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泐琦

4、第 4 章

　　七
　　今天的夜空没有月亮，只是灰蒙蒙的一片，星星得以偶尔出现。但城市夜空的星星是那么孱弱，并不比萤火虫更富于生命力，它时隐时现，它在挣扎吗？玻璃窗上自己的影子清晰而黯淡，所有的颜色都像被洗掉了似的。
　　“你在哀悼你正在逝去的生命吗？”她又出现了，这次我不再惊慌，反倒感到一丝开心。
　　“你的力量还不够强吧？”
　　“哼，真是难得，不经意产生的意志也会聪敏”她在冷笑，她的笑容却出现在我的脸上。
　　“LAIN，我很想知道呢。知道以前的你会是怎么样的。”
　　“以前的我？”
　　“是的，在你没看到你的母亲死去之前。你应该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吧？”
　　“以前……”她不再说话，看样子已经跌入回忆。
　　“LAIN，你以前一定不是现在这样的吧？你在林中空地里奔跑，让风筝和风嬉戏；你喜欢看日升月落；当你睡不着的时候，你常在窗边看城市的夜空，默默为熟悉的陌生的人祝福。”
　　“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吗？我是基于你全部的基因而产生的，在某种意义上讲，我是不完全的你不是吗？”
　　“不完全的我？”
　　“是的，但我毕竟不是你，所以你才会对我有这么多的敌意。”
　　“那么你呢？你不恨我吗？”
　　“当然恨，每个人都希望能生存下去，不是吗？但是我比你老了，LAIN，我比你经历了更多，老了的人就比较容易原谅。你在我心底这么久，我可以感受到你的痛楚。”
　　“那你会退出吗？退出这场争夺？”
　　“如果你昨天问我这个问题，我会坚定地告诉你，不会；但是你现在问我，我却只能告诉你，我不知道。其实你根本没必要问啊，你会取代我，只是时间的问题。”
　　“但是……我也可以感受到你的痛楚。”
　　“但依然要使我消失，是吗？”
　　“你曾说过，每个人都希望活下去。你不该恨我。”
　　“同样的话也可以出自我的口，不是吗？”我不知道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地对待LAIN，这个要变成我的人，也许这是来自凌的力量吧。
　　“那么，我们分享这个身体好了，直到尘研究出适合你的躯体。”
　　“那么另一个我怎么办，每个身体都会有一个灵魂的吧，那个身体中的我怎么办？即使尘能够制造再一个的我，……不，是再一个的你。不要开玩笑了，而且尘……已经没时间了。”当我说起尘时，心底一阵抽搐，我苦笑了一下，看来LAIN给我的东西还真是不少。
　　“他那么对你，你还爱着他？为什么？”LAIN果然可以与我互通心意。
　　“没办法，那是你所有的最强烈的意志，怎么能不留给我？”
　　“我……怎么能呢？”LAIN的声音哽咽了，我感到一种满足，平静的满足。
　　“让我们去找他们吧，在他们面前，你占领我，这样……”
　　“不，不要这么快，凌，凌会……”
　　“他迟早都要面对的，晚了反而更不好。”突然之间，我似乎下定了决心。
　　“不！不要，我……没有准备好，我的力量不够。”
　　“如果用我们俩的力量去做同一件事情，就没有问题。我现在决定了，但是我会后悔的，我会后悔的……LAIN，你让我……”我说不下去了，我发现在哭泣的那个，是自己。
　　“为什么要这样？我连对不起都不能对你说啊，你知道吗？”
　　“我……知道，因为，因为你没有错……”我在哭着，我用最后的力量走出门去，这样，不好吗？ 我要活下去，我要生存下去啊！我心底的声音在呐喊着。可是泪涌出来，不断涌出来。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心中生存的意念有这么强。”LAIN……LAIN是一个善良的人。
　　“因为，我心里也有我喜欢的人啊，除了尘，我也有喜欢的人啊。”
　　“我明白，你想的，我都明白。”
　　“LAIN，来吧，来占领我，然后打开那扇门，尘就在里面，打开门告诉他，你是LAIN，用这身体，用你的灵魂去感受他。来吧，LAIN。”
　　“可是，你呢？你怎么办？”
　　“我？我现在已经很弱了，只要你占领我的身体超过三小时，我就会自动消失，以后就只有你了。”
　　“不，不可以。”
　　“不要让我这么难受，LAIN，我已经开始后悔了，你知道吗？快点让这一切结束吧。”
　　“你应该见凌最后一面啊。”
　　“我会见到的，我还有三个小时啊。LAIN，我求求你，不要让我在这强烈的求生欲和理智之间受折磨，现在每一秒钟对我来说都是折磨。”
　　“好……好吧，你闭上眼睛。”我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想。
　　我感觉到我的四肢渐渐麻木，我感到外面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我感到，我已经处在了LAIN的位置。
　　八
　　LAIN打开了虚掩的门。LAIN看到了烟雾环绕中的尘。尘的表情先是惊讶，然后是平静。
　　告诉他啊LAIN，告诉他，告诉他吧，我在呼唤。
　　“LAIN，怎么这么晚还到我这里来？”尘的声音还是冷漠，冷漠中却多了一些兴奋，但处于另一种兴奋中的LAIN怎么听得出来。LAIN告诉他，快点告诉他。
　　“过来，LAIN，陪我喝一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无论如何，我对不起你。”尘的声音很诚恳，但依然冷漠。烟雾环绕中，LAIN看不到他的眼神，我也看不到。只见尘倒了一杯酒，给LAIN送过去。
　　LAIN，告诉他啊，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要让他完成他的心愿，跟你道歉的心愿。”LAIN在心里对我说，接着一饮而尽。
　　“不！不要喝！”凌从门口冲了进来，但是他看到的只是渐渐失去意识的，倒在了尘的怀里的LAIN和一只空酒杯。
　　“不！不要走，不要走啊，尘，为什么，你说过暂时不用那种药的，你答应过我的啊！答应过我，多给她一些时间的，尘！”凌看着面色苍白的LAIN，一把抓住了尘的衣领。
　　“对不起，凌，我是答应过你，可是你知道吗？我也许活不过今夜了。我真的很想再见LAIN一面。”透过LAIN半闭的眼睛，我看到尘的泪在他苍白泛青的脸上滑落。
　　“尘……”凌的手松开了，他无力地跪倒在地上，绝望地啜泣着。
　　“尘……”LAIN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发出微弱的喊声。但尘还是听到了，一下子僵住，像遭了雷击一般。
　　“你……是LAIN？”尘颤抖的声音暴露了他的震惊与恐惧。
　　“不！”尘最后的喊声穿破了黑夜，冲上很深很深的夜空……血从尘的嘴角落下，一滴滴滴在了我手上。我的意识渐渐占领我的身体，我看受了惊吓了凌从地上跃起，抱住了即将倒下的尘，我看到尘的双眼怀着强烈的恨意直瞪着我，我站起来，走到尘的身边，用只有他才听得到的声音说：
　　“尘，每个人都有争取生命的权利，即使你不承认，这也是事实。如果今天你杀了我，你会认为你自己错了吗？”
　　然后，尘死了，但是他的眼睛还是睁着，不要，不要质问我！
　　“尘！尘！你怎么了？尘？”凌惊恐地喊着，没有意识到他最敬爱的人已经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