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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   从烟儿处回来后,杜霄雪觉得心里的一处暗角敞亮了,回到院子了,不觉起了些笑意,走过廊子时,那挂着的白鹦鹉朝杜霄雪喊道:蔷薇泣幽素,翠带花钱小。杜霄雪便晃着那鹦鹉的脚架,笑着道:娇郎痴若云,抱日西帘晓。鹦鹉听了,拿爪子掻着脑袋,却又不做声了,杜霄雪见了,便笑道:好个畜生,怎不做声了。杜霄雪见鹦鹉也不做声,便离开了,走了两步,又听那鹦鹉道:娇娘痴若云,抱日西帘晓。杜霄雪回身看着那鹦鹉,忍不住笑了出来。刚走进门,玉纹便迎上来,笑道:小姐,屋里就听见你笑声了,今日有什么新鲜事,快说来听听。杜霄雪一面坐下,一面笑道:逗那鹦鹉呢。玉纹倒了杯茶水,送了过来,看着杜霄雪的脸色,笑道:不止鹦鹉那般简单吧,说,在烟儿姑娘那里有什么事?杜霄雪饮了口茶,言道:在烟儿那能有什么事。玉纹看着杜霄雪的眼睛道:怪不得不带我去,定是有事瞒着我。杜霄雪笑道:那下回带你去就是。玉纹依旧不依不饶的道:下回是下回,说说这回碰见谁了。杜霄雪脸上一热,欲言又止的道:没碰见谁。玉纹还要追问时,二伯的一个小厮走了进来,对杜霄雪行礼道:小姐,二伯请你去账房一趟。杜霄雪便起身,随那小厮去了账房。
      到了账房,杜霄雪见大伯也在,便对大伯、二伯行礼道安,大伯忙唤杜霄雪过去坐下,拿出一封信递给杜霄雪,笑道:你舅舅来信了,我们府里拨的四万两银子,已陆续买了快五千亩田,还剩了两千多两。杜霄雪听了,也是心头一喜,将信细细看了遍,回给了大伯,笑道:这事办成了,我们府里倒又宽裕些了。大伯笑道:这事办得成,你那舅舅可是头功,你去那杭城一趟,也没白跑了几百里的路程。杜霄雪笑道:爷爷可知道了。二伯笑道:我和你大伯刚从你爷爷那里来。杜霄雪道:爷爷可说什么了?大伯笑道:老爷子还能说什么,说你和你舅舅是办事的人呗。二伯笑道:霄雪,你那舅舅倒是个靠得住的人,我们和你爷爷说了,等他在杭城再干个两年刺史,倒是让老爷子说说话,在道里给他安排安排。杜霄雪道:我那舅舅这些年受我们杜家的恩惠,让他做点事也是应该的,这些事他若不尽心去做,那他也不要做这个刺史了。大伯二伯相视笑了笑,大伯道:你舅舅也不是外人,你对你舅舅也别太精明了。杜霄雪笑道:实不相瞒,我对大伯二伯你们都打着算盘珠子呢,何况是对舅舅。说得大伯、二伯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二伯道:日后哪家府上娶了你,可真是讨了位镇山大王。大伯也道:前几日我又和你爹说起你,你爹说有好几户人家求过你爹了,是老爷子都没看上,你是你爷爷一手带大的,老爷子对你婚事的眼光高着呢。杜霄雪心里一滞,便笑道:听爷爷的就是。大伯笑道:其他也没事了,时候不早了,你做你的去吧。杜霄雪便辞了大伯、二伯,出了账房,走在府里时,想去花房爷爷那里,可想起适才大伯的话,心念又一转,便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走到府里的河塘时,却见晴儿迎面走来,晴儿看见杜霄雪,便停住行礼道安,杜霄雪问道:你这是去了哪里?晴儿道:夫人让我去将她近日抄的经文,去花园的庵里焚了,这不一头的纸灰。杜霄雪见晴儿一面说着,一面揩着发髻掸着衣服,便问道:母亲抄这些佛经多久了?晴儿道:半年前就抄了,只是近些日子抄的时辰倒多了些。杜霄雪便道:我和你一道去,看看阿娘吧。便与晴儿一道去母亲那里了,走着时,杜霄雪又问到,母亲近日可好。晴儿叹着气道:昨日又和老爷吵了一架,气得夜饭也没吃,还是夜里被我劝着喝了半碗银耳羹。杜霄雪道:怎又和爹吵起来了,是不是文姨娘那货惹的?晴儿道:上回闹了一场后,被你弹压住了,这些日子也没生什么事了,是老爷在外头的那些事。