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寒之亦

120、第 120 章

　　莫云臻住院这半个月，沈谙除了回去做饭就一直守在医院，江黎说请个护工照看，沈谙死活不愿意，采访拍摄都推到下个月，也吩咐下面的小崽子，没事儿不要打电话，这下可苦了洛洺，跟一群人磕头道歉。

　　这段时间，沈谙的厨艺飞速猛涨，粥也是换着花样做，两周没带重样的，顺带也给洛妈打了电话，请教她豆汤饭的做法，莫云臻很喜欢，一大碗都不够喝。午餐都是莫云臻喜欢吃的，什么牛排意面，豉油鸡，烤鸭，专门去外交部对面买的牛肉饼，刘鸣说他们处长晚上加班就喜欢拿这个充饥，一次能吃三个。

　　沈谙没忍住咬了一口，表皮酥脆，肉质鲜嫩，吃完口齿留香，不愧是百年老字号。

　　在沈谙的悉心照料下，莫云臻的脸颊稍稍有了肉。

　　这半个多月，沈谙也见了不少人。

　　第一个见的，是那个叫王逸轩的男生，见到沈谙还跟见了仇人似的，拉个脸，只跟莫云臻说话，讲他在最近的辩论赛中得了冠军，还提到了留学，说父母想让他考斯坦福，听说那里的法学很厉害，拿不定注意，想听听莫云臻的建议。

　　莫云臻说斯坦福的法学院是世界最顶尖的法学院之一，可以努力去考，但北大的法学历史悠久，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让他不要激动，跟父母好好沟通，等完成了北大的学业再去考斯坦福也不迟。

　　王逸轩一直盯着莫云臻看，眼里都是星星，嘴角就没放下来过，沈谙从王逸轩送来的果篮里挑了个梨，卫衣袖口擦了擦，看着他俩咬了下去。

　　临走前，王逸轩邀请莫云臻来看他的模拟法庭，莫云臻笑了笑说，有时间一定去。

　　王逸轩开心地拍手，说一言为定，莫云臻回他，一言为定。

　　梨啃得差不多了，沈谙一个三米投篮，“砰”的一声，赶走了王逸轩。

　　莫云臻只顾着笑，也不说话。

　　第二个见的，是一对母子，女人三十出头，男生脸肉肉的，个头跟小奕差不多，沈谙刚卷好鸭肉塞到莫云臻嘴里，男生就甜甜地喊了声莫叔叔。

　　莫云臻囫囵吞下，挺直了背，沈谙让他慢点吃，食指指腹抹掉他嘴角的油。

　　莫云臻冲男生招手，让他过来坐，男生手里捧着一束白色康乃馨，坐在椅子上，他母亲迎上前，说多亏莫云臻帮他儿子补习英语，这才顺利考上一中，本来想送他锦旗，怕他不收，就买了水果跟零食，送去了孤儿院。

　　沈谙一脸懵，这跟院里有什么关系，话说莫云臻不是教法语跟阿拉伯语的吗？这个小屁孩又是谁。

　　莫云臻说都是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问男生马上就要考试了，紧不紧张，男生摇头说不紧张，说他现在写信都是先用汉语写一遍，再用英语重复一遍，平时也会看美剧，跟着屏幕练习口语，还说他现在是英语课代表。

