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尘》河骨

54、第五十四章 背后人

　　夜幕之下，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走进一处城郊外的别院，轻轻叩了两下门，随后推开一条门缝，侧身进入；屋里点着烛火，一名老者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听见有人走进来，问道：“何事？”
　　年轻人行了一礼，毕恭毕敬道：“长老，有人闯入了枯井村的井底。”
　　“什么？”老者猛然睁开眼，坐起来看向面前的年轻人，对方连忙道：“长老不必担心，属下已经让人去处理了，定会不留痕迹。”
　　听到他这么说，老者稍微放心了一些，又躺回去，问道：“是什么人？”
　　“三个少年。”年轻人回道，“一个是墨家庄的人，一个是清远派弟子。”
　　“墨家庄不足为惧，清远派……那么多弟子，缺一个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老者口中喃喃道，“还有一个呢？”
　　“是个和尚，听那两人叫他非天大师。”
　　“非天？好像有点耳熟……”老者晃着晃着突然一跃而起，瞪大眼睛确认道：“你说他叫非天？”
　　年轻人被吓了一跳，木讷的点点头，老者立刻骂道：“混账！那是圣僧同悲的传人，如今仙门世家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他，若是他在枯井村出了事，那井底的东西便要闹得天下皆知了！”
　　年轻人愣了半晌，才连忙躬身回道：“属下马上叫他们回来。”
　　“等等。”老者叫住他，一甩袖子，“我亲自去。”