杜霄雪道:我不早就和娘说了,爹要在外面做那些没脸见人的事,随他去好了,别管也别问,过自己的日子就是。晴儿道:夫人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针尖大的事在心里都硌得慌,哪像你那般涵得住事。到了母亲的院子,正碰见母亲在吃夜饭,杜霄雪见了,两盘菜、一碗汤都是素的,便道:娘,你怎尽吃素的,你身子弱,也该吃些肉补补元气。母亲道:我夜里要抄地藏菩萨本愿经,吃不得荤腥。杜霄雪道:那些什么经,看看也就得了,可别把自己陷进去。母亲道:你懂什么,菩萨的经书是救人出火坑的,怎还把自己陷进去。杜霄雪听了,也不知说何为好。母亲又道:你还没吃夜饭吧,我吃的素,也不好留你吃,你回去吃饭吧。杜霄雪道:那我今日就吃顿素,也无妨的。母亲听了,笑道:我敬菩萨,你又不敬菩萨,吃素干吗?杜霄雪笑道:我替阿娘吃,也为菩萨尽尽我的心。母亲便笑着让丫鬟添了副碗筷来,杜霄雪便一面吃着,一面欲与母亲说话时,母亲截口道:食不语,寝不言,这是菩萨说的。杜霄雪笑道:这菩萨的规矩倒多。母亲看着杜霄雪,也没再说什么,静静的吃着米饭。饭还未吃完,父亲从外回来了,见杜霄雪也在,便笑道:霄雪,今日有空来了。杜霄雪起身道:爹回来了。父亲让杜霄雪坐下,自己也坐了过来,看着桌上的菜汤,皱眉对母亲道:你让霄雪和你吃这些干吗?杜霄雪道:是我要和娘一道吃的。母亲却看也没看父亲,默默吃着,吃完后,见杜霄雪也放了碗筷,便唤丫鬟收拾了。父亲对杜霄雪笑道:霄雪,多日不见你穿女妆,今日见了倒换了个人似的。杜霄雪道:我不穿女妆,爹也还不是没空看我和娘。父亲听得杜霄雪话里有话,也装作不知,依旧笑道:霄雪,你也不小了,该成家了,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可有不少人家在问你爹。杜霄雪冷笑道:我娘都成这般样子了,你说我想找个什么样的人。父亲道:我和你娘的事,你们后辈别管。杜霄雪道:那文姨娘撒泼,逼得我娘病了,我也别管!父亲看着一脸怒气的杜霄雪,也有些心虚,便对母亲喝道:你少给闺女挑唆这些!杜霄雪又欲辩驳时,母亲拦住杜霄雪,让杜霄雪先回去。杜霄雪看着母亲近乎哀求的神色,又看着父亲对母亲一脸愠色,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只觉肝肠都被那业火绞断了,便将桌子一拍,起身走了。
      回到院子,玉纹见杜霄雪余怒未消的走了进来,便道:小姐,怎么了,去的时候还欢欢喜喜的,回来怎这般火气,谁惹着你了?杜霄雪:有人惹我倒是好了。玉纹笑道:没人惹你,干吗生气。杜霄雪道:我生气了吗?玉纹笑道:你今日不是男妆,不然就可演怒发冲冠了。杜霄雪道:作死的,你也来惹我。玉纹笑道:还说没人惹你,小姐,你现在是越来越看不起我了,有欢喜的事藏着,有生气的事也掖着。杜霄雪看着玉纹,叹息道:还不是我爹娘的事,真是叫人动肝火。玉纹见杜霄雪松了口,便道:这些话原本不是我们下人该说的,可老爷在外头做的那些糊涂事,也亏得夫人涵养好,换做别人,不知闹成什么样子。杜霄雪道:涵养好,涵养好,倒把自己逼得没路了。玉纹道:夫人怎么了?杜霄雪便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玉纹道:夫人本就是菩萨心肠的人,抄佛经就抄佛经吧,总比一个人生闷气憋在心里好些。杜霄雪道:我娘就是心肠太软了,什么事也没个刚性。玉纹道:小姐别说夫人,外边人看你做事风火雷霆的,其实我们这些身边的人,还不知你也是软心柔肠的,为了一杭城见过两次面的人,也恼了真性子。杜霄雪见玉纹又说起了岳焕,想起今日相遇的情景,也是一笑道:谁为那等角色动性子,酸掉牙的书蠹。说完,也不理玉纹,去了内屋,坐在案前,命丫鬟挑了灯,又唤玉纹将那本乐府集子寻来。玉纹在书架上,将那集子拿来了,递给杜霄雪,又笑道:小姐,这书我们来时看了那么久,还没看够啊!杜霄雪道:你懂什么,好诗岂看得厌,看得厌的又岂是好诗。杜霄雪翻开集子,看了多时,看得却都是南方的诗,只觉那南方的女儿太柔了,写在诗里,好看,可在这荦确世间,柔过了,倒也无趣、糊涂。