　　莫云臻一脸欣慰，拍拍他的头，夸他好棒。

　　莫云臻又问他母亲的近况，母亲说今年旅游业回温，她不跑国外了，就在北京接单，一天从早忙到晚，很充实，收入也很可观。

　　他们又聊了些别的，等桌上的烤鸭凉透了，母子二人才不舍地离开，男生走之前给莫云臻手里塞了一封黄皮信，四个黑体大字，莫叔叔收。

　　沈谙瞄了一眼，问什么情况，莫云臻说上次去泗水认识的，女人是旅游团团长，跟王逸轩他们一起，沈谙一听王逸轩的名字就立马打住，说他不想知道了。

　　屁股一撅，起身去护士站热烤鸭。

　　第三个见的人，沈谙认识，他的高中同学，看似不学无术，每次考试都是第一，骑着几十万的山地车，脚上蹬着几十块的小白鞋，毕业后才知道，人家是妥妥的公子哥。

　　沈谙问他来这里干嘛，夏全说他来看莫处长。

　　嘴角挂着浅笑，看不清眼睛，沈谙觉得来者不善，挡在夏全面前，不让他跟莫云臻有视线接触，夏全的嘴角动了动，将帽檐往上一抬，露出灰褐色的双眸，说他不是坏人，别紧张。

　　莫云臻喊了句沈谙，说夏全是他出任务认识的家属。

　　沈谙这才耸耸肩，让他们面聊，夏全说沈谙还跟高中时一样，浑身是刺，对人充满了戒心。

　　沈谙移步到床前的椅子上，说彼此彼此，然后嘴贱的问了句，怎么没见唐迟啊，以前总跟在你屁股后面跑。

　　夏全的手抖了一下，莫云臻冲沈谙使眼色，沈谙信号接收失败，继续捅刀，说唐迟不会是当了偶像，不要你了吧。

　　夏全依旧沉默，莫云臻让沈谙闭嘴，让他去问医生要中午的检查结果，沈谙撇撇嘴，“哦”了一声，离开病房。

　　沈谙走后，莫云臻冲夏全道歉，说沈谙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意的。

　　夏全说他不介意，只是死了一个从未有交集的校友而已，他身边的人，也不知道唐迟没了。

　　莫云臻知道他听不进安慰，问唐迟父亲的病情，夏全说在他家养老院住着，最近脑子有点儿糊涂，总扯着他衣服讲唐迟的事，说唐迟给一个男孩子写情书，还说他当时打了唐迟的屁股，现在很后悔。

　　莫云臻说不会得了老年痴呆吧，夏全压低了帽檐，说是，最近经常把他认成唐迟，总是抱着他哭，说对不起他，不该把他留下来受苦。

　　莫云臻问地址在哪儿，夏全说了个山庄的名字，莫云臻听名字熟悉，高三毕业那晚，麦冬开车带他去露营，喂了一晚上的蚊子，后面麦冬死活不肯再陪他露营了。

　　沈谙拿着检查报告回来时，夏全已经走了，莫云臻告诉他，唐迟就是那个猝死在苏米亚的练习生，沈谙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莫云臻问他夏全的过去，他问唐迟的死因。

　　出院前一天，莫云臻闹脾气说要去一楼转转，整天躺在床上，屁股疼，沈谙随了他的意，从护士站推了个轮椅，把他摁在椅子上，坐电梯来到一楼的花园。

　　莫云臻叨叨了一路，说他伤的是脑袋，四肢完好无缺，不用搞这么大阵仗，沈谙把轮椅转了个方向，把他往住院部推，莫云臻求饶，就这样吧。

　　被人伺候还不老实，沈谙冲莫云臻的后脑勺龇牙咧嘴。

　　园子里冷风萧瑟，风直往脖子里钻，沈谙突然停了下来，把莫云臻脖子上的围巾又多缠了一圈，莫云臻呛得直咳嗽，说快被勒死了，沈谙坏笑，凑到他耳边，说没事儿，他会人工呼吸。

　　莫云臻的耳朵瞬间又红又烫，不再发牢骚。

　　说好的花园，此时就一片冬青，松树在撑场面，沈谙耸耸鼻子说闻到了梅花的味道，莫云臻说他也闻到了，指了指前面的方向，说那里有个梅园，他记得。

　　沈谙问他怎么记得，他说莫云东出生时，这里的梅花刚好到了开花的年纪，满院子的梅花香，莫云东很喜欢，过来打疫苗，总想摘几朵种在家里。

　　莫云臻说完就笑了，梅花开了，云东的生日也快到了。

　　沈谙把莫云臻往梅园的方向推，一路上都是刀子一般的风，屋子里暖气足，沈谙只套了件灰色戴帽卫衣就出来了，牙齿打颤。

　　莫云臻突然吼了一声，让他别动，沈谙双手一滞，真就不敢动了。

　　莫云臻转过身子，让他把头低下来，沈谙照做。

　　莫云臻先是吻了某人那冰凉的唇，随后一把扯过他帽子的抽绳，用力一勒，打了个蝴蝶结，只给他留一双不知所措的眼睛，说看一眼就回，沈谙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残留的温热，机械性点头。

　　回去的路上，沈谙说以后老了也这样推着他去看风景，莫云臻瞬间心梗，说他只是老了，不是瘫了。

　　沈谙说莫云臻比他大，会早一点儿步入老年，他要尊老爱幼。

　　莫云臻说大六岁而已，差不多。

　　沈谙说他年轻，体力更好，理应照顾年纪大一些的。

　　莫云臻突然回头，一个冷眼，沈谙就闭麦了，从此以后再不敢提尊老爱幼的事。

　　莫云臻出院后去健身房的次数明显变多了，这个习惯，一直坚持到他老年，随时恭候小崽子不节制的讨要。

　　出院当天，莫云臻前脚刚踏进门，贺子浚抱着他的裤腿撒娇要抱抱，后脚收到裴陆发来的消息，萧颜今日凌晨从东郊一个二十层高的烂尾楼一跃而下，警方初步鉴定为自杀。

　　看莫云臻半天不搭理他，小家伙哼哼唧唧说爸爸抱，爸爸抱。

　　莫云臻双目无神，蹲下身子把小家伙抱进怀里，小奕跟沈谙把行李搬进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