　　残破的山村中，几道身影忽明忽暗，赭衣僧人边退边化解对手的招式，并不正面出手，相比之下，墨栩就主动很多，他并不用刀剑，但他身法极快，瞬时间便能从衣袖中甩出数十个小巧的暗器，逼得与他相对之人连连败退。
　　唯一算得上清闲的就只有沈洛溪，他经脉受阻，方才想召秋水剑都没成功，反而惹得胸口发闷，所以此刻只能执剑站在一旁，旁观两人与这三个神秘人交手。
　　此三人皆身着夜行衣，遮掩面容，身法与招式也看不出是哪门哪派，而且一言不发，上来就用杀招，显然是冲着取他们的命来的，联系之前发生的事，不难猜测他们是养殖月光菌的人派来灭口的，就是不知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数十招过后，黑衣人皆略显疲态，他们显然没想到这两人这么难对付，一时拿不定主意是撤还是继续打，便暂时停了手与另一边的两人对峙；非天退到沈洛溪身侧，确认他并没受到波及后才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而墨栩终于有机会开口问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对方自然不可能回答他，墨栩也并不认为他们会说，自顾自说自己的：“我暂且不提，但后面这两位要是出了事，你们怕是也保不住命，可想好了。”
　　三人面面相觑，显然并不知道这次目标的身份，墨栩看出来了，趁机添油加醋：“这位小道长，乃清远派许仙师门下唯一弟子，你们懂什么叫唯一吧，就是他哪怕缺了根头发，他师尊都宝贝得不行的那种。而这一位大师——”墨栩指向非天继续介绍，“乃圣僧同悲的传人，世间调停者，仙门百家都得给他面子呢。”
　　这番介绍让沈洛溪听得都有些尴尬，忍不住想笑，又怕影响墨栩营造出的虚张声势的气势，就掩饰性的轻咳两声，把头别到一边，非天却敏锐地听见了，连忙问道：“沈施主，还好吗？”
　　沈洛溪压了压翘起的嘴角，正色道：“挺好的。”
　　就在这时，山林中突然传出一长声尖锐的哨声，三人立刻戒备，却见那几个黑衣人转头就要离开，墨栩眼疾手快射出一支带绳的弩箭，直刺入最后一人的小腿中，那人惨叫一声扑倒在地，另两人头也没回的消失在夜色中。
　　“别挣扎。”墨栩扯紧绳子的一头，边朝他走边说道，“这弩箭头是特制的莲花头，十头牛都挣不开。”
　　非天确认沈洛溪脸色正常后也走过去，以期能确认黑衣人的身份；沈洛溪没跟过去，而是朝后边灌木丛中看去，方才应当有人给他们发出了撤退信号，否则就墨栩那两句唬人的话，不可能把他们吓走。
　　沈洛溪只专注于查看山林草丛，根本没把心思放在墨栩那边，突然听到墨栩叫了他一声，他敏锐地察觉身后有东西，回身往后一撤，就看到一把剑迎面朝他飞来，沈洛溪偏头躲开，但脚下却一空，整个人向下坠去。
　　“洛溪！”
　　非天一步就冲到了山崖边，寒意瞬间遍布四肢百骸，但随后，他就看到杂草丛生的山壁间挂着一个人，便稍微松了口气；沈洛溪一手抓着秋水剑，脚蹬着山壁借力，仰头说道：“小师叔，拉我上去。”
　　听到声音的墨栩也赶忙跑过来，心有余悸地跟非天一起把沈洛溪拉上来，好在他反应快，不然以现在灵力被封的状态落下去，凶多吉少。
　　沈洛溪见墨栩也过来了，便问道：“那个人呢？”
　　“服毒自尽了。”墨栩说道，“身上没有任何代表身份的东西，看来是个死士。”
　　沈洛溪眉头轻蹙，看了那黑衣人的尸体一眼，说道：“此事恐怕没这么简单，我们不能就这么离开。”
　　墨栩明白他的意思，如果现在他们三人离开，那幕后之人很可能会把地下的月光菌转移，哪怕只是带走一株，亦是后患。墨栩思忖片刻，提议道：“不如我去找仙道盟，你跟非天大师在此守着？”
　　“也是个办法。”沈洛溪点点头，看向非天，“小师叔觉得呢？”
　　“好。”非天应答一声，并未多言。
　　沈洛溪给墨栩塞了几张火符叫他照明用，墨栩也把之前的机关雀留下，必要时刻能用于联络，至少比人跑得快。
　　此刻已是深夜，乌云遮月，像是要下雨的天气，沈洛溪跟非天就近找了处破房子休息，好让古井能在他们视线范围内；沈洛溪坐在石阶上远远的看着井口，心想希望墨栩一路平安，可别半路遇上什么危险，不然他可怎么跟墨少主交代。
　　沈洛溪察觉旁边的人有动作，转头去看，就见非天又想给他批袈裟，便连忙道：“我储物戒里有外衣，不劳烦小师叔。”说着赶紧取出来自己披上。
　　非天执着袈裟僵了一下，默默收起来。沈洛溪抓着外衣把自己裹起来，偏头看着非天，突然问道：“你刚才叫我的字了？”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非天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沈洛溪见了立刻解释道：“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毕竟你是长辈。”
　　非天抿着唇，良久才轻轻摇了摇头。
　　无所谓吧。沈洛溪心想，一个称呼而已，他并不介意这些，反正他时常读不懂非天的想法，已经习惯了。
　　机关雀飞到沈洛溪肩膀上，收起了翅膀，像是睡着了一般，沈洛溪偏头看着它，伸出手指戳了一下，虽然不是毛茸茸的触感，但仍让人感觉是在触摸活物。沈洛溪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把头靠在只剩半截的门框上闭目养神，不知不觉间脑内又浮现出在心魔阵中所见之景，似真似幻。
　　少年睁开眼睛，突然说了一句：“我在幻境中见到了我爹娘。”
　　旁边在打坐的非天也睁开眼睛，看向沈洛溪，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沈洛溪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继续说道：“易安师兄说，阵中所见为自己的心魔，他不曾看见什么，我却看见了那日的平安村，我一直以为，我从未沉溺于过往的遭遇，如今看来，是我自己不了解自己了。”
　　非天沉默良久，才出言安慰道：“只是幻境，沈施主不必太过介怀。”
　　沈洛溪转头看向他，前言不搭后语的问了一句：“方才为何生气了？”
　　非天露出疑惑的表情，沈洛溪便继续说道：“小师叔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如何破除井下的阵法，只是想试探易安师兄，才一直旁观。为何方才突然生气了呢？是因为心魔阵吗？那小师叔到底看到了什么？”
　　明亮的双眸似乎暗含着更深的情绪，让非天神色微变，一时竟有些慌乱；沈洛溪有所察觉，面不改色的说道：“是我唐突了，歇息吧，小师叔。”
　　少年把身体偏向另一侧，和衣睡去。

