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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福利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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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认真听讲座,都是来修学分的。许卿合坐最后一排,稍微抬眼扫了扫,齐刷刷的耳机跟游戏。阔别大学这么多年,真让她硬生生坐四个小时,真的坐不住。她支起脖子确认门口没人守了。
“喂,给我起开。”许卿合说,“我要出去。”
朴逸准备起身,他长得高,起来动静大,被许卿合一把拦截:“喂,你起来做什么,给我坐下,我是说你给我让位置,我溜出去。”
他沉默半秒,“你不带我吗。”
问得理直气壮,好像许卿合不带他,就是有罪。真是头一次遇见这种人。她无言以对,只求赶紧离开。
“那你就跟我一起走,快点跟上,我们从后门绕出去。被发现你就死定了。”
她戴黑口罩,鬼鬼祟祟绕向后门,陈燃在台上正好讲到视频部分,灯光一关,没人发现他们。朴逸倒没有这么小心,他有的是理由不听讲座,本来今天的讲座就不打算来。
绕到半路,大银幕播放去年童趣动画集体策划的,小恐龙大电影。陈燃放的预告片,预告片是许卿合做的,全程跟进,一天不落。
她不由自主地僵直身体,回头看向大银幕,小恐龙的形象跃然灵动,它是她的心血,如今却成了越来越商业化的招财物。
这个IP运行十年,作品评分年年垫底,快要脱离世俗审美的小恐龙,如果不重制,是不是真的会被时代淘汰。
她盯了许久,预告片播放完,幕后人员的鸣谢被剪了。许卿合转头,像是抽干了力气,头也不回地关上门。
大厅外怡然明亮,朴逸紧随其后,他们并肩走了一段路,大学校园内的路很长,够走二十来分钟。他此刻居然希望来年的路可以修得更长点。
许卿合走到咖啡店门前,停下,说:“行了,你回去,别跟着我。”
被针对的红毛小子丝毫没察觉有什么问题,他望了一圈,没动身。惹得许卿合没有耐心了。
她又重复:“你为什么老跟着我,都叫你回去了,你是跟屁虫吗,是小屁孩吗,你都是大学生了。我很忙,大人说了自己很忙,作为小孩就一边凉快去啊。”
走到哪都跟,她真的是要被烦死。被骂的人完全不在意,脾气好得她怀疑他是机器人。
朴逸抿唇,收了收挎包,说:“你现在心情很烦吗,心情不好的话,跟我去一个地方好了,一会心情就好了。”
她揉脖子:“你又要干什么。”
“真的。”朴逸拔高音量,好像这样说服力高点,“我说真的。你跟我一块去,你心情真的会变好的。”
许卿合突然发现他完全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啊,这么想,她不计较了,但还是想逗:“如果我心情还是很糟糕,怎么办?”
朴逸愣了愣,想起了东西,他从兜里掏出戒指。
丢失的戒指原来被他捡了。
许卿合哈了声,兜兜转转还是他,闯鬼了是吧。她伸手讨要,极其自然地摊手:“给我,你这臭小子,捡到东西为什么不早点还给我,给我,这次就原谅你,再有下次,小心我揍你。听见没有。”
对方可不打算给,朴逸又揣回自己包,他以此为要挟:“你跟我走,不走我不会给你。”
讲不讲道理,变了天了,现在的小孩子一点道理不讲。许卿合是疯了才被他牵着鼻子走,“快点给我,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朴逸自有道理,他声音干脆清爽,如春风徐徐,听起来很是悦耳,“你都承认这是你前未婚夫的戒指了。你们没结婚,不具有法律效应,戒指也一样啊,又没有爱的存在,只是一个普通的戒指,谁捡到就是谁的喽。”
他脚步加快,朝前跑了两步,还回头笑:“跟着我,不然我不会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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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走到路的尽头,许卿合看见路牌上写了“后门”两大字。她还没仔细观察后门环境,怎么会有学校的后门又脏又乱,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回头。
天气依然灰蒙蒙,不见光的色调,在大厅最后一排遥遥望见陈燃起,她的情绪貌似也一同降低饱和度,但奇怪的是,只要看见朴逸,饱和度再灰暗,也会提升几个度。
心理学家说,颜色鲜艳的事物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人的心情。
之前陈燃告诉她,她还不信。不过朴逸把机车晾她眼前,还明确邀请她坐上去,许卿合简直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浑身的细胞都在排斥。
“我为什么要坐你的破车,出事怎么办。”她边说边打量,她是疯了才决定跟他走,自己都多大人了,还要跟小孩子一起疯狂吗。不像话。
朴逸直接解释:“我的代步工具就是它,我车技很好,你试一试就知道了,有问题的话,我跟你一起死,干脆做一对亡命鸳鸯,反正比姐姐整天行尸走肉强。”
这话掀起不小的涟漪,原来听别人说丧气话是这种感觉啊。什么死不死的,好晦气。
许卿合捂住他童言无忌的嘴:“闭嘴,再不闭嘴小心我揍你。还有,你给我摸鼻子,三遍,撤销你的话,快点。”
他迥然,“什么?”