      次日,杜霄雪又着了男妆,不过是与往常一般,在府里帮着二伯料理账务家事,后几日,又随大娘去了一趟张府,那张家与杜家也是世交,亦是侯门之府,现今张府的三老爷从秘书省外派做了巡按使,大娘带着杜霄雪去与张府的女眷送行。那张府的婶婶见杜霄雪举止大方,言谈从容,便拉着杜霄雪的手,满脸是笑的道:一直听说你们杜府的霄雪姑娘如何了得,今日见了,果然是名不虚传,这般的才干,又生得这般的容貌,这京城的王孙公子谁讨得了霄雪,倒是八辈子的福份。杜霄雪笑道:婶婶这般夸奖,霄雪倒无地自容了。张家婶婶又道:霄雪,我们家的老大,和你岁数差不多,人也忠厚,你可看得上。杜霄雪脸微微一红,言道:这些事情,还是让家里的大人做主。张家婶婶笑道:和你爹都说几回了,也没回个准话,所以今儿才问问你的想法。大娘见杜霄雪有些难为情,便对张家婶婶笑道:霄雪的事,要问我们府里的老爷子,她爹也做不了主。张家婶婶笑道:怪不得,我还以为是霄雪她爹没看上我们家的小子呢。大娘笑道:说哪里去了,霄雪在府里一直管着事情,府里也少不了她,所以老爷子还没点头的。张家婶婶笑道:那霄雪可是要寻个上门郎。杜霄雪听了,脸上一热,心口一跳,耳根都红了,大娘见了,便笑道:我是舍不得霄雪嫁出去,可我家霄雪这般的才干容貌,有哪个上门郎又配得上她,除非是那司马相如、潘安才差不多。张家婶婶也笑道:阿弥陀佛,那我就叫我二哥那小子,早死了这心。又闲话几番后,大娘与杜霄雪回府了,马车上,大娘笑道:霄雪,你也看到了,这京城的配得上我们家、配得上你的人,求你脑袋都削尖了,你到底想寻个什么样的。杜霄雪道:听爷爷的就是。回到府里,杜霄雪想起张家婶婶的那番话,心里倒也有些难宁,便与玉纹说了些玩笑话,打发时辰,吃过夜饭后,也没外出,在案前翻着一本集子,不觉看到了卓文君的白头吟,读至,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心里不禁一叹。又翻页到诀别书,想起司马相如的无忆,顿时恨到,那男人情既不一,又何必求他回心,与他白头。
      日子随水漏一道流着,杜霄雪在府里,与二伯料理着家事,一件一件,都得心应手,然久了,心里竟有些之前没有的烦闷,之前心都被这些家事填着,也未想到以后,觉得这些事就是一生。可近些日子,听得亲长谈及婚事,也为兄弟姊妹们玩笑间问到,杜霄雪想到了以后,想起以后,不免想起烟儿来,想烟儿的琴声了,可烟儿却又没来帖子,杜霄雪也不愿冒然前去。倒是一日在大哥那里,听得兄弟们说,那牧心在部里,将一上司泼了一脸的墨,惹出了些乱子。听到兄弟们说起牧心时,杜霄雪不禁想起了牧心带来的那人,也不知那般老实的书呆子怎会和牧心玩在一块的,被抢白了几句,脸就红成那样,那样的人也会扔自己府里的帖子,倒也奇了。
      又过了些时日,烟儿的帖子还没来,杜霄雪开始还有些惦念,后来倒也忘了,不过是在府里处理些事务,日子也算平静。倒是一日在账房与二伯料理了一桩账务后,二伯让杜霄雪去告之大伯一声,到了大伯的院子里,只见丫鬟们跪了一地,大娘坐在廊上,一脸怒色,见杜霄雪来了,问清来意后,便让杜霄雪先回去,言道:等大伯有空了,再转告他。杜霄雪走出院门后,听得大娘又怒喝道:还有谁早先就知道这事?杜霄雪顿了一下,也没回头,便走了。到了自己的院子,玉纹见杜霄雪来了,便悄声道:小姐,你可听说,四姑娘的丫鬟投井了。杜霄雪道:怪不得,我从大娘那回来,见下人们跪了一地,到底是怎么回事?玉纹道:听说,那丫鬟与一小厮私通,怀了那小厮的野种,那小厮见事情瞒不住了,怕惹出乱子,便私自跑了,那丫鬟见那小厮不声不吭的跑了,自己也要露马脚了,便跳了井。杜霄雪听了,怒得拍桌子道:该杀,四妹才多大的年纪,就在她身边做这些丑事。玉纹道:谁说不是呢,听人说,四姑娘知道自己的人做了这丑事后,气得要铰头发出家呢。