　　月明星稀，林中疏影涔涔，断壁残垣中，两个身影并排坐在破败的门扉下，非天看了一眼身旁熟睡的少年，轻轻帮他把掉落一半的外衣盖好，然后继续望着夜空出神。
　　一阵咳嗽声拉回了非天漫无边际的心思，他看向沈洛溪，见他眉头紧皱，刚想伸手帮他拍拍背，就见他突然睁开了眼，扶着门框咳出一口鲜血。
　　“沈施主。”非天有些慌乱的扶住沈洛溪，顺势去探他的脉搏，不禁皱起了眉。
　　被自己咳醒的沈洛溪还没完全清醒，迷迷糊糊就被非天扶住肩膀，他清了清嗓子，蹭掉嘴角的血迹，对非天说：“没事，小师叔。”
　　尽管本人这样说，但非天的眉头并没舒展，问他：“感觉怎么样？”
　　沈洛溪感受了一下，只觉得嗓子有些痛，口腔里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其余倒是没什么不适，他便如实相告：“喉咙有些痛。”
　　非天收回把脉的手，面色凝重道：“怕是等不得墨施主了，得即刻下山。”说罢就要起身，沈洛溪连忙拦住他，道：“不行，背后之人说不定正在暗处虎视眈眈，我们此刻离开，万一他们转移了月光菌，后患无穷。我必须亲眼看着它们被消灭或者被仙道盟收容，否则我心难安。”
　　沈洛溪态度强硬，非天与他对视片刻，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只好作罢。
　　虽说是非天急着下山，但他毕竟是为了自己，沈洛溪便缓和了语气，又说道：“小师叔不必为我担心，我觉得还好，若是有什么问题，我会立刻跟你说的。”
　　非天抿着唇点了点头。
　　气氛不可避免的尴尬起来，沈洛溪低头捋着自己的头发丝，强行制造话题：“下山就有法子解月光菌吗？”
　　“四空山有一人，或可解。”非天回道。
　　“四空山？”沈洛溪愣了一下，“你要带我回四空山？”
　　可是他还想去西北一带看看，京城也还未去过，若是这就走了回头路，那这趟游历岂不是要结束了？这太突然了，沈洛溪甚至还没想好回去后怎么跟师尊解释自己不辞而别的事。
　　察觉到少年情绪的变化，非天问道：“沈施主不想去四空山？”
　　“并非如此。”沈洛溪连忙摆手，“我只是觉得，若是去了，小师叔也该回师门了吧。”
　　“无妨，沈施主若是有其他想去的地方，贫僧亦可陪同。”非天说道，“但要等沈施主身体恢复。”
　　沈洛溪勾了勾唇角：“好。”

　　夜风吹过山林，灌木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沈洛溪听到了风中夹杂的脚步声，以为是墨栩回来了，正要出声提醒，突然察觉到一丝异样，与此同时，非天突然起身挡在他身前，警觉的看向黑黢黢的山林。
　　“有人……”沈洛溪低声说道，虽然非天可能已经察觉到了，但他还是提醒了一句。
　　黑暗中的脚步声逐渐清晰，一个身影稳步向两人走近，看起来并不是之前的黑衣人。
　　在对方刚走出林中的阴影时，沈洛溪突然出声问道：“阁下是什么人？”
　　与此同时非天放出灵力，仿佛是在提醒对方不要继续向前。
　　“呵，有句话怎么说——”对方停下脚步，狞笑着说道，“冤家路窄。”
　　此人一身黑衣，浑身散发着诡异的气息，右眼被眼罩遮挡，不知是不是有残疾；沈洛溪看着他，突然觉得他有些眼熟，结合对方所说的话，他们应当见过。
　　“我还当是什么人闯进来，惹得那群废物自乱阵脚，原来又是你们这两个不识好歹的小崽子，息壤城中坏我好事，如今又来捣乱，真是自寻死路。”
　　经他这么一说，沈洛溪回想起来，此人是北境试炼时息壤地宫中遇见的那个魔修，从百刹尊口中得知，他叫仇戎，在极渊阁是个什么地位尚且不知，但他曾败在非天手下，所以沈洛溪并不怎么担心。
　　“正好，新仇旧账今日就一起算了。”
　　随着话音落下，铺天盖地的杀气极速向两人袭来，非天一手护住沈洛溪，一手出手阻挡，被对方的真气震得连退数步；仇戎亦被非天一掌击退，面色更加狰狞，目光越过非天落在他身后的沈洛溪身上，恶狠狠道：“若不是你这自作聪明的小子，尊主也不会废我一只眼睛，今日我非要你偿命！”
　　沈洛溪愣了一下，心说百刹尊剜你眼睛跟我什么关系？没等他想出其中关系，仇戎就再次冲上来，这次非天没再护着沈洛溪，而是直接将他推离自己，只身上前与仇戎对抗。
　　先前这魔修一身健全时就没在非天手上占到便宜，如今缺了只眼，更是很快败下阵来，沈洛溪便小跑过去，想从他口中问出点什么，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非天一手掐着仇戎的脖颈，将他按在树干上，骨节分明的手青筋毕露，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而仇戎满脸涨得通红，眼球已经有些上翻。
　　“小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