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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黎明前最是混沌的夜色里,李清淮安静地睁开眼,身旁有个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家伙,让她这个病号也根本睡不好。

      她伸.出两根手指戳戳对方肩膀,示意对方凑近。

      “我不太明白我们为什么要住这里,你是很有把握保护好我们嘛?”

      陆风眠抿唇,她腰间的四方银铃没有吵闹,目之所及没有怨念化成的黑雾,说明此地未曾发生过伤残人命的勾当。

      虽说妖物间没有好东西,但亦正亦邪的也是有些的。

      “那还得多谢赵盼儿姑娘,有看元杂剧的爱好,把救风尘的济世之心推广到斩妖除魔上,莅临到此让我有如神助。”

      陆风眠浅笑嫣嫣,似乎不带半分讽刺地道。

      她说出的话很难用讽刺一词去形容,听者听不出挖苦的感觉,诚恳到仿佛真是如此觉得。

      “你把狐半仙请来了,我自然也能跟着沾些光,但凡这客栈里有妖魔鬼怪,它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李清淮不清不重的怼回去,“你这是在拿百姓的命做赌注。”

      “不,这是自古以来道家所掌握的平衡,如今要是能因我的马虎破除,我怕是要成千古罪人了。”

      “你说话弯弯绕绕的,我听不懂,”李清淮故意装傻充愣,说完又怕她真把自己当傻子,往后又找补了句,“直接说这是妖与妖间的准则,就像人情世故一样得给半仙留面子,有这么难吗?”

      “如果连这些面子都不给留,那怕是得了失心疯,搁哪都要大杀特杀一番,更甚者可以推广去说——”

      往后的声音低至耳语。

      “当权者不被天地所容……”引人神共愤,妖物因此癫狂。

      就在李清淮刚脱出三个字时,就被人温柔地捂住了嘴。

      陆风眠皮笑肉不笑,“有些话我不必听,你也不必说。”

      从开始在林间,就觉此人大逆不道,现在无论她想说什么,陆风眠都会率先打断,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别老拉扯我,不想正经说话也可以不说。”本就难以支撑的笑意彻底磨灭。

      这份一视同仁的圆滑,却只让她自己感到了难堪,欲去讨好聪明人才是明智的选择,但和这半疯的婆娘交谈,真让人疑心下一秒就会掉脑袋。

      李清淮翻了个白眼,“别担心,你像这么漂亮的姑娘,就算我被五马分.尸了,你也不会有事的。”

      望着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眸,陆风眠理智的保持了沉默。

      每一个怨念深重的地方,都有一段九曲回肠的故事。要是不远处怨念深重,某一处却山青水宴,那定是有东西震慑住了它们。
      往好里想是佛门度化,往坏里想是有更邪的东西让它们不敢过来。

      这间客栈里,没有妖鬼驻扎,有的是寄生人体的尸蛊。

      尸蛊一般只撕咬攀爬将死之人的躯壳,病入膏肓者会在幻梦中死去,而尚存生机的身体还带着微弱的意识。
      这意识存留时间长短,要看躯壳的个人意志了。虽然已经称不上活人,没有悲喜哀怒可言,但据说这些人是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的。

      只是他或她们不知道自己处于何种状态,可以回答些简短易懂的问题,可以认出自己的亲属。

      等舌根彻底僵硬,其唾液还可以入药,不失为救命的良方。

      “这种家伙不算厉害,能震慑住亡魂无非是生前是受此物折磨,打压过大死后怨气难消却依旧惧怕。一朝被蛇咬,十年惧井绳。”

      “怕什么来什么,就山里那规模的死人,早把它们养的白白胖胖了。说不定人家还看不上,我们这点仨瓜俩枣的肉呢。”李清淮瞅着陆风眠似乎不大高兴,她打了个哈气接着道,“你内个朋友呢,怎么不过来说话?”

      罩在她上方侧头听的黑影终于开口,“我俩说话的时候你还在睡觉,真不知道你又在内涵谁。”

      “你非要躺在我俩中间,说话的时候怎么没把你震醒?”