杜霄雪道:那又何苦,那样的下人打死也就算了,还为她动肝火。玉纹道:那死的丫鬟,平日与我们倒挺老实的,不想做了这样的事,倒也负四姑娘太深了。杜霄雪道:那跑了小厮可有消息?玉纹道:早没踪影了。杜霄雪冷哼道:依我性子,就是让官服发文书也要逮到他,剥了他的皮。玉纹道:为了这些小事,动用官府,倒也小题大做了。杜霄雪道:我也就说说罢了,没逮到他算他命大。杜霄雪正在气头上时,一应门的丫鬟拿了一帖子进来,笑道:小姐,外门的人送来了一帖子。玉纹接过后,递给了杜霄雪,杜霄雪接过,看了一眼,见是烟儿的,便道:早不来,晚不来,偏这时来,不去了。说着,便将帖子扔在了桌上。玉纹见了,又拿起帖子,笑道:不去也看看吧,说不定有其他的事呢。杜霄雪看了看玉纹,过了片刻,才接过帖子看了。看完后,又将帖子回给玉纹,言道:怪不得,这么久也没音信,原是病了。玉纹笑道:既是病了,明日可得去看看了。杜霄雪道:明日再说吧。
      入夜后,杜霄雪吃过夜饭,看着案上的诗书,却也无心再阅,便与玉纹坐在廊上,吹着夜风,挂在一旁的白鹦鹉又喊道:心有灵犀一点通。杜霄雪听了,心里正乱,便骂道:你这畜生倒痴情的很。又对玉纹道:少教它这些不三不四的诗。玉纹笑道:我教它的诗也多,可它偏捡这些念,我有什么法子。杜霄雪道:明日教它把金刚经念了,让这畜生替四妹出家去算了。玉纹笑道:我可不敢,到时它没出家,我倒先落了发去当姑子了。杜霄雪听了,也是一笑。正言笑时,听见有人在叩院门,丫鬟开门后,见几个女子走了进来,夜色里也看得不甚分明,走近了才看清是府里的大姐、三妹带着丫鬟过来了。杜霄雪便起身,与大姐三妹道好,大姐笑道:你倒清闲,坐在这里吹凉风。杜霄雪笑道:偷得浮生半日闲,刚从账房回来呢。大姐低声道:四妹子的下人那事,可听说了。杜霄雪道:可不是,正在为这事恼着呢。大姐道:听说四妹气得饭也呕得出来了,正请太医调理呢,我们也过去看看吧。杜霄雪道:亏得大姐你提醒,一直恨那天杀的狗奴才,倒把四妹给忘了。正欲与大姐一道去时,杜霄雪心思一转,道:等我换了女妆吧。大姐道:你从小都是男妆多,也没甚关系的。杜霄雪道:今日还是换了吧。便和玉纹回屋,换了女妆,方与大姐一道去了。
      到了四妹院子,大姐的丫鬟叩了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三妹看着那丫鬟道:怎这么久才开门,四妹可惯得你们了。那丫鬟低声下气的道:在屋里伺候小姐呢,一时没听见。三妹又道:应门的就是应门,茶水的就是茶水,什么事也不分清自己的本分。那丫鬟也不敢做声了,待大姐一干人进门后,方关了门,又欲去房里看看情况,想起适才三小姐的话,便去挨着院门的小房子待了。杜霄雪与大姐她们进屋时,见院里的丫鬟都候在外屋,四妹在内屋床上躺着,一个丫鬟也没在身边伺候,大姐便道:你们待在外间看戏呢,一个人也不去服侍服侍你们小姐,没良心的东西们。一个丫鬟低声道:是小姐不让我们去的,我们也不敢走。走进了内屋,大姐便在床沿上坐了,杜霄雪与三妹立在一旁,四妹转过身来,见大姐来了,便欲起身道好,大姐忙扶着四妹,让她躺下,言道:别起来,看你气得着一身的虚汗。四妹道:是方才服了发散的药。大姐道:服药就好了,没得为一没良心的下人把自己气病了。四妹一听,又湿了眼眶,哭道:那下贱胚子做了这些事,叫我在府里还怎么见人。杜霄雪:她是她,你是你,一下人的贱事,沾不到你身上去,四妹你也别多心了。四妹道:她是下人不假,可我虽是她小姐,但平日怎么待她的,她竟这般忘恩负义。三妹道:四妹,是你多心了,她一下贱的人死了就死了,谁还说你不是,话说回来,那贱人死了倒是她造化,不然让大娘好好和她算算账。四妹又哭道:她死了,到一了百了,我却想不明白,从小一块儿长大,虽说是主仆,可谁真把她当下人使唤了,吃在一块儿,睡在一块儿,多少年的情分,她竟为了一个下贱的臭男人,把我也丢开了,还为那臭男人寻了死,她拿我当成什么。