“我说快点摸鼻子撤销不吉利的话,快点。”
也许这样的事太没有大男子气概,朴逸反应别扭,看一圈周围,寥寥数人,他还是说:“不要。”
她玩心大发,“你害羞?”
他拿下头盔,解开绑带,二话不说戴到许卿合脑袋上。
头盔空荡荡的,听人讲话会空耳,许卿合看着他一本正经地给自己戴头盔,又说:“你,不会真的害羞了吧。”
虽然他没讲话,但发烫的耳尖已经能代表一切。
难怪,小屁孩终究是小屁孩。
许卿合伸手迅速的刮了三下他的鼻尖。万籁俱寂,怦然跳动的心脏不骗人。这是只有朴逸才知道的秘密。
女人拍拍手,“好了,你安全了。我们都安全了。”
朴逸怔然一瞬,眼前的人忽地勾起嘴角笑,笑容确实有感染的作用,以前他不信,嗤之以鼻,此刻的一分一秒,他突然就信了。
两个人坐上车,许卿合抱紧他的腰,声音被灌入风,问:“我们去哪?”
她没有听见回答,或许是她空耳了。
因为许卿合感觉朴逸的腹部在收紧,当机车飞驰大马路,鳞次栉比的高楼如倒带般后退,依次刷新的建筑宛如多米诺骨牌,层层坍塌。
刺激之后机车趋于平稳,他们来到一间无人修缮的福利院,铁门生锈发灰,杂草疯长,林间的树颗颗昂扬。她还没进去,悲伤就势如破竹,像爬山虎缠绕。
“这是哪。”
“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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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十年前废弃的福利院,与其说福利院,依照朴逸的描述,许卿合感觉更像一所学校,譬如《窗边的小豆豆》,校长用电车做幼稚园。
而这三间方方正正的瓦片平房,意外成了大山中别样的存在。
铁门里有处游乐措施,倾斜,破旧,生锈。那是能面对面坐的秋千,朴逸踢了踢外侧,金属零件松动的声音格外刺耳,尤其在静谧无人的山间。
“你知道吗,以前它没有这么破,它以前也是人气王,我记得课间一下课,大家差不多都抢着坐秋千,你坐一会儿,我坐一会儿,你推我我又推你。”
许卿合四处观察,转过头面对他:“你们小时候很活泼啊。”
“不是,只有我这么活泼,只有我是健康的小孩,他们都不爱讲话。只有我是个话痨,很少有人跟我讲话,陪我玩,我每天都很无聊,每天都来这坐秋千,你知道坐在这能看见什么吗?”
她顺秋千的角度,望向远方的群山。
“那是一座雪山,每天早上八点左右,就会出现日照金山。漂亮得不像话。”
许卿合抿嘴,打趣说:“口是心非,你才说你喜欢的人比谁都漂亮。”
朴逸却举一反三,反客为主:“你承认你当时在偷听?”
还真是刺猬,随便一说能噎死人。
她耸耸肩:“谁叫你声音那么大。”
“我以前确实是院里声音最大的,领读是我,班长是我,叫人起床的也是我。每晚八点我们在教室收看少儿频道的动画片,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她喉头一哽:“怎么,你不会是想说,你看的就是小恐龙吧。”
朴逸的语气还挺委屈:“只有我愿意看小恐龙。他们只想看奥特曼,只有我想看小恐龙。那是我第一次打架,因为我要看小恐龙,那年我十二岁。”
越说越诡异,许卿合岔开话题,左看看右望望,企图岔开话题:“我宣布你输了。我的心情并没有好转,而且,更沉重了。你输了,把我的戒指还给我。”
戒指,又是戒指。
他自嘲地笑了一笑,朴逸说:“你没有别的话对我说吗?”
许卿合不懂:“说什么。”
她是真的不记得他了。从头到尾,没有认出来。
“你真的很想要这个戒指吗?”他问。
也不是很想,就失去了不大自在,许卿合肯定不说真实想法,她囫囵点头:“我当然要,这是我的东西。”
“你还爱你的前未婚夫么?”他只要这一句答案。
还爱吗。
不爱。
陈燃为利益推她于悬崖之上,至那日起就不爱了。可十年感情是那么容易放弃的吗,养只猫养只狗,它们过世了都会叫人不习惯,更何况是一个人。
许卿合讨厌这小子的较劲,讨厌他的刨根问底,扎眼,像刺。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把戒指还我。”
朴逸倏地低头,言语之间尽是责备。
“你不遵守游戏规则呢。”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戒指,快点给——”
“我要说不给呢。”