      李清淮呲牙。
      “墨向颢注意你的言辞,不要说这些粗鄙之语,不过我原谅你了,反正我和你陆友说悄悄话的时候你不在。你当时正迈着正步到处游荡,巡视那狗屁环境,检查有无隐藏风险呢。”

      墨向颢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想了半天要说啥骂回去,结果发现夹在话题边缘的角色,不打算为她贡献一词一句。

      心思一旦被扯回陆风眠身上,先前被强压下去的心绪重新翻上来。瞬间梦回几个时辰前,某人拼命掉眼泪的场景,生生又吓出身汗毛。

      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询问当时的情况。

      只当那是闻了空气中尸蛊产出的迷魂香,其余的事并不去深究。

      毕竟此事经不住深挖,为何旁人无事只她俩有事?

      姑且认定这是她尚未告诉自己的计划,便戒骄戒躁地等着,结果等来的只有失望。

      “你是齐鲁人,善毒善暗器,那你有没有做什么保护自己人的措施?”李清淮撑着脑袋瓜子,直勾勾盯着陆风眠,可话却是对她说的。

      陆风眠不知不觉间已经习惯了这种注视,不动声色的抬手把这人脸推远了些,在旁人想插话时提前道:

      “有没有也不能告诉你。等过了今晚,我们也才是相识的第二天,怎么也得等满了三天,再说体己话吧。”

      迂回战术第三式,打嘴巴后给甜枣的衍生版。以退为进,把外人不知不觉间拉入自身阵营。

      这话听得墨向颢直拧眉,脑袋里那一根筋绷直了,却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这话听着难受。

      她瞅瞅嘻嘻笑的李清淮,又瞅瞅依旧端庄的陆风眠。发现两人还是原先那副德行,没有任何变化,便只好暂时压下古怪之感。

      放下偏见与争执,“这很可能是人工饲养,把母蛊关在匣子里,以将死之人喂养。”

      “当然这种将死之人,是人害人的产物,特意去挑人折磨,拿躯壳养蛊。而被寄生人口,会像钝刀子割肉,痛觉逐渐麻痹但因蛊虫全身可入药,某种程度上可延长死亡周期。”

      李清淮此刻非常愿意捧场,点头如捣蒜。

      “那天亮你们便逃吧,不要留在这是非之地。”

      静悄悄地曙光如鲜花绽放,山峦轮廓抹上层粉红。斜射进的一缕阳光,如水波四散在屋内。

      “其实找人肯定是找不到的,尸体估摸着也被豺狼虎豹分食了,如果说真能留存下什么,那也只能去死人堆里找。”

      她撩起凌乱的鬓发,勾在耳后,“早知道你们不为钱财,你们走,我留下。”

      这话让陆风眠窝火,当即拽住她手腕,火急火燎道:“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考虑了一会,李清淮顺势靠在陆风眠身上,算是以缄默代替了回答。

      没等到回话,被靠着的身子反倒开始发涨,脚背因别扭不自觉弓起。陆风眠暗想,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抬手想把人推开,伸到途中却又担心她是不是烧迷糊了。温热指尖轻抚过发顶,带起七八根青丝,这人才惊觉不应该黯淡收回指尖。

      半晌,那泉水击石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走不了,当真的。”

      眼见着对方脸色控制不住的变臭,李清淮也只是避开其目光,并没有改口。

      微妙的平衡被打破,除敌意外仅存的短暂友谊,模棱两可的纵容态度,刹那间被她击碎。

      陆风眠把自己指关节掐到发紫,呼吸不可避免的粗重,最终一咬牙拿出个物件。

      是先前指过她的软鞭,做工精良价值不菲。

      “你拿着,到时候去赵府找我,我送你一份大的见面礼。”

      很早以前,李清淮就去过赵府多次,算的上熟门熟路。

      她淡定接过,“一言为定。”

      往后多停留的两天里,陆风眠一直没给李清淮什么好脸色。
      尽管她自觉已面面俱到,可明眼人都看得出,相比之前同样是对方使劲贴,如今的她要比先前冷淡许多。

      断脚青年表层的皮肉渐渐生出黑纹。遭到侵蚀后的神经彻底崩坏,木愣地靠在桌角不言不语。

      李清淮守着陆风眠审讯这个活死人,对方的声音仅一天,却像狂风中漏了气的破风箱,咕哒咕哒喑哑得难听。

      具体得到了什么有用的消息,她无从得知的。
      看归看了,听归听了,只是心思不在这里,想的全是皇宫里的尔虞我诈。

      现在这些蛊虫酒足饭饱,但等过几日就不一定了。

      就在墨向颢打算劝她时,一位自称是赵盼儿的朋友的男子找来了。久经谈判一样,三言两语把一切潜在的危险推翻。

      无法,两位道长只得带着人马提前走了。

      临走时陆风眠气性达到顶峰,等跨出门槛,像是平复了心绪竟恢复了从容。转过身来与李清淮寒暄,一团和气地道别。

      不带半分虚假,也不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切切实实的温婉娴静,甚至让人看出了慈眉善目的意味。