杜霄雪见四妹还要说下去,便忙着截住道:四妹,是你太心软了,主子下人虽说感情好,到底还要有个尊卑,你一味的惯着她们,有良心的还多少感你的恩情,没良心的拿你当冤大头了。四妹听了,又哭道:从今往后,我是再也不要下人了。大姐拉着四妹的手道:又说傻话了,你也要向你二姐姐霄雪说的那般,多少拿出些气魄镇住那些下人才是。四妹又哭道:我可学不了二姐姐,我也不要镇住谁,谁对我好,我就对她好,谁对我不好,我也对她不好就是了。杜霄雪见四妹哭哭啼啼的说些魔怔话,心里倒有些恨气了,又见四妹妹弱弱的躺着,倒也没说什么,又与大姐三妹安抚了一番后,夜已深了,便嘱咐了一番外屋的丫鬟,离了四妹的院子。路上,三妹道:四妹妹对谁都真性子,那样不要脸的下人死了就死了,还把自己气成那样。杜霄雪听了,倒也没说什么。回到院子,玉纹道:四姑娘也太心软了,何苦把自己气成那样。杜霄雪叹息一声道:她是太痴了,人太痴了也就容易迷住。
      次日,吃过早饭,为昨夜四妹妹的事一搅,杜霄雪早已没了去烟儿处听琴的心境,把那帖子的事也忘了几分,还是玉纹拿着那帖子提醒了杜霄雪。杜霄雪看着玉纹道:被这些事一搅,哪还有听琴的心思,不去了吧,你让人给她回句话就是。玉纹笑道:烟儿姑娘病了,你也不去,人家还以为你这侯门小姐看不起人家呢。杜霄雪思索了片刻,言道:那就晚些去吧,我先去二伯那里一趟。又饮了一盏茶后,杜霄雪去了账房,二伯已在那里了,杜霄雪坐下没一会儿,正给二伯清着一桩款项的收支,父亲的贴身小厮走了进来,对二伯、杜霄雪行礼道安后,与二伯言到,昨日父亲与宫里黄太监吃酒,那黄太监问父亲要了三百两银子,父亲拿自己的钱给了,今日到府上领这笔银子的支出。二伯笑了笑,便欲拿起笔墨写条子,杜霄雪拦住二伯,对那小厮道:府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府里给各处的银子,都是爷爷定的,一年给一年的,你老爷和黄太监的私交,没有让公中出银子的道理。那小厮有些尴尬的道:可老爷不也是为了府上的事,才给那黄太监银子的嘛。杜霄雪冷笑道:那照你的说法,我明日给张太监五百两,后日给李太监六百两,都是为了府里出的,都要来领银子喽。那小厮听了,愈发苦笑道:小姐,是老爷让我来的,要不你和老爷说去。杜霄雪道:你少拿老爷压人,我只认理,不认人,他说是替府上为黄太监给的,叫他问黄太监拿收条来,写清楚了是何事何因,不然拿公中的银子做人情,得了好处都收进自己腰包,我们这杜府就是有座银山,也经不起这般折腾。那小厮听得杜霄雪一点也不留情面,便垂丧着脸,告辞走了。见小厮走后,二伯笑道:霄雪,何必与你爹那般较劲。杜霄雪道:我们杜家这般蹇足捉手的,还不是这些事没个章法,他哪里是为府上出银子,我看是在外头养小妇没有银子了吧。二伯笑道:哪里就差你爹那一点了。杜霄雪道:是不差他那一点,可这府里的长辈都像他那般,干脆让他们把这府院拆了卖钱算了。二伯听了,想起自己在银钱账目上做的人情世故,倒也不好说什么了。又清了些账目,签了些收支后,已是快中午了,二伯问道:霄雪,也没什么急事了,你回去吃中饭吧。杜霄雪道:正好我下午还有些私事,那我就先回了。便辞了二伯,回自己院里了。
      到了院子,玉纹倒是等得有些焦急了,见杜霄雪回了,便笑道:小姐,我们吃不吃中饭?杜霄雪道:不吃饭,难不成到外面讨饭去。玉纹吐着舌头,笑道:烟儿姑娘那里没备着吗?杜霄雪笑道:你还想那妮子给你备饭,不捉弄你个人仰马翻就不错了。玉纹笑道:那我传饭去,可别空着肚子去,空着肚子回,倒叫人笑话。饭菜端上来后,杜霄雪让玉纹一道吃了,玉纹立在一旁,吃了三两口就放了碗筷,杜霄雪道:那么急着见烟儿,我把你送给她就是。玉纹笑道:那我就拜烟儿姑娘为师,学好了琴,让小姐你再来买我。杜霄雪道:就你还学琴,学会莲花落就不错了。玉纹笑道:小姐也太看不起人了,我若不是跟着你,那也早已成角儿了。杜霄雪一面放下碗筷,一面道:成桌子角儿吧。又拈了一块糕点吃了,吃了两口,看着那盘黄色的点心,问玉纹道:这盘点心是什么做的,倒还不错。玉纹道:我也不知道,也是头回见的,我去问问厨房的人吧。杜霄雪道:不必了,叫人把这点心装好了,给烟儿带去吧。玉纹便唤人拿了一小竹屉子来,将点心连盘子一道装了。饮了一盏茶后,杜霄雪又让玉纹给她换了女妆,衣裳头发弄完后,玉纹笑道:小姐,要上妆吗?杜霄雪道:又不是去唱戏,上妆干什么。便带着玉纹出府去了。
