心脏一直紧着，马儿看起来也有点儿紧张，走得小心翼翼。

　　莫云臻胸有成竹，伸手摸着马儿的脑袋，喊它的名字，白鹤，一匹白色的蒙古马，长相秀气，身姿矫健，速度一点儿也不输追风。

　　在莫云臻的鼓励下，白鹤微微低着头，一步一个脚印，顺利带他们度过冰河。

　　冰河的对面就是银装素裹的树林，五个人，三匹马穿梭其中，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烈日当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小崽子们的呼声特别强烈，尖叫声不绝于耳，沈谙脸颊冻得通红，也大声吼着，太美了已经说倦了。

　　莫云臻最沉默，看着像个小孩子一样高声欢呼的沈谙，腾出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沈谙感受到腰间有一只大手护着，开始玩闹起来，两手捋着白鹤的灰褐色鬃毛，左右扭动着屁股，白鹤感受到身上的异动，闷哼一声，莫云臻让他坐好别乱动，沈谙回头冲莫云臻吐舌头，屁股没再乱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