      “这几天可真是平静,”李清淮回以笑意,“不过平静是件好事。”

      “陆小姐也是菩萨心肠,愿意照顾我这么久。”

      陆风眠神情散朗,娴雅故有林下风气,“只不过是效仿段二小姐罢了。”

      “你是说‘小菩萨’?”

      京城里的茶肆里,百花宴的小姐中,不时会有人谈起赵家女陆风眠小姐,只不过纯粹的夸奖少之又少,更多是供人解闷唏嘘的配菜。

      倒插门的父亲,二胎难产而亡的母亲,少有人提及的婚事。

      以及,效仿段二小姐的丑闻。
      东施效颦。

      段二小姐,段京辞。

      “听说段二的名字取自‘凤鸟翔京邑,中实不在辞’,人生的沉鱼落雁不说,性情还温柔敦厚,实乃秀外慧中。”李清淮微晃着头称赞她。

      “的确如此。”陆风眠回答。

      她注视着李清淮,余光里也在观摩她身后的男子。

      那男人反驳对方跟着自己没好处,留在客栈呆几日也没坏处。打断人说话时目光如炬、剑眉斜飞,此刻跟在盼儿身侧,却低眉敛目称得上是恭敬顺从。

      很难说他俩是恋人关系,兄妹或姐弟又太疏离。

      这么看反倒像主仆。

      “她生得像菩萨,是眉间点朱砂脱了凡尘的窈窕淑女。”李清淮抬手齐眉,边说着边检查指缝里有无泥泞。

      “不过这管我们国色天香的成美什么事呀,论学识论相貌,虽说是不相上下,但也是不尽相同啊。”

      “怎么能说得上是效仿,难道学她下雨天城外施粥的柔情蜜意,哦不对,是慈悲心怀。”

      她看完两只手的指缝,一手贴在门框上扶门,另一只摸.摸下巴,思考片刻道:“不会是学她自幼病弱,所以日.日月月年年都要去热闹场地沾喜气吧。”

      “好像也不对,那个人身子骨应该没问题的。”

      李清淮的语气恢复到初见时,放纵因疲惫带来的懒散。却意外的不携半分不耐,好似在讲好玩的事般,有些诙谐吊足了人胃口。

      “还在发热吗?我看你都烧糊涂了。”陆风眠语调轻柔,云霞为她镀上层粉光,举手投足间仿佛真若菩萨再世。

      李清淮突然不觉得,谈论她像“小菩萨”的话让人嫌恶了,长得娇.艳又如何?

      菩萨一定要脱尘嘛,这万丈红尘身间绕,人间富贵花中寻的人,难道不能当菩萨吗?

      “你对京中很了解,不管你是听说还是旁的,就此看来你还是很喜欢去了解的。”

      墨向颢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俩你一言我一句的调.情,顶着众多普通人惶恐的目光,心情复杂得紧。

      什么言语中的试探,谁在全盘托出,谁在循循诱导,她是一星半点也没窥.探出来。

      “赵府有更多稀奇古怪的趣事,我等你。”陆丰眠最后撂下一句话挥手作别。

      一队人马朝着远处的炊烟走去,直到众人消失在森林深处,李清淮才调整了下靠姿。

      迷蒙烟雾笼在她与众人身间,仿佛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然她对此了然于胸,不过多去在意,伸手挥散眼前的雾气,淡淡地转身回屋。

      踏入屋内,第一脚便踹在桌角那具死尸身上,第二脚在尸体倒下后直落他脖颈,片刻不到就人首分离。

      乌泱乌泱的黑色小虫交叠着爬出。

      这些寄生在人体的蛊,只能算得上幼虫,复翼还没来得及晒干,自然是飞不起来的。

      巢穴被毁,本应恼羞成怒的尸蛊,却没袭击李清淮的打算,一股脑绕开她四散作逃。

      她快走几步,随意碾了两脚,鞋底变得黏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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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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