      到了烟儿的院子,杜霄雪与玉纹下了马车,玉纹叩着门,开门的女僮见杜霄雪站在玉纹身后,便将两人迎了进去。走到了内院,见烟儿与岳焕、牧心两人正坐着饮茶,烟儿见杜霄雪来了,便起身迎过来,笑道: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杜霄雪道:为府里的事缠住了。又指着玉纹道:今日给你带了一徒弟过来,她要来拜师学艺呢。玉纹便上前对烟儿行了一礼,烟儿赶忙还礼,笑道:跟着你这千金小姐的人,也看得起我这点微末道行。又让杜霄雪与玉纹都坐下,唤女僮再拿两支茶盏来。岳焕与牧心见杜霄雪来了,也起身行了一礼,杜霄雪也还了一礼,倒是玉纹放下竹屉子后,见了岳焕,悄悄那胳膊肘捅着杜霄雪,做鬼脸暗笑。杜霄雪也不理玉纹,揭开竹屉子,取出点心后,对烟儿道:今日在府里吃了道点心,觉得不错,你也尝尝。烟儿便取了一块,吃了两口,笑道:果然不错,这点心是什么名堂?杜霄雪道:我也不知,拿来问你呢。烟儿笑道:这倒难住我了。便对牧心、岳焕道:你们尝尝,这是什么做的。牧心与岳焕吃了一块,牧心直摇头,岳焕却低声道:好像是南瓜做的,还掺了些枣子。烟儿笑道: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回事。杜霄雪也微微点了点头。女僮将茶盏取来后,烟儿为杜霄雪、玉纹分了茶水,又唤女僮将备的点心拿上来,对杜霄雪笑道:你没来,点心也不敢上。杜霄雪笑道:那我要是今日没得来,你岂不要人家空着肚子回去。烟儿看着岳焕笑道:你若没来,人家岂止是要空着肚子,只怕心子也要空的。岳焕听了,脸一红,头又低了。烟儿又笑道:岳公子,霄雪没来时你高谈阔论,霄雪一来,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可别把话憋肚子里,脸上要长疖子的。岳焕脸上更热了几分,喝了口茶,低声道:听你们谈就够了。杜霄雪道:我来我的,你说你的,什么叫听我们谈就够了,难不成我们谈的不值得你共话。岳焕愣愣的道:哪里的话,我是言,听你们谈,我就心满意足了。烟儿笑道:这话你怎刚才不说,霄雪来了才说。牧心见岳焕脑门上的青筋都涨了,便笑道:你们别捡老实人欺负。杜霄雪道:你那岳兄是老实,老实得将人请他的帖子都扔了,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老实的人了。岳焕便红脸赤脖的软声道:都说是我不是呢,还提他做什么啊。正在这时,女僮将备的糕点端了上来,烟儿笑道:都尝尝吧,倒是回去别说,在我这里是吃话吃撑了的。
      岳焕听得烟儿又在捉弄他,点心也不好意思吃了,光低头喝着茶水,烟儿见了,便笑道:岳公子,你真是吃话吃饱了,点心也不吃。岳焕低声道:不饿。烟儿便对杜霄雪笑道:你也发号施令,喊岳公子吃块点心吧。杜霄雪道:不吃别吃。烟儿听了,便笑着拈了块点心递给岳焕,对杜霄雪笑道:我偏要他吃。岳焕接过点心,细细的吃了。又饮了一轮茶水,杜霄雪对烟儿道:人你也捉弄够了,琴什么时候弹?烟儿笑道:要我弹琴,老规矩,拿什么来换。杜霄雪道:要作诗的话,我可回去考状元了,每来一回都七劳八伤的,我又不是读书人。牧心也笑道:我自罚三杯,诗就免了。烟儿笑道:那就罚三杯。便唤女僮取了酒水杯盏来。牧心瞠目道:还真要罚酒啊。烟儿笑道:咱们五人,玉纹姑娘做酒监,今日谁吟不出好诗,便罚三杯。玉纹一听,也来了兴致,笑道:好,我就做了这个长官,看谁敢走了。