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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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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来得及去解释中邪是装的,不仅仅是怕对方一气之下把她踢飞,更是因为近距离观察后,以陆风眠的本事应该是能判断出来的。
在十八里地外确实有会附身的妖物,自己也不算诓人。
直到这时陆风眠才冷静下来,去细致地瞅她的容色,苍白下隐隐发青,眼底灰暗,唯有吐息是鲜活滚烫的。
扒开下眼睑,血丝浅淡几乎可以忽略不记,不过眼白和瞳仁界限倒算得上分明,不像中邪征兆。
情绪逐渐被理智吞噬殆尽,陆风眠缓慢地回过味来。
这座喜神客栈附近阴气四溢,里间却好似回到了十万八千里的平安地界,无疑是过夜养伤的最佳去处。再者出于找人的打算,从反常的地方入手是常识。
至于那些尸首……
陆风眠看了眼墨向颢,又拿眼尾去扫地上的几具死尸。
见人未曾悟到其中奥秘,率先把人拉到持续昏睡的李清淮身前,自己则跺到积压.在桌案旁的四具尸首边。
捏开尸首下颚便飘出股腐烂味,她面无表情并拢食指中指,直捣向冷硬尸骸的嗓子眼。
等两指提出缕黏腻发丝,且一连三具皆是如此,陆风眠算是彻底断定,三人乃禁婆所杀。
这四人脸上皆有黄豆大小的痘印,捋起裤袖,遍布的全是深红暗疮。
陆风眠没声张,起身时不动声色踹了离自己最近的尸骸。良久,从衣衫遮盖的位置,爬出五六只暗黑色的小虫。
这种虫子爬行在污泥似的木板上,形成天然保护色,陆风眠连踩好几脚,才敢确定这几只已死绝。
因她做这些的时候,全全使的巧劲,靴子跺在地上没多大声响,便没引来多少注意。
“我们真的要住这里吗,看起来阴森森的,谁能保证安全?”
说话的声音难得细腻,陆风眠对镖客中这唯一一个女孩子照顾有加,走过去,推着肩膀把人带到桌案前。
“苏无霜放宽心啦,实在害怕的话晚上我陪着你睡。”陆风眠压低声音安抚。
可女镖客显然没能从中得到丝毫安慰,步子七扭八歪,神色依旧惶惶不安。
陆风眠到达目的地,摩挲着下巴,以适中的音量“自言自语”道:“如果有被子就好了,发霉了也没关系。”
言罢不顾他人脸色,四处奔走查看,仿佛真想从哪个角落,拖出一沓被褥来,以熬过微凉的雨夜。
角落的棺材未曾盖板,底部铺着大量茅草。
漫长的寂静犹如雨夜,最先打破这氛围的还是那命不久矣的赶尸人。他一下又一下的咳嗽,不断敲击胆小者的耳膜与心脏。
出门在外有必要收起泛滥的同情心,生老病死乃人世间无可避免的事。荒山野岭遇见可怜人,有经验有本事的道士表示习以为常,并且选择无视。
作为道上颇有声名的陆风眠,也深韵此道,拂手在棺壁上轻抹,指腹蹭上浓重的灰渍。
此刻什么金枝玉叶贵小姐,什么端庄矜持菩萨心,在陆风眠这里通通不做数了。
她坐在窄小的邦上,弓腰揽茅草入怀中,自有一套说服自己的说辞。
“我朋友在你这里晕倒了,我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呀,出此下策,很是抱歉。”
“在此小歇一两日,料想你也是没意见的。”
话里话外强迫之意尽显。
赶尸人嗤笑,“怎么,欺负我这具身体残破?”
陆风眠摇头,“都是成人了,何必说得如此明白。”
墨向颢抿嘴,她不是头一次见到对方名门望族的姿态。
因年幼时就打过多次照面,在外云游也多亏有她相伴,所以就算骨子里抵触这做派,也不会拿到明面上翻脸,姑且回回做些忍让。
低头帮被她推来的医师打下手,袖手旁观,不言一语。
没等人继续沉淀下去,一堆一堆稻草便铺在了自己身侧。几乎是同时就意识到,这大概率不是为自己准备的。
“这个会不会不太好?”墨向颢嘴角抽搐。
陆风眠撇嘴,“这算什么,这就不好意思了,以后出门怎么混。”
虽然认同她的话,但出于嫉妒,墨向颢还是唧唧歪歪问道:“这里茅草怕是不够众人分的……”
没得到正面回答,陆风眠只侧头示意了一下,李清淮昏倒的位置。
一拨寒毛未降,又突然升起股恶寒,直捣墨向颢心窝。
竟为何要对这个二流货色如此好?
