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泐琦

3、第 3 章

　　五
　　今天的太阳特别的漂亮，在穿过玻璃时激起一阵七彩的光浪。刚刚尘来过，他要我继续接受治疗。我知道这种治疗会让我失去自己，但我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毕竟有人在乎过我的生命。我不知道这够不够，但却拒绝不了尘的要求，尽管我知道他不在乎我，但，我曾坚信他是我父亲。
　　朦胧中，我进入了梦乡。我知道那个女孩会继续对我说“你不是你”。但我已不去在意，我不是我又怎样？但是，今天，那个声音并没有传来，我只看到一片淡蓝色的朦胧，朦胧中渐渐走来一个身影，白色的身影，熟悉而又陌生。那是谁，我看不清楚，我只看见她白色的裙子和黑色的披肩长发，她近了，她走过来了，我想看清楚她，看清楚藏在我梦中的到底是谁。可是，当她的身影走进我的焦点时，她突然转身走了，毫不犹豫，楚楚的白影很快就消失在淡蓝中，我的目光只捕捉到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
　　“回来，回来啊！”我只能徒劳地喊叫着。可是我的声音落在深沉的朦胧中，没有半点回音。一种冰冷的麻木的感觉从我的左手小指尖开始袭击我，当它经过我的大脑时，它成了一种眩晕。我突然觉得，那是一种恐惧，我尖叫起来。
　　“LAIN！！LAIN，你醒醒！醒来，你只是在做梦。”
　　是凌，凌的声音，我要醒来，我要醒过来，我不能一直在梦中啊。我努力睁开眼睛，但是眩晕使我睁不开眼睛，但是我要醒来，凌在叫我，他在叫我。不，也许，他只是在叫LAIN。突然，我想到这种残忍的可能性。但是，无论如何，我也要醒来。我感到，冰冷的手在我的额上，这种冰冷似乎足够对抗我梦中的寒冷。终于，我睁开了眼睛，首先出现在面前的却是尘苍白面孔。
　　“你，你看到什么了吗？你看到她了吗？”尘的眼中尽时期待。
　　“是的，我看到她了。但是她走了，不会再回来了。”突然间，我萌发了报复的冲动，并且很自然地说了出来，因为这是也我内心的愿望吧，不是吗？我看着尘，我想看他伤心的表情。但是，他并没有一丝表情，他只是木然地看着我，目光中没有一丝暖意。沉默开始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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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怎么样，你还是你。”凌坚定的在我身边说着，他不知道在这一刻，我是多么感激他，他的话使我摆脱了那足以使人发疯的沉默。
　　“你在撒谎吧，其实你真的不擅长撒谎，你的目光中流露了期待你知道吗？如果LAIN真的决定离去，你就不应该期待了吧。”
　　我开始相信尘可以做一个很好的侦探，我又输了。
　　“LAIN，你不应该说谎的。这样会误导我们的实验。”
　　“凌，你也这么认为吗？”我看着凌，不相信他会说出那样的话。
　　“无论如何，你不该撒谎。”在我凌厉的注视下，凌只是说了那么一句就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突然想起他在呼唤我醒来的时候也是叫我LAIN来着，我突然想起他也许只是爱着LAIN，只是爱着她而已。他只是太年轻，他分不清我和LAIN，以为我是LAIN的时候才说爱我的啊。想到这里，我感到自己的心正在一点点失去温度。我闭上眼睛，让空白占领我的意识。
　　我知道我回到了我自己的屋子，我不想睁开眼睛。但是正午的阳光那么明媚，我的脑中只有红色的一片。我起来，走到镜子面前，我只是突然间，很想看看自己。火红的头发还是没有一点的光泽，脸色苍白得如同一个幽灵，只有红色的眸里才有一些生意。突然，我看到我的一个微笑，一个诡异的微笑。但是，刚才……我没有笑。我开始感到我手指间的冰凉，我知道那是恐惧。真正的魔鬼不会从门口中闪过，只会从我的身体里，从我的心底里慢慢溢出。而现在她来了。那是我曾经见过的微笑，在那个梦中。
　　不，我不会让任何占据，无论她的理由是多么冠冕堂皇。我要属于自己的自由的存在。
　　“为什么要反抗我，我只是希望和你分享你，分享你红的明丽的眸，紫的高傲的心，还有--红的美丽的头发。我不会独占你，不会……”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在说话，对自己话。我知道她已经来，已经--来了。
　　但是，不，我决不妥协。我努力控制我的唇。但是……
　　“你知道尘为什么讨厌你吗？那是因为我，我才是尘的女儿，我才可以被叫做LAIN。而你只拥有和我一模一样的身体罢了。”
　　“那为什么我会是你？”既然控制不了我的唇，我愿意和她对话。
　　“因为尘啊，他发现了可以复制人的完美程序，不单是□□，还有记忆、思维、意志和--灵魂。你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又如何？”
　　“如何？你知不知道，这个社会是多么……多么的……狭隘。他们不可以容忍任何违背所谓规律的事情，我们一家三口不见容于这个世界。很多人，有很多人将我们视为异端，天涯海角地刺杀我们，于是我母亲就死了。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她是活活被烧死的，在尘和我的眼皮底下。你有闻到过人被火烤的味道吗？开始很香，一种残忍的香，然后是焦味……”
　　“不！不要说了，不要！”我怎么能忍受下去，怎么能！