杜霄雪见酒器宛然,烟儿玉纹都起了兴致,心里也是一动,便笑道:做什么诗,总不能又做点心吧,到时传了出去,人家还以为我们是火头师傅装秀才呢。几人听得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岳焕也转头看了杜霄雪两眼,烟儿笑道:亏你说得出,人家两位都是金榜题名的才子,被你说成火头师傅,不过今日也就不以点心作诗了。杜霄雪笑道:那做什么?烟儿指着玉纹道:今日让着酒监老爷出题吧。玉纹拍手笑道:好,不听我号令的先罚三杯。杜霄雪笑道:瞧把你得意的,说吧,以何物做诗。玉纹便埋头想着,也不言语,烟儿又笑道:且慢,我们一人做一首倒也无趣,不如我们四人,一人做一句,一人接一人的,可好?牧心笑道:正合我意,我肚里也没什么章句。岳焕也道:这倒有趣,只是先要把排序定好才行。烟儿笑道:我是主,我先来,之后是霄雪姑娘。又看了眼岳焕,接着道:然后是岳公子,最后收尾的是牧心公子。几人听了,都是道好。杜霄雪见玉纹已经站了起来,在石桌旁一面走一面思,便笑道:再不出题,先罚酒三杯。玉纹笑道:别急嘛,我出了好题,你们才有好诗嘛。忽然一雀子飞来,栖在了那荼蘼枝上,玉纹两手一拍,只差跳了起来,指着那雀子道:就以此景为题。
      杜霄雪看着那荼蘼树,点头道:倒也可以。玉纹坐下后,对烟儿笑道:烟儿姑娘请吧,吟的不好,可要罚酒了。说着,便将酒壶拎在了自己面前。烟儿低着头,想了片刻后,笑道:雀栖荼蘼花已落。玉纹笑道:开篇倒不俗,小姐你的呢?杜霄雪仰着头,慢慢道:婉转高歌忆芳华。玉纹听了,又笑着看向岳焕,岳焕抿着唇、垂着头,思了一阵子,然后抬头道:半生风雪归田舍。牧心听了,便道:一轮明月镜生霜。玉纹笑道:不错,不错,不作的时候都装怂,作起来了,倒一个比一个讲究,这轮酒就不罚了,待我在想一题。杜霄雪便笑骂道:你还真来劲了,我可是来听琴的,不是和促狭鬼、书呆子吟诗作词的。牧心也笑道:一首就尽兴了,再多了,我也做不出了。玉纹便笑道:我只听烟儿姑娘的。烟儿想着刚才的句子,笑道:都是费心用心做了的,下回再做吧。玉纹笑道:可我这酒监老爷、诗文考官还没做够呢。杜霄雪笑道:那你就留在这里,一辈子做你的老爷考官。又看着烟儿笑道:诗也做了,该你弹琴了吧。烟儿笑道:跟我来吧,病了这些时日,也多日没弹了,今日请你们来,也是想弄弄琴了。几人便随烟儿到了琴房,烟儿在矮脚书案前盘膝坐了,几人也在下首,席地而坐。烟儿拨响了琴弦后,也不按曲目,就随着心境,将各支曲子,撷了一段,续杂着弹了起来,一时激昂,一时潜静,一时柔悦,一时悲怆,只觉缤纷若落花,起伏如逝水,几人听着如在梦中,不知日月几何。待到窗子有些暗了时,烟儿收住琴声,笑道:今日也跟你们疯魔了回,师傅要知道我这般弹琴,非罚我三日不许吃饭。又见岳焕、杜霄雪还在余音之中,便又笑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该回去吃饭了,我这里可不供伙食。岳焕听了,转头看了看坐在身旁的杜霄雪,正好杜霄雪也扭头看着岳焕,两人目光一接,岳焕心头一颤,只觉那琴声又响起了,赶忙回过头去,杜霄雪也起身,与烟儿言辞。烟儿送四人到了院门,也不跨出门槛,不待他们离去,便行了一礼,言了一声,关门还身回去了。杜霄雪与玉纹上车时,岳焕立在车旁,对杜霄雪行礼告辞,杜霄雪头也没回,便进了车蓬里。马车动了时,玉纹撩开帘子,对岳焕笑道:岳公子,我家小姐让你下回多擦些粉再来,脸红了也没人看得见。杜霄雪在车里,见玉纹拿刚才自己的话捉弄岳焕,又没听见岳焕说什么,便抿嘴笑道:叫他吃点嗓子药,说话蚊子似的。玉纹一笑,又欲撩开帘子,对岳焕说,却被杜霄雪一把拉住了,两人在车里暗笑不已。