我究竟错过了什么?是什么让你的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
陆风眠深深望她,嗫嚅道:“快睡吧,过两天还要赶路。”
包裹里有备用的蜡烛,陆风眠逐一摆开放置,火光照应在漆黑地面,整个喜神客栈从远处看像头吞噬光亮的巨兽。
李清淮脸涨得通红,从耳朵尖红到脖根,浑身蒸腾着热气。
她窝缩在反潮毛草上,双手收到怀里,在即将呆滞时抿抿干裂的唇角,吐.出一.大口热气,再咽下几小口冷气。
人的身体很奇妙,有病痛一直撑着反而能忍,可一旦躺下难受劲就从脚底板涌上来了。肌肉紧绷,滑落的冷汗使汗毛倒立,刺挠如躺针毡。
最后有力气能笑出来的答话,是陆风眠问她愿不愿意留下那句。
当然愿意……
死皮赖脸的来客让断脚青年妥协,他指了条明路,后院里有口水井,可以降温。
然而经过翻找,客栈里一个能用的水盆也没有。不是破洞就是生锈,布满灰尘污垢让人不敢靠近。
“以前山里是有个煤矿的,十几年滥采滥挖早撑不住了,就前半年给塌了,砸死了不少人。”
陆风眠一腿支在桌案上,一腿微微摇晃着,看上去很清闲其实不然。赵盼儿的烧迟迟降不下来,而她知晓对方不简单,颇为盼望两人能认真交流下。
指尖停留在那人眉眼处,因心事杂乱连动作都显得眷恋。
早早找了个舒服位置靠下的墨向颢倒吸凉气,这他.妈绝壁是中邪了吧。
她神色愈发古怪,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咬牙向现实妥协,转身以求眼不见心不烦。
时间一点一滴蹉跎过去。
蜡烛几乎要烧尽,团缩在地上的人隐隐有点鼾声,李清淮才堪堪转醒。
“他们都睡着了。”
旁边的人随便应了声,“嗯。”
又等了半晌,她才后知后觉道:“有古怪,这鬼地方,他们胆子小睡着着实不应当。”
陆风眠静默候着她之后的反应,等来的却是对方搭在自己身上右手。那只手浅浅拍动,宛如哄襁褓中的婴儿般。
“明天再说吧……大家都困了。”
细碎的风从紧闭的门窗中潜入,光影摇曳间,好似妖鬼四处挥舞,暗中窥视。
“你……”陆风眠不甘心就此作罢。
李清淮磕着眼,两手胡乱攀勾上她脖颈,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对着她唇角就是一吻。
冰冰凉凉的触感,让陆风眠瞬间宕机,无数犬马声色、纸醉金迷的片段划过脑海,熟悉却又陌生得可怕。
她认定了一件事,狠狠拽住李清淮的衣领,两张脸迫不得已挨得极近,鼻尖几乎擦着鼻尖。滚烫气息扫过她脸颊耳畔,逼她承认自己的粗鲁。
“你是谁,我们以前见过吧?”
李清淮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觑着对方脸色并不直面回答,“这么多人在呢,你好意思,不怕东家把你赶出去。”
嗓音夹得嫩,说是撒娇也不为过。
“东家,你说那个断了脚的?连活人都算不上,又算的上什么东家。”陆风眠目光如炬。
李清淮撅嘴,“那你也不必怜惜了,拍屁.股走的时候顺手杀了吧。”
她的目光亦算不上良善,但态度还是温和的,以棉花般柔软的态度包裹住利剑,却也得嘴上讨个便宜。
想往前凑凑,可发现已经是近距离的极限了。再往前就要脸贴脸嘴对嘴了,到时候再想贫嘴,怕是要被扇出一米远。
“顺带着再放把火,把那些小飞虫全都烧死,这样你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不用担心身边那个傻子被人搞死,也不用担心她被鬼盯上。”
“出门在外少打听别人的事,没人教过你这个道理吗?”
陆风眠敛眸不知在想什么,纤长浓黑的睫毛遮住她眼底情绪,半晌才温温柔柔地吐.出一句。
“家父在我年幼时将我留在给了舅舅家,的确对我管教稀疏。”
突如其来软乎的态度,打了李清淮个措手不及,她往后蹭着退了又退。拉开安全距离后以袖摆遮面,嗫嚅含糊其辞说了几句听不清的话,便佯装睡去。
“你这副做派真的让人很难堪,我从不觉得这是伤疤……”
远近不同的呼噜声汇聚一片,陆风眠定睛瞅去,那人正万分夸张地开合薄唇,吹出的气让罩在脸上的布料,时不时浮起块鼓包。
陆风眠满脸黑线,只好认栽。
妖风阵起,忽得扑灭半数蜡烛。
她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松不下去,目眩且觉恶心,短至半柱香的对话,让后背惊出身淋漓冷汗。
带着群普通人从不想横生事端,就算他们因时运不济终有一死,那最少不要死在自己跟前。
少问少听少做事。
宋家不会放过逃出驼山的他们,可陆风眠不会一辈子呆在驼山。此趟尽人事听天命,二公子事到如今也算家族被放弃,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果说世间谁最想让宋玄烨回家,那便是在场数名镖人了。
公子哥存活尚且艰难,更何况那名被强抢的良家女子,她多半也是活不成的。
陆风眠揪心的痛苦,当下有疑似能唤醒记忆的人,但此人绝非善类。
公然展露观察到的事物,与自己所知一样不多,一样不少。短时间内分不清,是她凭借本领,观察到了与自己分毫不差的信息。
还是对方纵观全局,算准自己能观察到什么,仅透露自己所知之事。
倘若此间事了,分道扬镳,又该如何打探失去的那份记忆。
若不想欲行欲远,必定是要靠利益相系,可谁又知她所图为何?
当真是那黄金万两嘛。
作者有话要说: 斯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