　　“好啊，那让我说说我是怎么死的吧，我是被载重十吨的卡车从身手慢慢碾过的，先是双腿。然后是腹部，然后是胸和手，最后是头部。你相信吗？到那个时候我还有意识，是的，我的最后的意识是我和尘终会重逢的。”
　　“那……那你的母亲为什么不……”我发现我的全身在战抖，包括我的声音。
　　“因为，母亲什么也没有留下来，就连一根头发都没有，而我至少有完整的头发，你看到了吧，是的，就是你美丽的头发，尘就是靠这把你制造出来。你不觉得以你的个性不配拥有如此夺目的头发吗？因为那是我的啊，我最喜欢的头发……”
　　“不！我不要那样的头发。”我的脑海里出现了镜子里的头发连着的是一具残缺不全的身体，我仿佛看到了沾在头发上的白色的脑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记忆，但是我讨厌那样的感觉，讨厌那么耀眼的头发。
　　“你知道为什么尘这么急着要唤回我是为了什么吗？因为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因为劳累而患了不治之症，他要见他的女儿一面，同时也要让她活下去。所以你不可以反抗我，不可以明白吗？为了这头红发，为了它能重新焕发生命。”
　　“不，不可以，我的生命只属于我自己，即使没有人在意，我依然在意，那是我自己的生命，与你们无关！”
　　“但是，你是尘所创造的啊！……”
　　“那又怎么样？我只知道现在，我要属于我自己！”我拿起梳妆台上的剪刀拼命把头上的红发绞掉。
　　“LAIN，你在干什么？快住手。”凌的声音似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不，我要剪掉，剪掉它！”我不理睬，只是加快了动作。
　　“你疯了吗？那是尘三个月不眠不休的成绩。”凌过来抓住我的手来夺我手中的剪刀，我挣扎着，企图把剪刀握住，把剪刀翻转过来，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鲜红从凌的手中涌出。我楞住了，手中的剪刀铮然落地。
　　“你，你不该绞你的头发。”凌的声音里苦涩多于愤怒。
　　“就因为那是尘的成果吗？”我露出嘲讽的微笑。
　　“尘是我的导师，也是我的父亲，在我无家可归的时候，是他给了我一切。”凌捂住还在流血的伤口，平静得述说着，似乎伤口并不存在。
　　“所以，你永远爱他比爱我多是吗？或者说，你本来就没有爱过我，你只是把我当作LAIN是吗？”他对我说的就和LAIN对我说的一样，我对这些都不在意，它们只是成为凌不在乎我，尘恨我的证据而已，原来，一个人面临自己将会失去的生命时，会变得如此自私，但是，我错了吗？我问我自己，不，我可以说，我没有错，我的意志必须为我生命和我灵魂的存在而努力。我走过去，拿了药箱过来，为一语不发的凌包扎。就让彼此的沉默凝固所有的时间吧，我希望这一刻既是永恒。
　　六
　　但时间永远不停留，它总在人们的指缝中细纱般滑落，手握越紧，它滑得越快。我似乎感觉到时间多过一秒，我的未来几就少一秒。我知道属于我的时间不多了，心底的她就要来了，来占领我，而我，没有阻止她的能力。没有人会帮助我，没有人，在他们看来，我本不该存在。是的，我不该存在。但，我已存在了。那么，我就要活下去，并以自由的全部的我活下去。别人，别人再也不是我生命的意义了，我要为了自己活着，为了自己。站在窗边，看着那个熙熙攘攘的和自己无关的世界，我再次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
　　“LAIN，尘让你到治疗室去。”凌走进来，他不看我。我知道他没看我，转过身，看到了凌悲伤的低垂着的眼。怎么能，怎么能说他是别人？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守护我，自我存在以来。虽然只是花开花落的短短一载，但和凌共同的记忆是我作为我所拥有的一切。他怎么可以是陌生人？我不能容忍两分钟前的所坚信的。
　　“LAIN……”他的声音里藏了难以言喻的苦涩。是我吗，是我的存在让他如此痛苦吗？我知道我的存在会使很多人痛苦，但是因为这样我就应该死去吗？不，不能死去。那么我应该活下去吗？我再次质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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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理掉头发上的脑浆需要很多时间吧？”我拨弄着额前参差的刘海看着凌，微笑。
　　“你……你怎么会……知道的？”凌抬起他的眼睛，惊慌地看着我。
　　“LAIN告诉我的，尘听到应该会很高兴吧？”
　　“那么说来，时间……不多了。”
　　“你觉得怎么样？凌，你看着我告诉我你觉得怎样？”
　　“我……我……”他踉跄地退了一步，跌坐在沙发上，不看我。
　　“凌，说啊，说出你的真心，没关系。现在的我，已经没力量挽回任何事了，不是吗？”
　　“你要我怎么办？要我怎么办？”凌的声音充满了一种无力感。
　　“凌，你知道吗，你一定知道的，我就要走了，我没有办法啊……我真的不想离开你……离开尘，虽然他恨我。”我再也不能够伪装下去，我再也不能把他当作陌生人，一个人的世界真的很可怕。
　　“我也不想你走，不想……可是尘，尘没有多少时间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想。”凌在颤抖，泪水顺着他天使般的脸庞滑落。我突然感觉到其实最痛苦的是凌。我走过去，抱住凌颤抖的肩，不再说什么。我知道这是我生命中最灿烂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