      到了府里,玉纹学着岳焕的样子,与杜霄雪玩笑着,杜霄雪笑骂道:学什么不好,学那酸秀才,硌人眼睛。玉纹低着头道:哪里的话,能入你眼里,我当粒沙子也就心满意足了。杜霄雪见玉纹神态、声调学得有几分模样,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夜里入睡后,杜霄雪也没睡着,听得外间榻上的玉纹问道:小姐,我们下回什么时候去烟儿那里?杜霄雪道:还不睡,你自己做梦去吧,我反正不去了。玉纹笑道:小姐也还没睡啊。杜霄雪也不理玉纹,合上眼,眯着了。之后几日,杜霄雪在府里,一如往常,倒是玉纹念着烟儿,杜霄雪也不理她的碎叨。一日,在账房做事时,莼儿走了过来,对杜霄雪笑道: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杜霄雪也起身笑道:莼儿姐姐,多日不见你了。又让莼儿坐下。莼儿也不落坐,笑道:跟我走吧,老爷子喊你呢。杜霄雪便辞了二伯,与莼儿一道去了。走着时,莼儿笑道:好些日子没来花房了,最近忙些什么?杜霄雪笑道:还不就是那些事情,还能有什么。两人闲聊着,到了花房,杜霄雪先走了进去,莼儿随后。杜霄雪见爷爷躺在竹椅上看书,右眼又有些微肿,便快步过去,坐在爷爷旁的一小竹杌子上,言道:爷爷你这眼疾怎么又发了。爷爷放下书,笑道:没什么,老了毛病就多。杜霄雪接过书,见是白居易的集子,笑道:爷爷在看香山居士呢。爷爷笑道:白诗了得啊,秾丽到极致就是平淡,这香山居士做到了七八分。杜霄雪笑道:这白诗我小时候看,就觉得多是白话,现在大了些,倒觉得多少有些另外的意境了。爷爷笑道:人读诗,诗也读人的。正说着,莼儿奉了茶水上来,杜霄雪起身接过,对爷爷笑道:爷爷,这一屋的花,有你调理,开得倒精神。爷爷看着杜霄雪笑道:爷爷老了,有些事有你们去做,我也才有闲暇养养花草。杜霄雪指着一盆兰草,笑道:爷爷,我看那盆兰草倒是清妙。爷爷笑道:那就给你吧,你拿去就是。杜霄雪笑道:我可不敢,我又不会养花,叫那些下人养,我又不放心。爷爷笑道:这兰草也挑人,碰见对的人最好养,碰见不对的人万般难养活,也是看机缘的。杜霄雪笑道:爷爷这么说,我倒要看看有没有这机缘了,能不能沾得爷爷的几分气脉。爷爷饮了口茶,又放下了茶盏,让杜霄雪接过了,笑着道:听府里的人说,你和那孙家的牧心有些交往。杜霄雪心口一跳,低着头道:不过是去一伎子那里听听琴罢了。爷爷笑道:你也该多去听听琴,玩乐玩乐,你还年轻,把府里的事磨在你身上,我也不知是对是错,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也就有些执念吧。杜霄雪道:爷爷说哪里去了,爷爷让我做些府里的事是让我长本事,我又岂能辜负了爷爷的期望。爷爷摆了摆手,叹道:人一辈子,到什么年纪做什么事,对你有些事是我私念过重了。杜霄雪心也一颤,便喃喃喊道:爷爷。爷爷笑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你爹和我说了好多回,求你的人把我们府上的门槛都要踏平了,你是个什么样的想法?杜霄雪听了,脸一红,低头不语了一会儿,才道:我听爷爷的。爷爷低声道:那就这样吧。说完,让杜霄雪先回了,杜霄雪走到门口,正欲撩开帘子时,又听见爷爷说道:霄雪,你的性子我懂,但生在我们这般府弟的人,一辈子有几分能由自己的性子,你爷爷我也是。杜霄雪回身看着爷爷,既是心酸又是感怀,见爷爷挥了挥手,又拿起那本白诗看起来了,便转身走了。回到院子,玉纹又学着岳焕逗杜霄雪,杜霄雪脸上一冷,喝道:别学那人了。玉纹见杜霄雪动了怒,心里一惧,便默不作声的离了。杜霄雪一人在内间坐着,想起爷爷刚才的话,心里不知不觉的生了些酸楚。入夜后,大哥来请杜霄雪去看戏,杜霄雪推脱身子有恙,欲早早的睡了时,莼儿带着一小厮,将那盆兰草送了过来,玉纹收了,问杜霄雪放哪里。杜霄雪犹豫片刻道:放外间吧。莼儿走后,玉纹也出去了,杜霄雪独坐着,看着那盆兰草,也不知该干些什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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